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案发现场
发布:2025-11-12 16:17 字数:5572 作者:紫檀
沥青路面蒸腾着暑气,孟瑶推开车门时,黏稠的热浪裹着血腥味扑面而来。她站在警戒线外仰头望去,斑驳的"仁和医院"四个鎏金大字在烈日下泛着诡异的暗红色,像是被风干的陈旧血迹。
"孟队。"痕检科的老周提着工具箱迎上来,防护服领口洇着汗渍,“报案中心转过来的录音你听过了?”
孟瑶点头,从口袋里摸出薄荷糖。金属糖纸剥开的脆响里,报案人沙哑的嗓音仿佛又贴着耳膜响起:"仁和医院三楼手术室…满地都是血…"那声音像是被砂纸打磨过,每个字都带着毛边。
急诊大楼的玻璃门早已碎裂,她跨过门槛时鞋底发出粘腻的声响。走廊里积着厚厚的灰尘,日光穿过破损的窗棂斜斜切进来,照见满地暗红色脚印。但这些脚印走到楼梯口就突兀消失了,就像有人突然蒸发在空气里。
"动物血。"顾翊的声音从二楼飘下来,白大褂衣角在转角处一闪而过。孟瑶顺着消防通道往上走,铁质扶手上的锈迹蹭在手套上,化作细碎的猩红粉末。
三楼的景象让几个年轻警员扶着墙干呕。手术室门框上凝结着黑褐色的血珠,成堆的鸡鸭尸体铺满瓷砖地面,羽毛粘在血泊里,像漂浮的灰色雪花。最诡异的是这些家禽全被摆成仰面朝天的姿势,橙黄的脚蹼齐刷刷指向天花板。
"报案时间是今早七点零三分。"孟瑶用鞋尖拨开一只僵硬的鹅头,羽绒飞起来粘在防护面罩上,“从血液凝固程度看,这些动物死亡超过十二小时。”
顾翊蹲在血泊边缘,镊子夹起一片半透明的薄膜:"舌骨碎片,但不是禽类的。"他的防护面罩蒙着薄雾,声音闷闷的,“有人在这里取过舌头。”
手术台突然发出金属震颤声。实习生姜小满尖叫着后退,撞翻了器械推车。生锈的手术钳叮叮当当滚落,露出台面下蜷缩的阴影——那是只被剥了皮的兔子,肌肉纹理在暗处泛着粉色的微光。
"报案电话查到了吗?"孟瑶转身问技术员。年轻警员擦着额头的汗摇头:“是路边的公共电话,监控探头上周就坏了。”
暮色渐浓时,孟瑶站在医院天台抽烟。晚风卷起警戒带的塑料边,发出细碎的噼啪声。手机在口袋里震动,顾翊发来尸检报告的照片。那些家禽的食道里都塞着碎纸片,拼起来是半张二十年前的医院缴费单。
第二天清晨,孟瑶在刺耳的警铃中惊醒。接线员的声音带着哭腔:“仁和医院又接到报案,这次…这次有具女尸。”
同样的急诊大楼,同样的三楼手术室。只是这次血泊里躺着个穿碎花连衣裙的女人,空洞的口腔像被剪烂的布偶。顾翊戴着乳胶手套撑开死者下颚:“舌根切口平整,凶器是专业手术器械。”
"死亡时间?"孟瑶注意到死者指甲缝里的蓝色纤维。
"36小时前。"顾翊的声音突然放轻,“正好是我们第一次出警的时间。”
孟瑶的薄荷糖在舌尖炸开凉意。她蹲下身,看见女人耳后粘着片灰白色绒毛——和昨天那些家禽羽毛一模一样。窗外忽然响起乌鸦的嘶鸣,成群的黑色翅膀掠过残破的玻璃窗,在地上投下转瞬即逝的阴影。
"孟队!"姜小满举着证物袋冲进来,马尾辫沾着蛛网,“住院部三楼发现血字!”
斑驳的墙面上,暗红色的"7"字正在往下淌血。顾翊用棉签蘸取少许嗅了嗅:"人血和动物血的混合物。"他的镊子突然停在墙面裂缝处,“这里嵌着颗臼齿,看磨损程度属于六十岁以上老人。”
孟瑶的手机突然震动。技术科发来比对结果:缴费单上的患者姓名是李红霞,1998年在这家医院做过甲状腺手术。而此刻躺在血泊中的女尸,左手无名指戴着枚婚戒,内圈刻着"李红霞"三个小字。
解剖室的日光灯管嗡嗡作响,孟瑶隔着玻璃看顾翊握手术刀的手指。骨节分明的手套上沾着暗红碎屑,刀刃划过女尸胸骨时发出类似砂纸摩擦木料的声响。
"死者舌骨断端有生活反应。"顾翊的镊子夹起一片带血软骨,"被割舌时还活着。"他将组织切片放进培养皿,不锈钢托盘与台面碰撞的脆响在密闭空间格外清晰。
孟瑶的视线落在尸体左手无名指。婚戒内圈的刻字在无影灯下泛着幽光,她掏出薄荷糖盒轻叩台面:“李红霞二十年前做过甲状腺手术,但眼前这具尸体…”
"颈部没有手术疤痕。"顾翊用棉签擦拭死者耳后,"皮肤纹理自然,除非做过激光祛疤。"他突然凑近尸体下颌,“等等,臼齿填充物是树脂材料,这种技术五年前才普及。”
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姜小满抱着一摞档案撞开转门:“孟队!住院部监控拍到可疑人影!” U盘插进电脑时闪着蓝光,监控画面里的白衣人戴着防毒面具,背影像融化在夜色里的幽灵。
"昨晚十点十七分出现在住院部三楼。"姜小满按下暂停键,画面定格在白衣人弯腰的动作,“他在血字’7’的位置停留了三分二十秒。”
孟瑶注意到白衣人右手小指不自然的弯曲。屏幕反光里,顾翊的影子笼罩着解剖台:"死亡时间需要修正。"他举起紫外线灯照向女尸小腿,“皮下出血呈现双色反应,真实死亡时间应该在首次报案后两小时内。”
薄荷糖在孟瑶齿间裂成碎片。如果顾翊的判断正确,凶手在他们第一次出警时就拖着濒死的李红霞藏在医院某处。她突然转身走向消毒柜,抓起防护服往身上套:“回现场。”
夜色中的仁和医院像头蛰伏的巨兽。孟瑶打着手电沿消防通道上行,光束扫过台阶缝隙时突然顿住——第三级台阶边缘有半枚带血鞋印,纹路与昨天在手术室发现的完全一致。
"这里。"顾翊用证物袋罩住墙角的通风口栅栏。螺丝孔边缘的划痕还带着新鲜金属光泽,他取下栅栏时,铁锈碎屑扑簌簌落在白大褂前襟。
通风管道里黏着几缕灰白纤维,孟瑶凑近嗅到淡淡的来苏水味。手电光尽头的管壁上,指甲抓挠的痕迹犹如某种诡秘的符咒。顾翊忽然握住她的手腕:“听。”
细微的滴答声从管道深处传来,像是水珠坠入血泊。孟瑶顺着声源爬行,膝盖蹭过的地方扬起经年积灰。转过弯道的瞬间,光束照亮了挂在铁丝上的玻璃瓶——瓶中液体正顺着棉线滴落,在下方铁皮上汇成暗红水洼。
"动物血混合抗凝剂。"顾翊用pH试纸蘸取液体,"这个简易装置能模拟持续滴血的声音。"他的镊子夹起玻璃瓶底的金属片,“手术刀碎片,和割舌凶器材质相同。”
孟瑶的手电光扫过管道转角,忽然照见墙面上用血画的箭头。箭头指向通风管分支处,那里塞着个牛皮纸袋。泛黄的病历本上,1998年4月7日的记录页被撕去,夹层里露出半张B超照片。
"胎儿影像。"顾翊对着灯光转动照片,"妊娠周期约二十周。"他的指尖抚过照片边缘的钢印,“仁和医院妇产科专用章。”
姜小满的惊呼从楼下传来。孟瑶探出头,看见实习生的手电光柱剧烈晃动:“住院部档案室!有人动过病历架!”
尘封的档案柜散发着霉味,孟瑶戴上橡胶手套拉开1998年的抽屉。四月就诊记录里缺少7号到9号三天的档案,残留在装订孔里的纸屑还带着新鲜的毛边。
"昨天之前这些记录还在。"顾翊用放大镜观察切口,"凶手取走了特定日期的病历。“他的袖口扫过柜顶,碰落一本值班日志。泛黄的纸页摊开在四月七日那栏,值班护士签名栏赫然写着"李红霞”。
孟瑶的手机在寂静中炸响。技术科发来的尸检补充报告显示,女尸体内的避孕环编号与二十年前某批次的残次品吻合。而更令人心惊的是,DNA比对证实死者与缴费单上的李红霞并非同一人。
晨雾漫进会议室时,孟瑶在白板上画下第三个问号。投影仪将监控画面投在"7"字血痕位置,白衣人弯曲的小指在画面里微微颤动。
"复刻二十年前的医疗档案,伪造李红霞身份,用动物血故布疑阵…"老周往保温杯里扔了把枸杞,“凶手在玩时空拼图游戏。”
顾翊突然起身调整投影仪焦距。放大五十倍的监控画面里,白衣人防毒面具的滤毒罐上隐约可见条形码反光。"查这个型号的采购记录。"他的手指在桌上敲出急促的节奏,“这种工业级防毒面具,全市只有三家化工企业采购过。”
孟瑶的薄荷糖盒滑过桌面。当技术科锁定采购清单时,她的钢笔正在地图上画圈——三家企业的配送范围都包含仁和医院旧址所在的经开区。
"等等。"姜小满突然举起平板,"你们看这个送货员。"物流公司档案照片里,右手小指畸形弯曲的男人正对着镜头微笑,员工信息栏写着:王志强,35岁,曾任仁和医院护工。
审讯室的单面镜映出孟瑶冷肃的脸。王志强把玩着一次性纸杯,扭曲的小指在杯壁蹭出水痕:"李红霞是我接生的第一个孩子。"他突然咧开嘴笑,露出镶金的犬齿,“1998年4月7日,那女人抱着血淋淋的肉团跪在雨里…”
监控画面剧烈晃动。王志强撞翻审讯椅时,顾翊正冲进隔壁观察室。束缚衣带崩开的瞬间,孟瑶看见他锁骨处的陈旧针孔——排列成北斗七星的形状,每个针眼都结着紫黑色的痂。
急救车的警笛声远去后,孟瑶在证物袋里发现半张烧焦的产检报告。1998年4月7日的B超影像下,医师签名潦草得像是某种诅咒。而当她调取当年的医师档案时,发现所有涉及产科事故的医生都在七年前陆续失踪。
暴雨砸在车窗上,顾翊的声音混着雨刮器节奏传来:"王志强血液里检出致幻剂成分。"他的解剖刀在掌心转出银光,“那些针孔是自行注射的痕迹,药物反应导致他产生时空错乱感。”
孟瑶的视线掠过法医报告上的尸斑分布图。李红霞后腰处的尸斑呈现不规则的环状,就像被人用双臂从身后死死箍住。她突然猛打方向盘,轮胎在仁和医院急诊楼前擦出刺耳鸣叫。
手术室的血迹已经被清理干净,但孟瑶的强光手电照出了肉眼难见的荧光痕迹。地砖缝隙里,鲁米诺试剂显现出拖拽状的血迹走向,最终消失在手术台后的墙面前。
"空心墙。"顾翊的指节敲出沉闷回响。撬开的墙体内,生锈的铁盒里装着支破碎的玻璃针管。试管残片上,"戊巴比妥钠"的字样在紫光灯下泛着幽蓝。
姜小满的尖叫从楼上传来。众人冲进住院部308病房时,只见实习生瘫坐在布满抓痕的病床前。床头柜抽屉里,七枚沾血的脐带扣摆成北斗七星形状,每枚扣子上都刻着日期——1998年4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