得不到答案的程润腾并不气馁，他早就料到母亲不会轻易吐出心里话，便也不再追问，而是故作遗憾地低头喃喃自语，眼角却频频朝向程诺，暗中观察她的反应：“既然妈你不愿意说，那我也不勉强，实在是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提起妈你的伤心事，只是妹妹之前在陆家发现一桩事，我不知道该说还是不该说。”

    床上坐着的女人果然叹了一声：“说吧，飞飞发现什么了？”

    她念在程润腾到底是自己的骨肉，纵然知道他是故意这样想引自己提起旧事，但还是让他说下去。

    “算了，母亲，和你也有关，我还是不说了，那毕竟是陆阿姨的私事，我给您捏肩。”  

    这招欲擒故纵，对陆盈曦毫无作用，但对自己母亲，却是有用的，程润腾起身，为程诺用恰好的力道捏肩，他的手指碰到了母亲的白发，心酸不已，同时对自己刚才的逼问多了后悔和谴责：父亲惨死加上朋友背叛，对母亲打击甚大，遗腹子早产，生女后，程沐飞却在一个月时却被偷走，对母亲更是雪上加霜。

    再然后的一年时间，程诺几乎疯了般寻找女儿却无果，但过年时，有人在河边发现了一具漂浮的女婴尸骸，身上的遗物和衣物正是生下后戴在女儿身上的。

    葬礼上，程润腾心中生疑，听母亲抱着妹妹的骨灰盒哭声凄惨也不禁跟着一直流泪，他那时八岁，耳濡目染懂了些事，即使心中生疑也因没有证据而不敢说出心中疑问：母亲这次，仅凭遗物就可确认她手里的骨灰盒是妹妹的吗？还是已经验过尸体了？

    当初父亲的遗骸残肢被记者叔叔冒死送过来后，母亲可是恳求法医阿姨验了数次才彻底死心的啊。

    长大后，他也问过母亲这个问题，当时，她的眼底才燃起一丝希望。

    “妹妹和我讲了她的养母王容养猪喂鸡供她上大学，妈，等这周休假，我带飞飞妹妹去她那位养母家，好好答谢人家的养育之恩。”

    “应该的，咱们的确要好好谢谢人家。飞飞能养成现在这样，多亏了她教导有方。”

    顿了顿，程诺缓缓道：“也要感谢你的丈母娘。你妹妹到底和你说的什么，不要再遮遮掩掩了。”

    听到母亲态度终于态度松动，程润腾立刻打蛇顺棍，坐在程诺身边更贴近她：“妈，妹妹说，她有天晚上看到陆伯母在对着你们年轻时的合照在流泪。”  

    静默许久，程诺才用她冷静下来的声音道：“知道了，就这件事？”

    知母莫若子，程润腾从她尾音的轻微颤抖察觉出了异常的情绪，他不再呆下去太久，便主动告退，留给母亲消化的时间。

    照例去儿童房陪女儿，程润腾一进去，却被妹妹程沐飞赶出了房间：“哥哥，快去陪我嫂嫂。”

    无奈，他只好无奈笑着上楼敲了自己卧室的门，有几分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劲儿，习惯性敲门时本打算睡客房的却听得一声意料不到的进，而且柔情似水，这让程润腾在门外就喜笑颜开，开门后，他从小睡到大的床上，正坐着一个美丽的女人在翻书。

    她蛾眉弯弯，双瞳似水波荡漾不起波澜，红唇艳如雪中梅，朝站在门口的男人望去，眼波流转间宜嗔宜喜，好似冰雪消融，冬梅绽放。

    “润腾，傻站在那里做什么，不认识你自己的房间了？”

    她已经换好了睡裙，视线隐晦扫过自己身边的空床位。

    得到暗示的程润腾心里痒，但他并未立即就上床，而是锁上房门，陆盈曦知道他想要什么，便掀开薄被：“你的睡衣在这，天气转凉，所以给你找了长袖长裤。”

    “谢谢老婆，你真好。”

    他得寸进尺地偷亲了陆盈曦的脸颊，她用书挡住，却是晚了一步已被得逞，嘴角借着挡书偷露笑容。

    这时，程润腾注意到了书的封皮十分眼熟，书页有些泛黄折旧，边缘卷了起来，书仍然是完好没有破损的。

    书的脊背上写了它的名字《傲慢与偏见》，讲述了女主角伊丽莎白在舞会上认识男主角达西，但听闻他为人傲慢便对他一直心生排斥，经过一番周折，伊丽莎白解除了对达西的偏见，达西也放下傲慢，有情人终成眷属。

    这个故事就像是程润腾和陆盈曦，不过初相识那年，陆盈曦的性格偏向于达西的傲慢。

    也因为上一辈的恩怨，程润腾对她一开始产生了偏见。

    好在故事结局圆满，不论是书中人还是书外人，目前为止，总算是雨过天晴，有情人终成眷属。

    “第一次见面，你就拿着这本书在花藤长廊下看，我那时就注意到你了。”

    听到此话的陆盈曦放下书，挑眉问道：“第一次见面，我们俩不是吵架得很激烈？”

    “是啊，你骂我打赌告白是犯贱，我骂你自作多情别误会。”

    提及第一次见面，两人有了分歧，陆盈曦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性，她瞪大眼睛：“你不会当年是来真的？”

    “是真是假，我已经被打脸了，这还重要吗？睡吧，不早了。”

    他逃避陆盈曦促狭的目光，躲进被子里，她不禁呵呵笑出声，随后拿起床头柜上的遥控器关了灯和窗帘。

    黑夜中，程润腾并未入睡，他身边躺着自己日思夜想的心上人，实在无法就这样安然睡着。

    当年，他清晨骑自行车路过公园，在长廊下，有个背影窈窕的女孩在看书，她那完全沉浸在书中世界的痴迷神态，令程润腾赶紧刹车，在离她稍远的地方，悄悄挪动，好奇地想一睹芳容后就离开。

    恰好此时，女孩转头，他终于看见了她的样貌，那瞬间程润腾心中一震，震动得心脏酥麻，他怕被发现，于是赶快骑上车狠狠踩着脚踏板，带动自行车如风火轮，掀起一阵风，吹乱了女孩的书。

    床的另一侧，陆盈曦也睡不着，睁着明亮双眼，回忆当年初见。

    那个骑自行车偶然路过的俊逸少年，本是她的惊鸿一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