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挚爱1
发布:2025-06-18 18:29 字数:8002 作者:天阅短篇
    跟了秦屿第七年,我怀孕了。

    上流圈子说我总算靠着孩子熬出了头。

    可没三个月,孩子夭折腹中。

    觥筹交错的宴会上,秦屿红着眼给了我一巴掌。

    我却对着他笑靥如花。

    “秦总,失去至亲的滋味如何啊?”

    他红了眼,骂我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对啊。

    我是个疯子。

    秦屿,你怎么敢来招惹我的?

    01

    最开始,秦屿不知道是我故意弄掉孩子的。

    他赶来的时候,我已经昏迷在医院里。

    听医生说,我昏迷了多久,他就在床边守了多久。

    上亿的合作,说推就推了。

    我醒来就看见半靠在凳子上小憩的秦屿。

    他一直握着我的手,几乎在我醒来的一瞬间,也跟着醒了。

    带了倦色的眼眸像湖泊,一层层涌上悲伤,眼角甚至有已经干涸的泪痕。

    不得不说,秦屿真他妈会演戏,无措和痛苦太以假乱真。

    就像他真的有多爱我一样。

    “夏夏,你还年轻。”他握着我的手,像是跟我说,更像是跟自己说,一遍一遍地重复。

    “我们还有机会,我们还会有机会。”

    我看着窗外暮蓝色的天空,倏然笑了。

    “秦总,林烟漂亮吗?”

    他新换的总助。

    年轻貌美高材生。

    放弃在硅谷年薪百万的机会,肝脑涂地追随秦屿。

    不久前两个人共同出入巴黎总部的商会。

    被媒体蜂拥而上,围着拍照。

    毕竟我跟了秦屿整整九年,足以跨过一个女人的青春,也是他唯一在外承认的女友。

    所以这样的绯闻,带上中间人看好戏的意味,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传到我耳朵边。

    林烟在我流产前还挑衅地发来照片。

    秦屿醉倒在酒店沙发,她则爱意情浓地吻他额头。

    她说,郁夏姐,你这么努力又优秀,我也不知道哪里胜过你,可能也就胜在年轻吧?

    我回,那么祝你永远年轻。

    然后这个孩子就没有了。

    秦屿眼神里是痛惜和自责:

    “对不起,我不知道她这样没分寸。”

    “我只是看着她,想到了……年轻时的你。”

    “往后林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了。”

    我还是没说话,只是平静地看着白炽灯。

    秦屿也陷入短暂的沉默。

    也是。

    他已经站在人生的最高处。

    权势,人脉,商业帝国。

    做惯了上位者,自然不懂伏低做小。

    哄我那几句话已经透支他给出的体面。

    但大概是目光触及到我扎着孔的清瘦手背和平平的小腹,想到那个意外到来,又猝不及防离开的孩子。

    秦屿还是软下了声音。

    “夏夏,你说吧,你要我怎样补偿?”

    我微微偏过头,露出更好看的右侧脸颊,悄无声息地落泪。

    声音有一点哽咽。

    “秦屿,我今年二十九岁了,我是林烟口中的老女人。”

    “没有亲人,没有丈夫,现在连唯一的孩子也没了。”

    “你问我要什么?”

    秦屿眼神中闪过错愕,与他斗了这么多年,他大抵从来没见过我自揭伤疤的脆弱。

    “夏夏,我娶你,好不好?”

    “我们结婚吧,好吗?”

    关于我们的关系,曾经被无数媒体拿来大做文章。

    那些人讥讽我死心塌地跟着秦屿,从花样年华走到如今,他却从未想过要娶我。

    我哽咽着埋进他的臂弯。

    示弱,服从,重归旧好。

    秦屿长松一口气。

    “你好好养身体,其他的都交给我来安排。”

    这个角度,他是看不见我的表情的。

    我没有半点悲伤。

    眼神里全是满溢的恶毒。

    而是我太兴奋了。

    秦屿。

    就像你渴望这个孩子的到来一样。

    我也在渴望着你身败名裂、万劫不复。

    02

    唐乔约见我,在一家低调的私家菜馆。

    她开门见山地告知我结果。

    “林烟被解雇,整个S市查无此人。”

    说完,几乎有点咬牙切齿地笑。

    “你还真了解秦屿。这么多年过去,他比之前手腕更狠。”

    随后目光触及我平坦的小腹。

    有点怜悯。

    “只是,一定要付出这么惨痛的代价吗?”

    我哑然失笑。

    确定餐厅包厢的私密性后,摘下了墨镜和口罩。

    “唐乔,别说的这么肉麻,咱们俩曾经是情敌。”

    唐家算不上S市的世家财阀,但怎么着也是叫得出名字的商圈新贵。

    她和秦屿算是长辈口头之约的未婚夫妻。

    那时候的唐乔,骄纵、美艳,跋扈到不可一世。

    后来……

    后来发生了很多事。

    她父母只有这么个如珠似宝的女儿,送出国避风头了,一去便是这么多年。

    想不到曾经相见分外眼红的两个女人,也能有心平气和坐下来的一天。

    “是啊。”唐乔搅动意面,摇了摇头,“你真挺烦的,郁夏,有段时间你的歌特别火,我在国外的街头都能听到,阴魂不散。”

    她抬起眼,声音有点颤抖“所以,真的要赌上你整个职业生涯,和秦屿鱼死网破吗?”

    “我有点小钱。”

    “随便找个偏点的国家,够你下半辈子安安稳稳地活着。”

    我不说话。

    唐乔抓着我的胳膊,语气放低,近乎哀求,“哪怕是为了江枫眠呢?”

    我终于直视她的眼睛,漆黑的瞳仁燃起二十二岁那年一般无二的火焰。

    “如果江枫眠还在,我的确会为了他不择手段活下去。”

    “但他不在了。”

    “唐乔。”

    “我余生的目的,就只剩下和所有害死他的人斗,不死不休。”

    03

    在成为知名歌手郁夏之前。

    我是梧桐南巷那家洗发按摩店店主的女儿。

    男顾客总比女人多,他们戏称我妈是理发西施。

    她总穿颜色鲜亮的衣服,红唇卷发,露出雪白的颈子和手臂。

    明丽、艳俗、生机勃勃。

    孩子对母亲的崇拜是天然的。

    我小时候学着她的样子,揪下凤仙花揉碎,点在自己的嘴唇上。

    却被邻居发现,她们聚在一起议论:

    “骚狐狸生出来的也不是什么好种。”

    “可不是吗,小小年纪就知道卖弄风情。”

    “哼,当妈的被大老板抛下了,这闺女有样学样,可得看好自家的小子,离这一家子远点!”

    我妈很快也觉察出来自己的化妆品被动过。

    抓着我的头发就是一顿暴打。

    “你贱不贱啊!”

    “你怎么上赶着当赔钱货啊?!”

    后来,她喝多了也会打我骂我,喃喃着说后悔,要不是带上我这个拖油瓶,她早就飞走了。是我连累了她。

    但我如果说我不上学帮她干活,也是一嘴巴扇过来。

    “你试试!”

    我就是在这样崎岖而拧巴的家里长到了十五岁。

    唯一算得上朋友的就是江枫眠。

    他家里更穷,永远穿着洗的发白的裤子,校服上面的字母都洗掉色了。

    但江枫眠是个天才。

    是我们老师会叹息着说,他要是不生在这个小镇就好了的程度。

    我们上学做同桌,下学会在路上顺路捡废品收垃圾。

    江枫眠不止一次问过我:郁夏,你想不想离开这儿?

    我想啊。

    做梦都想。

    甚至不需要书本上那么繁华的大城市,我只需要一个不要骂我的地方,我只需要不必担心挨打的家。

    十五岁那年的盛夏雨夜。

    我从没见过的“大老板”父亲醉醺醺回来了。

    他和妈妈在客厅里爆发激烈的争吵,用尽最恶毒的话诅咒谩骂对方,摔打所有能看到的东西。

    那个男人说:“不给钱是吧,信不信我把那个小崽子卖了!”

    我妈妈对着吼,“你他妈快点去死,没见你养过夏夏一天,你现在有什么资格腆着脸要女儿!”

    我躲在房间里写作业,拼命告诉自己别害怕。

    可是手指不停颤抖,眼泪忍不住地接二连三往下砸。

    疾风骤雨里,窗户被轻轻敲响。

    我差点以为那是错觉。

    打开窗,湿漉漉的江枫眠就站在外面,他浑身被淋透了,只剩一双眼睛在黑暗里闪闪发亮。

    “郁夏,我攒够两张车票了,你跟不跟我走?”

    04

    江枫眠来践行他之前的诺言。

    我们就那样在夏日雨夜里出逃。

    少年的手用力抓住我的。

    他掌心有干活留下的薄茧,可是握得很紧,我忽然一点也不害怕了。

    记忆中,我们足足坐了二十多个小时的绿皮火车。

    一张站票,一张坐票,就那么轮流坐着。

    在火车的鸣笛声中驶向未知的未来。

    我问江枫眠,我们去哪里?

    “S市,”他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老师给我推荐了一个物理竞赛,是托关系弄来的名额,只要拿奖有五百块!”

    江枫眠已经足够聪明,他计算过好几条路线,从大巴到火车票钱,他的书包里有书也有干粮,甚至知道我有低血糖,还准备了几块大白兔。

    他猜我走的一定很匆忙,甚至记下了怎么去办临时身份证,怎么才能逃离。

    但是,我和他都没走出过那口深井。

    我们只见过头顶一片小小的天。

    江枫眠借了路人的电话打给推荐他的老师。

    老师又找关系,最后说他有个老同学在开青旅。

    那时候,少年最一无是处也最敏感的就是自尊心。

    我听到老师和朋友通话,语气里赔着笑,看到柜台后胖胖的男人脸上明显写着不耐烦。

    上下打量着两个风尘仆仆、灰头土脸、看起来毫无价值的麻烦精。

    “老板,我能给您干活。”

    我说着,利索地挽了袖子,开始擦桌子拖地。

    学习上我可能不如江枫眠,但人情世故上,我被逼着早早洞察一切。

    “我们不占您地方的,您看有没有空着的杂物间,厕所也行。”我一指旁边的少年,“还有他,他数学可好了,除了上学其他时间能帮您算账。”

    彼时江枫眠攥着自己的一沓子奖状证书,手足无措地站在门口。

    白皙隽秀的脸上后知后觉浮现出无措和窘迫。

    我用力握着扫帚,眼睛里含着大滴大滴的泪水,好像被拒绝的下一秒就会扑出来。

    最终,我们被安排在二楼拐角整出来的杂货间。

    江枫眠成绩优异,他还能继续上学。

    上学之余就在电脑城下面的手机店帮人修手机。

    我看不懂他纤长灵活的手指上下纷飞。

    但我自有我的去处——一家装潢复古的餐厅。

    说起来也是机缘巧合,本来以我的年龄,辍学了也没谁家敢要。

    我只能在后厨洗碗,做些不露脸的活。

    有一次我哼着歌洗菜,忽然被巡查的老板叫住,当时我吓坏了,以为好心留下我的前台经理要跟着遭殃。

    他却问我,学过唱歌吗?

    从那以后我就被调到了二楼,这里每晚八点会有演出。

    中央有一架漂亮的钢琴,听领班姐姐说是意大利淘来的洋玩意儿。

    “看到那块镶进去紫水晶没?”她晃了晃手,“据说要五十万。”

    老天爷啊,五十万。

    我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钱!

    回去学给江枫眠听,我兴奋地比划,还说,等哪天我趁着夜里抠出来,咱们扛着就跑,然后两个人在小小的屋子里笑成一团。

    旅馆像是缩小的人间,每一扇窗户后面都有故事。

    有时候半夜也能听见一些让人脸红心跳的动静,我俩躺在黑暗里,我知道,江枫眠也没睡。

    “他们是不是很爱?”

    “……我不知道。”

    S市的梅雨季漫长,洗的衣服总是不能干透,挂在天花板上的绿色吊扇懒洋洋转动着,墙角的缝隙里则悄悄蔓上青苔。

    我没有继续念书,却习惯了写日记。

    我写:“那是略显潮湿的十七岁,我和江枫眠除了彼此,一无所有。”

    在金河大饭店干了一年多。

    熬过了高考,江枫眠在那个暑假拼命兼职,当家教。

    我们俩把攒起来的厚厚一个信封交给青旅老板。

    当时他自作主张收留我们俩,老板娘也是不同意的,我晓得他在旧友和妻子中间的左右为难。

    “行啊,翅膀硬咯。”老板摸了摸自己的光头,点上了烟,“一个高材生,一个歌唱家,飞出我这小破地方了。飞吧。”

    我们欢天喜地租了个S市城郊的小屋,属于要步行半个多小时才能看到公交站牌的那一种。

    可我很快乐,比任何时候都要快乐。

    如果没有遇到秦屿就好了。

    04

    那年我虚岁十八。

    有个开在私家庄园的晚宴,领班姐姐推我去,悄悄跟我咬耳朵。

    “都是大人物,流行西洋那一套,给服务生小费,动辄打赏成百上千的。”

    我穿上了黑白的女仆裙,宽宽大大,于是几个姐姐一起,有的帮我系紧腰带,有的帮我梳辫子,还有人拿了香粉往我脸上扑。

    “像打扮洋娃娃似的,”

    “郁夏够白了,不用挫粉了,又不是扮鬼!”

    庄园很大。

    灯火繁盛,衣香鬓影。

    太太们谈笑风生。

    她们真美啊,浑身都是熠熠发光的珠宝,像是电影里才能看到的明星。

    我们辛辛苦苦端上去的各色点心没什么人吃,就摆在金字塔一样的漂亮瓷盘里。

    我一直盯着,心想等会儿人散了,我就悄悄打包回去。

    一个漂亮的女孩子急匆匆地跑过来,拉着我的手,说要跟我换衣服。

    我不明所以。

    她身上的裙子看起来就很昂贵。

    “拜托拜托,”她拿出几张钞票塞进我手里,“只有我们长得有点像了,你只需要穿这身衣服站在这里就行。”

    我收下钱,答应了。

    那时候我还完全不懂得有钱人世界里的玩法和规则。

    直到一个醉眼朦胧的男人上来拽着我,说着多爱多爱我,然后发现我并不是他要找的人,他愤怒地一巴掌甩了过来。

    “操!你怎么敢穿她的裙子!”

    说完,他开始用力拉扯我的领口,抓着我的头发往水池里按。

    可我从小干活长大,他低估了我的力气。

    我们俩厮打着一起掉进了旁边的人工湖里。

    然后秦屿出现了,他静静站在湖边的时候,原本看好戏的宾客和保姆们全安静了下来。

    那时候他还不是秦氏只手遮天的继承人,却带着与生俱来让人畏惧的气场。

    “裴家小公子这是要干什么,为了你那个落跑的未婚妻,去为难人家小姑娘,顺便毁了老爷子的寿辰礼?”

    刚刚凶戾的男生低下头,一句话也不敢说。

    我手足无措地抓着湿淋淋的衣摆,不知道是冷还是害怕,声音有点抖。

    “抱歉,您、您别开除我行吗?我很需要这份工作。”

    秦屿落在我身上的目光很复杂,我看不懂。

    “不用抱歉。”他轻轻地说,“你没有错。”

    说完,大踏步地朝我走过来,将身上那件看起来就很昂贵的西装外套披在我身上。

    在众人默契无声地让出路之后,秦屿带着我离开了庄园。

    他亲自开车送我回去。

    那时候我还远远想不到舆论风评的层面。

    只觉得,这个男人看起来又冷又凶,实际上是个很好的人。

    “怎么不说话?”他噙着笑主动开口,“吓傻了?”

    我如实以告:“没有,我只是觉得我太冲动了。其实被骂两句,被摁进水里也没关系,反正我已经习惯了,我妈经常这么干。”

    秦屿沉默良久,就在我以为他不会再说话的时候,他忽然扔给我一盒薄荷糖。

    “你叫什么?”

    “郁夏。”

    “郁夏,你记住,任何苦难都不该也不能习以为常。”

    独有的低沉磁性的音色。

    “你该解决掉的是那些给你带来苦难的人。”

    眼看街道两侧的街道景色越来越荒芜。

    他确认一下导航,皱起眉:“你住的地方这么偏?”

    “租金便宜。”

    “不怕碰上什么人?”

    “不怕,我和我男朋友一起住。”

    秦屿偏过脸来。

    “你成年了?”

    尾音上扬,十足怀疑的意味。

    “当然!我满十八岁了,”我说,“您这表情,好像他诱拐未成年似的。”

    他嘴角勾出极轻微的弧度,没否认。

    “不是的,我追的他。”提到江枫眠,我的表情变得很愉悦,“他人特别好,跟你一样。”

    那辆劳斯莱斯缓缓停靠。

    我自然而然扑向站在路灯底下等我的少年。

    然后抢过他拎着塑料袋里热腾腾、油乎乎的炸串,又咬了一大口豆腐干。

    “他是?”

    “哦,我们大老板的朋友。”我挥手,“秦先生,再见!”

    两个男人在夜色里遥遥对望,似乎有那么一瞬间,我看到秦屿微微挑了下眉毛。

    但我以为,我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我和江风眠的人生从此与他再无交集。

    05

    第二次遇到秦屿。

    我还是在打架。

    不过这次不是因为我,而是一桌客人,为首的男人骚扰了领班姐姐很久,摆明了找茬,说她上错菜了,领班姐姐反复鞠躬道歉。

    男人却推来一瓶白酒,让她坐在腿上喝。

    “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不是我们能惹得起的人。”

    身边的服务生姐姐说出我的心声。

    可想是这样想的,人已经先一步冲了上去。

    我抄起酒瓶砸在了老男人的秃顶上。

    像个未经驯化的狼崽子。

    护在领班面前。

    她很照顾我,我总觉得,在她的怀抱里有妈妈的味道,很安心。

    所以,就算付出再大的代价我也要保护她。

    几个保镖在事情闹大之前把我们拉开了,秦屿就站在二楼,那张矜贵淡漠的脸上带了点意蕴不明的笑。

    “郁夏,过来。”

    他叫我的名字。

    我被带到了二楼的包厢,他亲自打开医药箱,帮我的伤口擦碘酒。

    “怎么又打架?”秦屿问,“这次可没人抢你的衣服。”

    我一声不吭。

    半晌,开口,“你说过,人不能一直忍受苦难。”

    秦屿似乎被我弄得无言,半晌才将棉球丢进垃圾桶,失笑。

    “好好好,我说的话你是真能听进去啊。”

    他无奈地摸了摸我的脑袋。

    “还能怎么办呢?我说过的话,我负责。”

    “幸好这次你打的人,秦家也能处理。”

    刚刚因为怒气上涌的血液此刻冷了下来,我这才感觉到伤口处传来的痛感。

    “谢谢秦先生。”

    秦屿今天没穿正装,黑色的休闲服,依旧能看出身材很好,宽肩窄腰,也就少了点初见时的凛冽。

    “坐。”他拍了拍自己侧方的沙发。

    我有点不好意思,说还要干活。

    但他说不要紧,老板是他朋友,一句话的事情。

    是啊,那些压在我们普通人身上,可能这辈子都很难撼动的高山。

    对于有些出生在金字塔顶端的人来说,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你喜欢音乐,自身形象也不错,为什么不继续念书?”秦屿问我。

    他的语气平和从容,并没有高高在上的俯瞰。

    所以我说:“因为我学习成绩不太好,不像我对象,他总是拿年级第一,不用给学校钱,学校还会给他发奖金。而且他有空还会去参加比赛,拿来的奖金都给我买衣服买好吃的。”

    “那个江枫眠?”

    秦屿冷不丁问道。

    “在电脑城给人修手机兼职。”

    他轻轻地笑了一声,将自己完全仰躺在沙发的靠背上,神态轻慢,“我不知道你所谓的对你好是花了多少钱,我只知道,这两次你遇到困难,他一次也没有出现过。”

    顿了顿,又补充:“就算出现了,他能干什么?”

    就算再迟钝,我也察觉秦屿话中的讥讽了。

    我站起身。

    “秦先生,每个人出生的起点是不一样的,有些人就是要很努力才能生存下去,只要靠自己的双手,我不觉得有什么可耻。

    “可惜你看不到更遥远的地方。在我家那边,多的是未成年就嫁人生子的女孩,多的是带着几个孩子早早被困在家里的母亲。我能出来,我觉得我已经很幸运了,而我出来的车票是江枫眠买的,我感激他一辈子。”

    秦屿似乎对于我的一番直白的言语有点惊讶。

    很快,他笑了。

    “说得好。”

    “不过夏夏,我不需要俯身去看那些贫瘠而无知的土地。我很高兴你能逃出来,有机会站在我面前,我想问你的是,你有没有兴趣看一看更高处的世界?”

    “我很欣赏你身上的野性和生命力。”

    我慢慢后退。

    “你要包养我?”

    “不,如果你想,你可以是我名正言顺的女伴。”

    “我不接受。”

    “夏夏,别这么急着拒绝我。我对你的小男朋友没什么敌意,我甚至承认他某些方面的聪明才智,我只告诉你一个事实,这世界上从来不缺美貌与智慧,只是遇不到伯乐的话,终将湮灭于人海。我只是在给你们各自一个更好的发展机会。”

    06

    那天,我骂了秦屿。

    我说他是个神经病。

    我说我爱江枫眠,他也爱我。

    这种爱能从那样不堪的泥泞里挣扎着长出血肉,让我重生。

    他这种满身铜臭味的商人根本不会懂,这辈子也不会懂,我觉得他好可怜。

    宣泄完,我辞职了,拿着三千二百块,离开了金河大饭店。

    江枫眠如愿留在本地上了一所不错的大学

    那天晚上江枫眠从手机店兼职回来,看见我在厨房里手忙脚乱地煎牛排,桌子上已经做好了他爱吃的鱼和我喜欢的酱肘子。

    我厨艺很好,只是这个牛排洋玩意儿我琢磨不明白。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

    江枫眠好像没有预想中的惊喜。

    他心事重重地扒饭,甚至忘记夸赞我的厨艺。吃完之后,他就呆呆地去洗碗了。

    再折返回来,桌子上多了个花花绿绿的裱花蛋糕。

    “喂,江枫眠。”

    我叫他的名字,满眼笑意。

    “二十一岁生日快乐。”

    他努力朝我挤出微笑:“谢谢你,夏夏。”

    我惩罚似的在他锁骨上咬了一口。

    “怎么回事,你为什么心不在焉?江枫眠,你是不是看上别的女人了?”

    江枫眠吃痛,但没有躲开,任凭我咬他。他看向我的眼神温柔又纵容。

    “没有,夏夏,我只是遇到一点事。”

    “给我时间,我可以解决的。”

    说完,他吹灭了蜡烛,双手交叉紧握,虔诚许愿:

    “希望夏夏安康顺遂,万事胜意,永远爱我。”

    “笨蛋啊。”我用力用拳头砸他。

    “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说出来,就不灵了。

    07

    后来我才知道,秦屿有未婚妻。

    当时我白天窝在出租屋里录着唱片,晚上跟那些年轻的男男女女去搞地下偶像。

    她找不到我,气的发疯,于是顺着我的线索找到了江枫眠。

    清隽温和的少年穿着白衬衫,飞快律动在键盘上的手指像是娴熟的钢琴家。

    不知道大小姐怎么想的。

    可能是单纯地想要报复秦屿,可能是无聊,也可能真的对江枫眠有一点喜欢。

    她直接买了店里面的一套顶配,点名让江枫眠组装成电脑。

    可惜。

    除了工作之外,江枫眠寡言到甚至沉默。

    他那么聪明,自然敏锐地察觉到了唐乔的身份不同寻常。不能用过激的方式拒绝,也不能得罪,于是他便如凉白开一样平淡地试图拖延。

    可是,事常与愿违。

    在我好不容易有了一点点名气,有商家请我去驻唱的那一天。

    终于站在了高高的舞台上。

    我看见不远处的电脑城燃起熊熊大火。

    那是,江枫眠所在的方向。

    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穿过马路,连闯了好几个红灯飞奔过去的。

    只记得漫天火光里,很多路人在往外跑,只有我艰难地逆着人流往里挤,一面挤一面叫:“江枫眠!你在哪里,江枫眠!”

    “鑫鑫手机电脑维修”的招牌已经砸了下来。

    上面的字被烧灼到模糊不清。

    旁边差点遭到牵连的店铺一致认为,绝对是这家维修店电路断路引发的火灾。

    江枫眠苍白着脸,和那个比他大不了几岁的老板一起拼命地往外抢救东西,即便那些值钱的电器和部件早就面目全非。

    他看到我,终于停下来。

    可是就算只是站在原地,都让我觉得仿佛变成了一把灰烬。

    唐乔出现的时候穿着一身雪白的小洋装。

    她那么精致漂亮,简直和这里格格不入。

    她从豪车上飞奔下来,试图抓住眼前的人。

    声音在颤抖:“江枫眠,不是我。”

    少年并不说话,只是固执地、一根一根掰开她的手指。

    拉着我转身就准备离开。

    “江枫眠,你可以不喜欢我,但你就是不能冤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