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佝偻着身子，矮矮小小的，可是又长手长脚…看着非常古怪。他的胳膊不断举起、落下，好像是在刨地。

    看了几秒，我才发现那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小群，足足有七八个。他们的动作非常一致，都是举起胳膊又放下，不断重复着这个动作。

    “那是什么？”

    陈施苑显然也看到了。

    不过，我注意到她的措辞，说的“那是什么”，而不是“那是什么人”。

    难不成，是什么山魈精灵？

    “你看清他们在做什么了吗？”陈施苑突然说。

    “刨地？”

    “不是，”陈施苑的声音有些古怪，“是在编草帽，手里拿着草绳呢。”

    我心一沉，是矮骡子。

    这东西传说是被困死在野林子里死人的魄所化。人有三魂七魄。魄，阴神也，从鬼，人性之恶。

    而湘黔壮西，十万大山，气候潮湿山高林密，多的是种种意外危险，有些上山采药的药农、猎户，或是误入林子的行人，往往一个不留神就会把命留在这。这些人的尸体腐败，魂魄无法正常进入地府。天、地、命三魂飞升消散，而恶魄则附在尸身之上。

    这时，山里的各类野物、尤其是猿猴种种，便会撕咬腐尸，恶魄趁机附着夺舍。

    时间久了，便生出这人不人猴不猴的怪物。它们长臂垂地，一口雪白的獠牙，且指甲呈黑紫色、又尖又长。传闻说，因为那些死在山林子里的人生前都戴着一顶草帽，矮骡子觉得有趣便也从那些腐尸身上偷来。

    等草帽腐烂了，自己又寻些红色蕨草来编织新的。

    在林子里，看见红草帽，就等于看见了矮骡子。

    总而言之，这些小东西虽然没什么太大的威胁，但难缠得很，尤其是这么多个…

    不过，矮骡子的红草帽却是解蛊的好东西。

    陈施苑不安的动了动：“咱们走吗？还是进去。”

    “进去吧，”我沉吟了一下，“既来之则安之，看看他们想做什么。”

    陈施苑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我走进了木板房。

    一进这里，我就闻见一股腐朽霉烂的味道，陈施苑更是熏得直咳嗽。

    不过因为养蛊的原因，房子里一尘不染。

    房间的布置很简单，一张木板床、上面铺着黑乎乎的床单和一床薄被，床板的旁边是简单的桌椅，靠墙的地方有一组矮柜，这就是盲眼老头全部的家当。而且，这些家具做工都十分粗糙，应该是自己打的。

    出人意料的是，这地方居然干净得很，没有蛊的痕迹。

    盲眼老头究竟是谁？

    他身上的秘密实在太多，可惜我们已经无从得知了。

    看见房间里的样子，陈施苑直皱眉头，不过还是二话不说收拾起了床铺。她从柜子里翻出一床还算干净的被子铺在地上，然后自己和衣躺了上去。

    “你睡床上吧，”我挠头，“我扛得住。”

    没想到她翻了个白眼：“我才不和瞎老头睡一个床。”

    我尴尬的咳嗽一声，连忙去烧热水掩饰。

    陈施苑身体素质不错，可也到底不是铁打的，早已疲惫不堪，倒下就睡熟了。

    我靠在窗前，观察着外面的矮骡子，可是…

    一眨眼的功夫，那些东西竟然不见了？

    我贴在窗户上，眼睛扫视着外面昏暗的林子…虽然是晚上，也没有什么月光，可我的眼睛是有夜视能力的，应该没有任何影响。

    矮骡子呢？

    我正纳闷，身后突然有人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我猛地回头，陈施苑静静的站在那儿，示意我不要出声。

    “在那儿…”

    她指了指木板房的破木头门。

    我这才发现，在两扇门板之间，竟然能看见一只只滴溜溜乱转的白眼珠…

    怪不得找不见他们，原来都趴在木头门上。

    陈施苑又比了个手势，我知道她是想问我怎么办。

    说实话，矮骡子这东西往往成群结队的生活在一起，而且报复心极强，跟王八似的咬住了就不松口…我轻易是不想跟他们结仇的。

    可这些东西目的不明，留着也是徒生祸端。

    就在我犹豫的时候，门缝里的白眼珠子突然消失了，紧接着，伸进来一副三寸多长的黑指甲。

    那指甲在门缝里悉悉索索的扣着，显然是在开门。

    我倒吸一口凉气，若是刚才我和陈施苑都睡熟了，后果不堪设想。

    谁知道这些鬼东西心智已经到了这种地步，竟然知道偷偷摸摸的开门。

    “你知不知道关于矮骡子的传说，”陈施苑站在我身后说道，“传说矮骡子是山神的使者。”

    “你的意思是，”我立刻就明白了，“这些东西是有人豢养的？”

    “盲眼老头是守护界限的，他一死这些东西就出现了，难道不值得怀疑吗？说不定就是蛊神养的，来试探盲眼老头到底是不是真的死了。”

    这时，抓挠的声音更大，矮骡子的小半个手臂都已经挤了进来。

    我思忖了一下，然后把匕首收起来。

    竟然派了探路的来，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陈施苑不解的看着我。我示意她别出声，然后轻手轻脚的走过去，洒了些白色的点点在矮骡子的手臂上。

    那些白点点蠕动着，倏的一下钻进皮肤不见了。

    陈施苑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噤。

    她认出来了，我洒上去正是附骨之疽。

    接着，我再次掏出匕首，猛地手起刀落，斩掉了矮骡子的五个手指！

    “嗷！”

    黑血四溅，门外一声哀嚎，传来“哒哒哒”的蹦跳声。

    矮骡子逃了。

    这种东西，看着凶，实际胆子小的很，只要比他们更狠就行了。

    “你说，”陈施苑有意无意的和我保持着距离，“他们还会回来吗？”

    “不，”我狞笑着，“他们去给蛊神送礼物了。真想看看，一个不人不鬼的怪物，中了我的附骨之疽到底是什么样子。”

    “变态。”

    陈施苑小声嘀咕了一句，躺回去睡觉了。

    我走出木板门，盘膝坐在地上。

    矮骡子倒是不会去而复返，蛊神就不一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