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你的眼睛真好看。”

    “啊，啊？”

    云晴霁被吴纤尘这话说的有些猝不及防，他觉得这辈子都不会有人说自己眼睛好看这种糊弄人的鬼话，可……

    吴纤尘的眼神坚定不已，就这么直愣愣的看着云晴霁的眼睛。

    二人四目相对。

    “真的，很好看。”

    又是一次。云晴霁的脸上不自觉展露出惊喜。

    “谢谢。”

    他有些手足无措的起身，吴纤尘收回眼神，又问：

    “你的眼睛是天生这样吗？”

    “不，几年前的早晨一觉醒来就成这样了，问遍了赤轮玄宇找来的郎中，都没人知道缘由，既不痛不痒，便随它了罢。”

    “原来如此，定是上天眷顾，给你多加了一双如星辰般的眼眸。”

    吴纤尘看云晴霁的症状好些了，便拉着他坐在床榻上，语气中带着一丝稚气。 云晴霁有些惊愕的看着吴纤尘下，随即便是一抹轻笑，

    “谢谢你，我可以唤你纤尘吗？”

    云晴霁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不经意的摸了摸嘴角。

    “当然可以，晴霁。”

    吴纤尘有些不要脸的凑近云晴霁，他用着几近戏谑的语气说道。

    “哈哈，你可真是……可爱啊！”

    云晴霁本想是说些什么的，却还是只憋出了一个“可爱”。但他还有好多问题想要问吴纤尘，但是又害怕吴纤尘会烦躁所以也没多说什么。

    二人就这样，一个在内室，一个在外室。可云晴霁翻来覆去彻夜难眠。

    闭眼，八年前的场景历历在目：

    “哇，下雨了！终于下雨了！”

    小纤尘路过一家听书楼，绵绵细雨不自觉变成了瓢泼大雨。他在雨中开心的蹦跳，小小的身影透露着童真的喜悦。稚嫩的脸庞展露着笑容。

    “让我想想这雨该谓之为何？嗯……嘉澍？！嗯！嘉澍！”

    他独自在雨中思考，很快便想出了答案，

    嘉澍。

    就这么在路边淋雨，可他觉得好自在，好快乐。

    其实后背上背着的行囊挂着一把油纸伞，但他不想打伞，他喜欢下雨。往前走了一小段路，忽地，他看见在秋府后门外奄奄一息的云晴霁，他的笑容瞬间僵住了。云晴霁就这么侧躺在被雨水混杂的路边，地面浑浊不堪，伴随着泥土和灰尘。可他就在这样的泥泞中躺着，眼睛里没有丝毫属于正常人的生气。

    云晴霁心中只是一味的想着这不合时宜的雨，嘉州城的雨，竟在这一刻有些绝情。

    他在不自觉的念叨着：

    “凄风苦雨……凄风……苦雨啊……”

    原本干燥的唇被冰冷的雨水浇打着有了些颜色，可却难以掩盖眼神中的无奈和绝望。

    小纤尘有些疑惑他为何会在秋府后门外如此不堪，可却听到了行人无所顾忌的言论：

    “听说今天秋府的大公子又纳了个妾，估计就是‘她’吧？那秋华妒一向如此，见一个爱一个，行完事就把人‘扔’了。真是晦气今天，出门没带伞，还遇到这么个事！忒！”

    “可怜啊，年纪轻轻的一个‘姑娘’，竟去了秋府……”

    “脏兮兮的，还衣衫不整，真恶心！！”

    “就是！”

    小纤尘似懂非懂，看来眼前之人是被秋家公子抛弃了的“女子”，看着‘她’可怜，吴纤尘抽出油纸伞。二话不说撑开伞就走向云晴霁身旁，

    “这位姐姐，”

    他一语毕了，就见云晴霁抬眸，虚弱的看向吴纤尘。竟是位男子？！小纤尘震惊之余，还是给云晴霁打着伞。

    “……这位哥哥，你可还好？”

    小纤尘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便明知故问着。可云晴霁现下嗓子难受的紧，说不出话来。只是微微摇摇头。

    只见小纤尘把伞斜放在地上，

    “来！我扶你去近处的客栈休息。”

    他二话不说就去扶在地上虚弱不堪的云晴霁，可云晴霁一听到他说要去客栈，瞬时变了脸色，难堪和无奈。

    他竭力让自己发出声音，用着十六岁少年不该有的温柔对小纤尘说道：

    “我……我没钱了……”

    是他云晴霁十六岁的年纪独有的温柔和无奈。云晴霁只是稍稍皱眉，显得难堪了些，落魄了些，可怜了些，但他依旧柔婉如清风。

    “我有钱，这位哥哥，你且起身与我一同行。钱以后再还。”

    小纤尘微笑着告诉云晴霁，脸上的酒窝不经意展露。云晴霁踟蹰着在地上，还没等他说话，小纤尘又道：

    “不说话就是默认了，咱们走。”

    随后，他们便来到了名为“慨惜”的客栈住下。

    ——

    睁眼，八年前的那小孩便就在不远处的床榻上卧眠。

    今夜。

    无眠。

    伴随鸡鸣的清晨，吴纤尘打了个盹又继续翻身睡了，云晴霁则是穿好衣物拾起佩剑，将计起身去往院子里。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想了一晚上，却没想出个所以然。

    他低头看了眼手上的佩剑，墨绿的剑鞘上兽纹和竹纹的浮雕面，剑身的忍冬卷草纹雕刻，剑柄尾部嫩绿色的挂穗相衬。虽然兽和却在寓意上纹样上显得不啻云泥，但云晴霁却很喜欢这把佩剑如此镌刻。

    “你的佩剑真好看。”

    吴纤尘不知道什么时候窜到了云晴霁身后，俏皮道。

    “它叫不夜，当时他们都说这是一把绝佳的修炼武器，但他那时候有一个致命的缺点，也是所有武器中都没有都忌讳的缺点。不认主。”

    “不认主，竟还有佩剑不认主。我看这剑像是上古仙人遗留的，倒说是仙器罢？我总觉得是东王公的，但这变化也太大了。”

    吴纤尘先是惊讶于这剑不认主，而后便钻研起这剑是哪位仙人的遗留仙器。

    “确实是东王公仙人遗留，但传言东王公的剑不似不夜这般模样。”

    “那又是从何得知？”

    “当初我去神怨坛的时候，赤轮玄宇还不是修真第一大门派，是素娥千秋的掌门亲手把剑递给我，告诉我，东王公剑的剑鞘在一场天劫中遗落，现在只有这把无鞘的剑，但我没想到这无鞘的剑竟会认我为主，当掌门把剑递给我后便没人再能拿起这把剑了。”

    “什么意思？我试试！”

    吴纤尘毫不避讳的去触碰云晴霁的佩剑，哪晓得，刚一碰到便被剑鞘的剑气弹出了约莫半丈远，

    “嚯！亲娘嘞，还真是有脾气！”

    “哈哈你可你小心点。”

    云晴霁被逗笑了，随即便扶住吴纤尘。

    “无事，我的佩剑是找了位工人铸造的.”

    他拉着云晴霁坐在了院里的石桌旁。

    “真可惜，欸？那个小小的房子是做什么的？”

    云晴霁注意到了院子角落里的一个很小的木头房子，就像狗窝一般大。

    “那个啊……里面可是住了一只‘金丝虎’呢！”

    “啊？老虎？”

    “哈哈哈逗你的！是一只橘猫啦！我给它取名叫金丝虎而已。”

    “原来如此，我可以看看吗？”

    “走！”

    二人起身去到院子的角落，猫窝里一只胖胖的橘猫正在呼呼大睡。云晴霁轻笑，小声道：

    “真可爱啊！”

    “是吧！哦对了！你可想去看看后罩房外的地方？昨晚上就看见你欲言又止的，想必是这件事吧？”

    吴纤尘忽地想起昨晚上云晴霁的神态，但他却是猜准了。倒是云晴霁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呃哈哈，还真是……”

    “他们应该还没起来，我们小声点去。”

    “啊？好。”

    云晴霁跟着吴纤尘，见他轻轻拉开后罩房的门，二人便一起在“韶节”里面晃悠。云晴霁就这么一边看，一边听吴纤尘讲述，

    “这座府邸确实是我买下修筑的，但后来因为那泯情帝，千素月毁了达官贵人们的王府做自己的宫殿。所以，王府里面没有钱的仆人都四处流浪，我看不下去，就让他们都住了进来。反正家也大，人多才更温馨嘛。你说呢？”

    吴纤尘满不在意的温柔一笑，在他看来，做这一切都是应该的，行善嘛。 云晴霁心中有些五味杂陈的，他苦涩的看了看吴纤尘，想他自己就住个后罩房，把风水最好的屋子都给了别人。他可以无私的把自己的东西分享给别人。

    “你……很伟大。”

    云晴霁憋了半天不知道说什么，但还是由衷的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呵，这有什么，只不过是自己经历过所以明白罢了。”

    吴纤尘有些自嘲似的笑了笑，眼神中透露着些许惆怅。云晴霁见他这般模样有些忸怩，心想着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他不自觉的扯了扯自己的衣角，攥紧再松开。他的小动作吴纤尘都看在眼里，

    “还记得你昨夜问我这座府邸为何单单只叫‘韶节’而不是‘韶节府’吗？”

    “嗯。”

    云晴霁惊愕之余点了点头。

    吴纤尘沉重的叹了口气，怅然道：

    “因为千素月啊，或许是你不经常下山不知道千素月在嘉州有多么横行霸道。为了不让他发现我建造了一个极大的府邸，我只能以此命名。他是极不希望有人比他有钱比他气派，比他厉害的。唉，等我有朝一日大功修炼得成，我第一个杀了他！”

    只见吴纤尘咬牙切齿，眼神忽而惆怅忽而坚定，右手使劲锤了锤大腿以示愤怒。

    “我也是这么想的。”

    听见云晴霁平静的嗓音仍旧透露着坚定不移，吴纤尘有些疑惑问道：

    “什么？”

    “等有朝一日大功炼就，杀了泯情帝，还天下太平。”

    “那我们说好了！要一起，杀了他！”

    吴纤尘二话不说直接绕道云晴霁身前，拉起他的双手，铿锵有力的说道。

    云晴霁先是有些不以言表的不适应，而后又注意到吴纤尘极具魄力和威信的眼神，他也攥紧吴纤尘的手，

    “好！一言为定！”

    他微微笑笑，看着吴纤尘。吴纤尘登时有种心中小鹿乱撞的感觉，赶忙松开了手，

    “咳咳！平常在嘉州城中从未见过你，你一直都在赤轮玄宇吗？”

    他岔开了话题。

    “啊？啊，是，几乎就没下来过……好像是七年前下来过一次，是为了除邪祟。自此以后，我就很少下来了。师尊说我体弱多病，还是适合在山上修炼。”

    云晴霁四处张望着韶节院内的风景，说道。

    “什么病？严重吗？”

    “不知道，是天生的体弱，容易生病或者染上风寒。”

    “如此，你可想出门走走？你这么少下山逛街，我今天带你去看看嘉州最繁华的街市可好？”

    吴纤尘眼前一亮，他扒拉着云晴霁的衣角拽拉着，似是在卖力“讨好”。云晴霁有些犹豫，因为他自解困起还没有和赤轮玄宇报过消息。

    “对了，我还没有把‘公子遇害’一事的真相公之于众，刚好去顺城街贴个告示。云老哥，哎哟，就一起嘛！”

    吴纤尘这才想起昨晚上的事情还没有昭告，不然全城不知道得惶惶不安到什么时候。

    云晴霁拗不过吴纤尘，微微点头，

    “好……等我跟师尊传个音报个平安。”

    “你的师尊可是赤轮玄宇鼎鼎有名的桦烛长老？欸，我听说啊，桦烛长老是个白发苍苍，胡子拉碴的老头。他对你怎么样？”

    吴纤尘向云晴霁凑近问道。

    “噗！我师尊很年轻，而立之年，年三十五。对我也很好。”

    一提到桦烛长老，云晴霁心中肃然起敬，他不由得站直了身子，单手靠后，明眸皓齿，眉眼弯。随即严肃道。

    “啊？真是失礼了啊云老哥，抱歉。”

    吴纤尘有些站的不安分，尴尬道。

    “无妨……师尊听不到。你稍等我一会儿，我即刻就来。”

    他向着吴纤尘腼腆的笑了笑，随即走到了角落处。从腰间的布囊中缓缓掏出了一个小方盒子，像姑娘们用的首饰盒。近看这是个黄花梨镶珐琅传音盒，是赤轮玄宇独有的传音法器。这传音盒上的珐琅正在不断发光似是有音讯传来。云晴霁有些忐忑的打开盒盖，

    “晴霁可安？为师已知晓你失踪一事，想来是和山下城中的‘公子遇害’一事有关。才收到郁畔东和秋月白的传信，说你已被吴公子和张公子所救，想来也已平安无事。为师允你在城中多待几日，好好感谢那两位公子。为师安。”

    一打开盒盖就传来一阵男子低柔又纯净的声音似花朵开的静美且艳丽。

    “师尊安，弟子四日前被邪祟抓到了财济庙，昨日晚被吴公子所救，现下准备明日启程回到赤轮玄宇。望您周知，弟子安。”

    话音刚落，他便看到了木盒上的珐琅还在隐隐发光，他知道是师尊已经听到了自己发去的传音。

    “晴霁，不必着急回来，这几日我座下的所有弟子都在自己静心修炼，为师知道你对这些修炼功法早已烂熟于心，所以刚好趁着这些日子多多休息。八年时间你极少下山，多看看嘉州的风景吧。近日来暂未再出现邪祟的消息，你便安心修养。对了，最近千素月正在压制其余修真门派，你多留意。”

    云晴霁听闻千素月的消息不禁眉头紧皱，却还是温和的答话：

    “弟子知晓，多谢师尊。近日未能多照顾师尊，是弟子的不是。”

    “无妨，你且去吧。”

    桦烛长老的话音渐渐小了，珐琅的光也渐渐消失了。云晴霁盖上了木盒，轻轻叹了口气。转身之余，迎面撞上了吴纤尘，

    “哎哟，吓死我了。”

    云晴霁微微皱眉，却还是语气柔和着。

    “哈，哈哈，抱歉啊！我就是太好奇你家师尊桦烛长老了，从来都只是在人嘴里听说。”

    吴纤尘有些不好意思的后退几步，挠了挠头尴尬的笑了笑道。

    “无事，师尊……是一个很温柔很善解人意的人。”

    云晴霁收好了黄花梨镶珐琅传音盒至布囊中，莞尔一笑。他平静的说道。

    “真羡慕你，我都是摸爬滚打自学的三流招式……”

    吴纤尘有些黯然。

    “佛慧善士啊你可是，你的名声在整个修真界都传遍了，可不是三流四流小把戏呢！纤尘，你方才可是说要带我去逛街？”

    “哈哈，”

    吴纤尘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又道：

    “啊对啊！走吧，即刻出发！”

    ——

    “什么？太好了！‘公子遇害’一事终于水落石出了！再也不用每日心惊胆战了！话说这云晴霁是真的被抓了啊？差一点这绝世美男才子就没了哟！”

    一位年轻彪硕的公子路过顺城街街头，看到公示榜上张贴最大的一条告示，上面写的就是昨夜财济庙内吴纤尘和张若麒英勇救云晴霁，除邪祟的事情。甚至还说什么“天之骄子吴纤尘和修为绝佳的张若麒共同除祟！赤轮玄宇大弟子从其二人手中获救！他们除魔卫道，为民除害的事迹即将名传千古！！欲知后事如何，请致苍朝楼听书！！听书一次只需三十文钱！听书三次只需一百文钱！优惠大！”

    合计着这就是一打生意宣传的……结果优惠还是往上调价……

    二人停在公示榜不远处的草地，吴纤尘有些憋不住捂着嘴巴笑个不停，云晴霁看着告示有些无奈的轻笑一番，摇摇头：

    “纤尘，昨夜还是多谢你了！”

    他说着话还准备给吴纤尘行个礼的，被吴纤尘及时拦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