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若然骑着小电驴在乡间土路上颠簸时，后座捆着的黄纸元宝簌簌往下掉。她一脚蹬住快要散架的三轮车，丸子头上沾的柳叶随着动作晃了晃，扯着嗓子冲前面带路的周家侄子喊：“你们村狗都成精了是吧？追我三条街了！”

    前方穿孝服的青年抹着汗回头，看见少女运动裤上挂着串五帝钱，手腕上缠着红绳铃铛，活像刚从漫展溜出来的道士coser。他刚要开口，突然听到远处传来闷雷般的丧鼓声。

    "周老爷子真成煞了？"卿若然跳下车，望着半山腰那栋青瓦白墙的老宅。屋檐下垂着褪色的黄符纸，门前两棵槐树虬结的枝干在暮色里张牙舞爪。她突然抽了抽鼻子，“这香火味里掺着尸油？”

    灵堂里乌泱泱挤着二十来号人，卿若然刚跨过门槛就踩到张纸钱。暗黄色的冥币上洇着暗红痕迹，她蹲下身用指甲刮了刮，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布料摩擦声。转头正对上一双漆黑的眼睛——穿灰布唐装的青年垂手立在阴影里，苍白的面容像蒙着层雾气，手里竹棍点地时发出细微的咔嗒声。

    "这位是远房表侄。"周家长子哑着嗓子介绍。卿若然盯着青年衣襟上的水渍，突然笑出声："哭丧哭到衣服都湿了？演技够拼啊寒先生。"她故意把最后三个字咬得极重，看着对方瞳孔猛地收缩。

    寒乾指尖抚过竹棍上的刻痕，这女孩竟然能看穿他借阴寿续命的手段。灵堂烛火忽明忽暗，他瞥见她背包里露出的罗盘一角，突然发现供桌上的财神像眼睛在淌血。刚要开口，就听卿若然对着手机直播嚷嚷：“老铁们看好了啊，正宗湘西赶尸…哎哟周老板别关我直播啊，驱邪得讲究人气懂不懂？”

    棺材突然发出吱呀声。卿若然一个箭步冲过去，桃木剑啪地拍在棺盖上："急急如律令！"剑尖挑起的瞬间，她瞥见死者脖颈处青紫的勒痕。寒乾的竹棍几乎同时抵住棺尾，冰凉的棍身渗出黑气，在接触到尸体时突然剧烈震颤。

    "你们在干什么！"周家二女儿尖叫着扑过来。卿若然反手甩出张符纸贴在她额头，转头对寒乾挑眉：“装哭丧的，你摸到尸体右手第三个指甲缝里的皮屑没？”

    寒乾的竹棍突然敲在她脚边。卿若然低头看见地砖缝隙里的黑血正往供桌方向汇聚，财神像的眼睛不知何时变成了猩红色。她摸出手机刚要报警，发现寒乾的竹棍顶端亮着微弱蓝光——那家伙居然也在拨110。

    "各位叔伯！"卿若然突然扯开嗓子干嚎，"老爷子走得冤啊——"她假哭时冲寒乾比口型：凶手在左边穿蓝布鞋的。寒乾垂眸咳嗽，竹棍在地上划出个"三"字，暗指周家三个子女都在说谎。

    屋外突然传来汽车急刹声。卿若然扒着窗缝看见警车灯光，转身时撞进寒乾冰冷的怀抱。男人身上带着坟土的潮气，指尖擦过她手腕时像块寒玉。"续命的事…"他话没说完就被少女揪住衣领：“五五分账！下个案子带我飞！”

    警笛声响彻山林的刹那，供桌上的财神像轰然炸开。卿若然眼疾手快接住滚落的金元宝，转头发现寒乾正用竹棍挑起块带血的碎玉。月光透过窗棂照在两人身上，远处传来野狗此起彼伏的嚎叫。

    "这玉上沾着活人血。"寒乾的竹棍挑起碎玉时，卿若然闻到了铁锈混着檀香的怪味。警笛声逼近的刹那，她突然拽住寒乾往棺材后面滚，三枚镇魂钉擦着发梢钉入地面。

    穿藏青道袍的胖子踹开侧门闯进来，手里铜铃晃得人头皮发麻：“何方妖孽敢惊扰——”

    "你爹在此！"卿若然甩出五帝钱打偏第二波钉子，转头冲寒乾龇牙："装哭丧的，这假道士腰上挂着西周血沁玉，够判十年！"话音未落，寒乾的竹棍已经缠住道士脚踝，黑气顺着裤管往上爬。

    周家长子突然抄起孝子棒砸向供桌："都别动！"香炉翻倒的瞬间，卿若然看见财神像底座露出半截泛黄的契约书。她抓起金元宝砸向扑来的周家二女儿，顺势滚到供桌下，后颈突然触到冰凉的手指。

    "契约写着借阴财。"寒乾不知何时蹲在她身侧，苍白的指尖掠过纸面，"周家用子孙二十年阳寿换财运。"他说话时呼出的气都是冷的，卿若然忍不住往旁边挪了半步：“怪不得老爷子脖子上有捆尸绳的勒痕，这是要炼成守财煞啊！”

    警察破门而入的瞬间，道士突然甩出把糯米。卿若然拽着寒乾往棺材里跳，结果被尸体冰凉的胳膊糊了满脸。她呸呸吐着尸臭气，摸到死者僵硬的右手时突然僵住：“第三个指甲缝里嵌着金箔！”

    "周老板挺会玩啊。"她探出脑袋冲警察挥手，"警官！这儿有具金缕玉衣的尸体在cos木乃伊——哎！"寒乾突然捂住她的嘴，两人在棺材里撞得咚咚响。卿若然瞪圆的眼睛里映出道士正在结印的手势，供桌下的契约书突然自燃。

    "水玉借道，起！"寒乾的竹棍捅穿棺底，地砖下涌出的黑水瞬间漫到脚踝。卿若然摸出罗盘往水面一拍，指针疯转着指向周家三儿子：“好家伙，您这鞋底沾的坟头土够种二亩地了！”

    混乱中有人拽住了卿若然的脚踝。她反手掏出桃木剑往下扎，却听见寒乾闷哼一声："劳驾抬脚。"少女讪讪收回踩在他腰间的运动鞋，突然发现黑水里浮着细小的金砂：“姓寒的！这宅子底下有淘金洞！”

    警察给周家人戴手铐时，卿若然正蹲在棺材边抠金箔。忽然有道影子罩下来，她抬头看见寒乾用竹棍挑着块带血的玉璧：“凶手用这个割破死者喉咙。”

    "玉璧祭地，金砂引路。"卿若然掏出手机咔嚓拍照，"周老爷子怕是挖到了不该挖的东西，被儿女们…"她突然噤声，因为寒乾的竹棍正抵在她咽喉。

    男人睫毛上凝着霜气：“卿小姐，你背包里的洛阳铲露出来了。”

    "这是考古爱好者纪念品！"卿若然拍开他的竹棍，突然凑近嗅了嗅，"你身上有朱砂味，刚在棺材底下画阵了吧？"她指尖划过寒乾的袖口，沾了点银粉，“哟，还掺了骨灰？”

    寒乾后退半步撞到供桌，财神像残留的半边脸突然渗出黑血。卿若然眼疾手快扯过孝布接住，发现血水里泡着只干瘪的守宫：“五毒镇财局？怪不得要选惊蛰日杀人。”

    警察过来做笔录时，卿若然正用孝布裹着守宫尸体跟寒乾讨价还价："这玩意儿卖给中药铺能分我三成吗？"转头对警察笑得灿烂：“同志，我们就是路过的热心市民！”

    寒乾默默举起还在录像的手机，屏幕里赫然是周家三儿子往棺材底倒金砂的画面。做笔录的小警察看得目瞪口呆：“你们早就知道这是凶杀案？”

    "这位哭丧专业户看出来的。"卿若然戳了戳寒乾的肩膀，被冰得一哆嗦，"我就负责给老铁们科普封建迷信…"她突然噤声，因为罗盘上的指针正指着寒乾剧烈颤抖。

    突然断电的灵堂陷入黑暗，卿若然感觉有只手按住了她的后颈。寒乾的声音贴着耳廓传来："别动，他在你身后。"她浑身汗毛倒竖的刹那，手机闪光灯亮起，照出周家长子狰狞的脸——那人竟不知何时挣脱了手铐！

    "天地银行，急急如律令！"卿若然甩出把纸钱，周家长子被糊脸的瞬间，寒乾的竹棍精准击中他膝窝。两人配合着将人按倒在地时，少女突然笑出声：“咱俩这默契，不去地铁口摆摊算命可惜了。”

    重新通电后，所长盯着寒乾的竹棍皱眉：“这凶器…”

    "这是盲杖！"卿若然一把搂住寒乾胳膊，"我表哥天生眼疾，刚才是见义勇为！"她掐了把寒乾的腰示意配合，结果摸到一片湿冷——男人唐装下摆渗着黑血，竹棍顶端裂开的缝隙里隐约可见符纸。

    回城路上，卿若然的小电驴载着寒乾歪歪扭扭地骑。等红灯时她突然开口："你竹棍里养的小鬼快压不住了吧？"后座的人身形微僵，听见少女得意地笑：“分我五成阴寿，帮你改个续命的局？”

    寒乾望着后视镜里追逐的野狗，突然将竹棍横在她颈间：“你知道的太多了。”

    "巧了不是？"卿若然猛拧油门闯红灯，"姑奶奶我啊，专克你们这些短命鬼！"轮胎碾过积水溅起三尺高的水花，后座传来布料撕裂声——寒乾的唐装勾住了路边的招魂幡。

    两人滚进绿化带时，卿若然摸到块冰凉的石碑。手机照亮"周氏祖坟"四个字的刹那，寒乾的竹棍突然插进土里：“金砂的源头在这下面。”

    "开工！"卿若然掏出折叠铲，"二八分账，我八你二！"铲子撞上硬物的瞬间，远处传来引擎轰鸣声。寒乾拎着她的后领跃上土坡，看见十几辆摩托车包围了坟地，车灯照出人群手臂上的血色刺青。

    卿若然把罗盘塞进内衣里保暖，转头发现寒乾正在咬破手指画符：“喂！用我的血，新鲜O型！”

    "你的血太吵。"寒乾在虚空画出北斗七星，最后一笔落下时，摩托车群突然集体熄火。领头的刀疤脸举着洛阳铲扑过来，卿若然甩出裤腰带上拴的铜铃：“叮——您有新的阴间订单！”

    刀疤脸被铃声震得踉跄时，寒乾的竹棍已经挑飞他三颗纽扣。卿若然趁机扒开对方衣领，看见锁骨处纹着带翅的铜钱：“飞钱帮？你们老大还惦记着姑奶奶的桃木剑呢？”

    寒乾突然拽着她滚下斜坡，洛阳铲擦着头皮飞过。卿若然在翻滚中摸到块凸起的石板，用力一按——坟包突然塌陷，露出底下金光闪闪的墓道口。

    "周家祖坟里真有金矿啊？"她兴奋得眼睛发绿，却被寒乾捂住嘴按在墓碑后。摩托车手们举着火把围住墓道，火光映出壁上密密麻麻的咒文。刀疤脸掏出个青铜小鼎，鼎内飘出的青烟竟凝成财神模样。

    卿若然突然咬住寒乾的手掌，趁他吃痛松手时蹿出去："招财进宝局！姑奶奶的财运来了！"她甩出桃木剑击飞小鼎的刹那，墓道里突然传出锁链拖拽声，十七八只枯手扒住了洞口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