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卿晚自己也懂医术，根据林染的描述，孩子确实伤感风寒，他开的药方没有问题。

    那究竟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孩子死亡？

    龙骨寻到的验尸报告表明孩子的死因符合风寒高烧病死。

    沈卿晚心中疑惑，既然药方，病情都没有问题，那问题会出在哪里。

    她决定亲自去张三家打探一番。

    打点了狱卒给林染上药。

    沈卿晚午饭都来不及吃，匆忙赶往张三家。

    张三家住在银川街居民巷子口最里面，一间小破屋。

    沈卿晚和龙骨两人一出现，邻里们纷纷关闭大门。

    “奇怪，怎么如此戒备。”龙骨摸不着头脑：“我们长得像吃人的妖精？”

    沈卿晚打量了自己和龙骨的穿着，过于华丽，和这巷子完全不搭，难怪人家会警惕：“我们打扮一下再来。”

    两人回去换了身打扮，假装卖胭脂水粉的走街妇，在巷子逛喊。

    一家妇人伸头看了好几次，鼓起勇气叫她们过去。

    “你这胭脂，怎么卖。”

    沈卿晚俏皮一笑，甜甜的说道：“大姐姐，三文一盒，两盒五文，可划算了。”

    妇人被她一声大姐姐乐得笑开嘴：“我家儿郎和你一般大，当不得姐姐喽。”

    沈卿晚故作震惊：“天哪，可你看起来好年轻。”

    妇人脸都乐开花了，在沈卿晚一句句大姐姐中沦陷。

    呼唤了几个妇人一块来照顾她生意。

    龙骨惊呆了，小主人在她心里都是高傲，运筹帷幄的大小姐，现在却像个邻家妹妹一样，到底哪个才是小主人真面目呀。

    看着小主子在妇人中周旋，她觉得自己好笨。

    因着沈卿晚嘴甜，说话动人，几人都聊开了。

    沈卿晚不自觉的将话题引到了张三身上。

    邻里们对他的评价有好有坏，更多的是叹惜。

    “张三早年间结婚生子，很恩爱的，后来妻子落水死了以后，性情大变。”

    “哎，他也是个可怜人，在码头做工伤了腿，就拿到了一丁点补偿金，往后也做不得活，没了生计来源，可怎么养活他那两个孩子。”

    “所以他才变了模样，泼皮耍赖，能捞钱的事情，他做的毫不犹豫。”

    “我们确实讨厌他，也可怜他…”

    “命运专挑苦命人，他就只有两个孩子相依为命了，还被庸医害…”

    “太可怜了…”

    沈卿晚在话语中发现端疑。

    “张三有两个孩子？”

    妇人道：“是呀，两个双胞胎，长得一模一样，瘦瘦小小的，很可怜。”

    另个妇人疑惑：“不是一个孩子嘛？”

    “我家就在他家隔壁，我最清楚不过了，就是两个孩子，我看的真真切切的，小的那个不爱出来玩，所以你们不知道很正常…”

    沈卿晚和龙骨相视一笑，连一个巷子的人都很少知道他家有两个孩子，这可能就是突破口。

    沈卿晚给了她们更多优惠，妇人们买了胭脂得了沈卿晚的好，知无不言，直到家中汉子来喊才欢喜的离开。

    沈卿晚和龙骨找机会到张三家房屋寻找另外一个孩子，把屋子里里外外寻了半天依旧没有找到。

    六月的天气炎热，下午太阳当头，晒得人头晕眼花。龙骨发现张三已经从外回来，怀里抱着一包食物，十分珍惜。

    两人偷偷的攀上房梁观察。

    只见张三走到一个小角落，翻开上面堆积的木板，一个骨瘦如柴的小孩从里面钻出来。

    见到张三欢喜的迎上去，扑进他的怀中，他十分的瘦弱，小小的看起来只有五六岁大，眼睛却出奇的大，其他五官小小的。

    张三与平日在外表现的赖皮模样完全不同，温和的亲他脸颊，拿出怀里的食物。

    一个热腾腾的肉包子。

    男孩眼睛一亮，摸着包子直吞口水，手却往张三怀推。

    声音稚嫩：“爹爹吃，二狗不饿。”

    张三眼角湿润，声音沙哑：“爹爹吃过了，二狗乖，把肉包吃了，病好快些。”

    为了让二狗相信他吃过了，拉着他的手摸自己鼓起来的肚子。

    “你看，爹爹已经吃得饱饱的，肚子都壮起来了。”

    二狗这才相信小口小口的吃下一小半，小心的把剩下的包子包好放在张三手里。

    “爹爹，剩下的下次我们一起吃。”

    张三爱怜的摸摸他的头，收好肉包，找来一个破烂罐倒出药汁在破碗里递给二狗，只要能完成那人的任务，以后二狗就能天天吃肉包子，再也不用和他一起挨饿了。

    那药味道很重，沈卿晚闻出那是林大夫开的药方熬制的，可总觉得那药味有一点点奇怪，一时间她没想到是哪里不对劲。

    二狗很乖，皱着眉头将碗里的药一饮而尽。

    张三给他一块番薯皮嚼着解苦。

    那一块缩水的番薯皮哪里有甜味，但却是二狗唯一的糖。

    龙骨不禁感叹：“真是可怜的孩子，可惜摊上了这么个爹。”

    话音未落，二狗突然全身抽搐！脸色苍白，小手死死抓着张三的衣角，声音细如猫叫。

    “爹…爹…疼….”

    随即翻着白眼，昏死过去。

    沈卿晚也想起来这药是哪里不对劲，分明是天热药闷坏了的味道。

    吃了这馊药，怎么会不出事？！

    张三一下子慌了神。

    汗水大颗大颗的往外冒，面色疯狂的抱着孩子：“二狗！二狗！坚持住，不要睡！”

    他抱着孩子冲出房屋。龙骨拦住了他的去路。

    张三没能冲过去，声音尖锐的怒吼：“让开！”

    “我家主子能救你儿子。”

    “我凭什么相信你！你给我滚开！”他现在只想带儿子去医馆治疗，他只有那么一个儿子了，不能再失去他。

    沈卿晚对龙骨摇摇头，现在的张三太过于慌乱，听不进任何人的话，只能等他碰壁后再做打算。

    龙骨侧过身，张三飞也似的跑没了影子。

    “小主子，我们不帮他救儿子了吗？”

    “救，当然要救，但要等待时机，二狗的情况最多能拖两个时辰，你让半夏赶紧把药材准备好，不出半个时辰，他定会碰壁，到时候就是救二狗的好时机。”

    沈卿晚非常有把握，京都任何一家医馆都不会给他医治二狗。

    果不其然，张三跑遍了所有的医馆，都将他视作瘟疫一般赶出来。

    张三抱着二狗跪在京都最大的医馆慈善堂门口，不停的磕头。

    慈善堂的下人轰不走他，只能将大门关闭，隔绝在外。

    张三明显感觉到二狗的体温逐渐下降，强压着的哭声终于爆发，无助的泪水滑落，胃部剧烈翻涌，呕吐出一团团泥沙。

    原来，他肚子壮不是吃了肉包子，而是塞了泥土！

    他呜咽着：“二狗我的孩子，谁能救救我的孩子。”

    夜已深，街头空荡荡，只有他的声音在天地间哀嚎。

    “我可以。”

    张三抬起头，是下午拦住他去路的主仆。

    他跪爬着到沈卿晚的面前，声音哽咽得生疼：“求求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救救我的孩子，我愿意做牛做马报答小姐的恩情。”

    沈卿晚迎风而立，嘴角挂着浅浅的笑：“再多说废话耽搁，我可真救不回你儿子。”

    她转身离开，张三还在原地。

    龙骨出声提醒：“还愣着干什么，跟上呀。”

    张三踉跄的起身，跟着沈卿晚来到清医馆。

    看着熟悉的招牌，他愣住了，在门口不敢踏入。

    他眼眶通红，哽咽着：“你是这家医馆的人！”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指着沈卿晚的背影道：“因为林大夫的事，你给我儿子下毒吗！”

    沈卿晚回头，似笑非笑道：“我若下毒害你儿子，就坚决害到底，不会给他医治，你要是还想救儿子，就不要多讲半句话。”

    张三身子僵硬，咬牙踏进医馆。

    半夏早已将沈卿晚需要的东西都准备好。

    沈卿晚把二狗轻放到里屋床上开始救治。

    房屋外，张三颓废的瘫坐在椅子上。

    一旁的许多多嘴巴哒哒哒的说他，诸如忘恩负义，要钱不要儿，害了林大夫，现在又来赖他家主人之类的话语，都激不起他丁点反应。

    诸掌柜拉住他，不许他再多话。

    “掌柜的，二小姐明明知道张三就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怎么还救他儿子，万一又被他反咬一口可怎么办呀。”

    许多多十分焦急。

    “多多，二小姐自有主意，不许多嘴。”

    二小姐的行为他半懂不懂，许多多也说出了他的心理话，他也很担忧张三再次诬陷人。

    “我不会再做那样的事了。”

    原本麻木的张三感觉自己真是受到了报应带着哭腔道。

    “大狗病的厉害，等我回来的时候他早就病死了，可二狗还有呼吸，

    我就想要救救二狗，可我又没有钱付药钱，只能抢药。”

    钱多多唾了他一口唾沫愤怒道：“你抢药就抢药，怎么还要诬陷救了二狗的林大夫！”

    “有个男人拿了钱来找我，让我诬陷林大夫，只要成功了，事后我和二狗就能衣食无忧，我我实在是没有忍住，我吃苦没事，可二狗身体不好我只有他一个孩子了”

    “只要二狗活着，我就是去死都行！”

    他滑跪在地，眼睛直愣愣的看着门，一向耍泼赖皮的男人，现在哭成泪人。

    忙了一晚，沈卿晚终于把二狗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一天一夜未休息，沈卿晚已经达到体力极限，揉揉酸软的脚，走出里间。

    “二狗没事了，好好照顾半个月，就能恢复如初。”

    张三松了一口气，眼泪如洪水决堤，跪在地上不起。

    “谢谢小姐，谢谢小姐，我当牛做马报答你的恩情。”

    沈卿晚身影晃动，若不是半夏眼疾手快，她可能就摔倒了。

    半夏关心的道：“小主人，你太劳累了，要赶紧休息。”

    诸掌柜道：“隔壁有干净的客房，我带您去休息。”

    沈卿晚半依着半夏：“张三，我救回了二狗，不需要你当牛做马，只要求你能作证，救回林大夫。”

    张三拼命点头：“好，我会作证。”

    “二狗和张三就麻烦诸掌柜照顾，他们是林大夫的重要证人，不要让他们离开。明日升堂审问，还需要他们帮忙。”

    诸掌柜一一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