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江城浑水
发布:2025-11-13 09:35 字数:3735 作者:橙色
“阿默,去江城,一个月内,赚到一百万。记住,不只是赚钱,你得在那儿‘站稳脚跟’。”
师父楚小姐说这话的时候,正悠闲地用一根青玉簪子挽着长发,眼神里没有半分玩笑的意思。
一百万,站稳脚跟。
林默走出老旧的火车站,深吸了一口这浑浊的空气,眉头微微皱起。
他身上只穿着一套洗得发白的休闲服,背上是一个半旧的帆布包,里面除了一套换洗衣物,再无长物。
他的口袋比脸还干净,但脑子里却盘旋着师父那句轻飘飘却重如泰山的话。
林默嘴角勾起一抹无奈的苦笑。
对于一个刚下山,身无分文的年轻人来说,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可他知道,师父的命令,从来都不是商量。
他没有选择去市中心那些高楼林立的地方,而是径直钻进了地图上标注为“城中村”的区域。
这里的楼房挤得像沙丁鱼罐头,狭窄的巷子里电线乱得如同蜘蛛网,空气中弥漫着饭菜香和下水道混合的复杂气味。
这里,才是生活本来的面目,也是最容易藏身的地方。
他在一条巷子口看到了一张手写的招租广告,字迹娟秀,但语气却很冲:“单间出租,月租八百,押一付一,家电全无,闲人勿扰!”
林-默顺着地址找了过去,敲开了一扇斑驳的铁门。
开门的是个女人,约莫二十七八岁的年纪,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和牛仔短裤,长发随意地挽在脑后。
她很漂亮,是那种带着攻击性的漂亮,丹凤眼,高鼻梁,嘴唇很薄,此刻正不耐烦地抿着。
“有事?”她的声音像冰碴子,冷得掉渣。
林默指了指巷口的广告牌,言简意赅:“租房。”
女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怀疑,像是在评估他是不是个麻烦。
“看你这穷酸样,付得起房租吗?我可先说好,八百一个月,押一付一,一分都不能少。水电费另算,按月结清,敢拖一天,我就把你的东西全扔出去!”
林默面色平静,似乎完全没被她带刺的话影响。“可以,看看房吧。”
女人“哼”了一声,侧身让他进来,领着他上了三楼一个角落的房间。
房间很小,大概也就十平米,除了一张光秃秃的木板床,什么都没有。墙壁上还有些发霉的痕迹。
“就这儿了,爱租不租。”女人抱臂靠在门框上,下巴微扬,一副你赶紧做决定的表情。
林默却没看房子,他的目光落在了女人的手腕上。
那里有一道很淡的疤痕,是陈旧的割伤,虽然已经愈合多年,但在她白皙的皮肤上依然清晰可见。
他又抬眼看了看她的脸,在她那双看似刻薄的丹凤眼深处,捕捉到了一丝无法掩饰的疲惫和戒备。
这是一个有故事的女人,用一身的尖刺来保护自己,就像一只受过伤的刺猬。
“我租了。”林默收回目光,淡淡地说道。
女人似乎有些意外他这么爽快,愣了一下才开口:“叫什么名字?身份证拿出来我看看。”
“林默。身份证在路上被偷了,过几天补办。”
“被偷了?”女人的音调立刻拔高了八度,警惕心瞬间拉满,“你小子不会是犯了事跑路过来的吧?我可告诉你,我这儿不收来路不明的人!没身份证,这房我不租了,你赶紧走!”
林默看着她炸毛的样子,不急不缓地从帆布包里掏出自己所有的现金,一共一千七百块钱,递了过去。
“这是一千六的房租和押金,剩下的一百,算是我预付的水电费。我不是坏人,只是手头紧。身份证,我保证一周内补办好拿给你看。”他的语气很诚恳,眼神清澈得不像话。
女人看着他手里的钱,又看了看他坦然的脸,脸上的警惕和刻薄像是被戳破的气球,慢慢泄了气。她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接过了钱,没好气地数了一遍。
“算你识相!我叫秦雅,是这里的房东。规矩都写在门后了,自己看清楚,别给我惹麻烦!”
她把钱揣进兜里,丢下一串钥匙,“砰”的一声关上门走了,高跟鞋踩在楼梯上的声音又急又响,像是在发泄着什么。
林-默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把帆布包往床上一扔,总算是在这座城市里有了一个落脚点。
接下来的三天,林默没有像其他急于糊口的年轻人那样,满世界地去找工作。
他每天早出晚归,目的地只有一个——江城古玩城。
他不是去淘宝捡漏的。
对于一个修仙者来说,凡间的金银古董,不过是些沾染了岁月气息的俗物。
他来这里,不看东西,只看人。
师父让他“站稳脚跟”,绝不仅仅是赚钱那么简单。
任何一个地方,都有它自己的生态,自己的食物链。
想在这里站稳,就必须先摸透这里的浑水到底有多深,水里又藏着哪些大鱼。
古玩城里人声鼎沸,三教九流汇聚一堂。
有拿着放大镜一本正经研究瓷片的老学究,有唾沫横飞给游客讲故事的摊贩,也有西装革履、保镖随行的富商。
林默就像一个幽灵,在人群中穿梭,他那张平平无奇的脸和一身廉价的衣服,是最好的伪装。
他用一双洞悉世事的眼睛,观察着这里的每一个人,每一次交易,每一次争执。
很快,这片浑水里的生态链,在他眼中变得清晰起来。
他锁定了两条“大鱼”。
第一条,在古玩城东街最气派的“闻玉轩”。
老板叫沈知秋,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总是穿着一身素雅的唐装,戴着一副金丝眼镜,举手投足间满是书卷气。
闻玉轩里只做高端玉器和明清瓷器,从不沾地摊上的那些杂货。来往的客人非富即贵,和沈知秋说话都是客客气气的,一口一个“沈老师”。
“沈老师,您再帮我掌掌眼,这块和田籽料,我总觉得有点不对劲。”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块玉。
沈知秋只是用指尖轻轻摩挲了一下,便微笑着摇头:“张总,您这块料子,皮色是二次上过的,毛孔也略显僵硬,是俄料仿的。东西做得精,但终究少了和田玉那股子温润的‘德’。您要是喜欢,玩玩也无妨,但要说收藏,价值不大。”
他说话不急不缓,既指出了问题,又给足了对方面子。那张总听了,非但不恼,反而连连拱手:“哎呀,多亏了沈老师指点,不然我这几十万又要打水漂了!佩服,佩服!”
林默在远处看着,心中了然。这个沈知秋,走的是阳关道,靠的是眼力和人脉,吃的是最顶层最干净的肉。
而另一条“大鱼”,则盘踞在西街最混乱的“聚宝楼”。
聚宝楼的老板人称“程哥”,四十出头,脖子上一条能拴狗的金链子,手臂上纹着过肩龙,光头锃亮,满脸横肉。
他的店里什么都卖,真假混杂,全凭一张嘴和一双拳头。
“程哥,这……这东西不对啊!我拿回去给我朋友一看,说是上个礼拜刚做出来的!”一个瘦弱的年轻人拿着一个“青铜爵”,脸色发白地找上门来。
程哥正翘着二郎腿喝茶,闻言眼皮都懒得抬一下,旁边立刻围上来两个肌肉虬结的壮汉。
“小子,你他妈说什么呢?”程哥慢悠悠地放下茶杯,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子寒气,“从我聚宝楼出去的东西,什么时候轮到你找后账了?古玩行里讲究的是‘一眼定生死,离柜概不负责’,这规矩你爹没教过你吗?”
年轻人吓得腿都软了,哆哆嗦嗦地说:“可……可你当时说这是周朝的……”
“我说?”程哥笑了,站起身,蒲扇般的大手拍了拍年轻人的脸,“我说是周朝的,你就信了?那你怎么不说你是秦始皇呢?你这脑子是怎么长的?是嫌命长,还是觉得我程哥的脾气太好了?”
“我……我不要了,钱……钱你退我吧……”
“退钱?”程哥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眼神变得凶狠,“我看你是想断条腿再跟我谈!给我滚!以后别让我在西街看见你!”
年轻人屁滚尿流地跑了,那青铜爵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显然是个劣质的工艺品。
林默看着这一幕,眼神平静。
这个程哥,走的完全是另一条路,黑道手段,路子野,心够黑,靠的是恐吓和暴力,吃的是血淋淋的生肉,是这片地界上人人忌惮的狠角色。
除了这两条大鱼,林默还特别留意到了一个人。
一个约莫二十五六岁的年轻人,长得人高马大,身材壮硕,皮肤黝黑,笑起来很憨厚,大家都叫他王胖子。林默听人议论,说他是个退伍兵,为人豪爽仗义,就是脑子有点一根筋。
而他最大的问题,是眼力差得离谱,偏偏又对古玩爱得深沉,总觉得自己能捡个大漏,一夜暴富。
此刻,王胖子正蹲在一个地摊前,手里捧着一个号称是“宋代钧瓷”的碗,满脸兴奋。
“老板,你这碗真是宋代的?没骗我吧?这窑变太漂亮了!”王胖子的大嗓门吸引了不少目光。
摊主是个瘦猴似的男人,眼珠子一转,立马开始了他的表演:“哎哟,兄弟,你可真有眼光!这可是我从乡下老家祖坟边上刨出来的宝贝!要不是我儿子急着娶媳妇要彩礼,打死我也不卖啊!你看这釉色,这蚯蚓走泥纹,绝对是宋代官窑的精品!”
王胖子听得连连点头,激动地问:“那……那这个多少钱?”
“看你也是个爽快人,我也不多要,一口价,五万!”
“五万?”王胖子倒吸一口凉气,但眼中的热切却没有减少。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一个头发花白、满脸愁容的老人挤了过来,一把拉住他的胳膊。
“小山,别听他胡说!这玩意儿我看着就像新的,哪值五万块!快跟我走!”
这老人是王胖子的爹,王伯。
他几乎每天都跟在儿子屁股后面,生怕他被人骗了,短短几年,头发都快愁白了。
王胖子却不耐烦地甩开他爹的手:“爸!你懂什么!你没听老板说吗?这是祖传的宝贝!咱们家就靠这个翻身了!你别老是拖我后腿行不行?”
“我拖你后腿?我是在救你!你这几年被骗的钱还少吗?”王伯气得浑身发抖。
“那都是交学费!这次不一样!这次我感觉特别对!”王胖子梗着脖子,掏出手机似乎就准备转账。
林默站在不远处,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看着一脸狂热的王胖子,又看了看旁边急得快要哭出来的王伯,眼神里没有同情,只有冷静的分析。
在这片浑浊的江城古玩市场里,沈知秋和程哥是顶端的掠食者,而这个叫王胖子的退伍兵,无疑就是那头最肥、最没脑子、人人都想上来啃一口的肥羊。
林默的嘴角,缓缓勾起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
要在这浑水里站稳脚跟,第一步,或许就要从这头肥羊身上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