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很模糊，显然是在紧张状态下偷拍的。

    画面中是一个戴着口罩和帽子的高挑身影，站在讲台后向粉丝挥手。

    令沈予初惊讶的是，即使在室内，那人也戴着手套。

    “他一直这样遮遮掩掩？”

    “对，“戴眼镜的女孩点头，“小雨说整个见面会他都没摘口罩，理由是’保护隐私’。但签名时他摘了手套，小雨说他手指修长漂亮，像艺术家的手。”

    沈予初将照片放大仔细查看。

    虽然面容被遮挡，但从身形和肩膀宽度来看，确实像个男性。

    但有什么地方让她觉得不对劲——那个站姿，那种微微内收的肩膀弧度，更像是…

    “我需要你们提供林小雨的详细资料，包括她母亲的联系方式。”

    沈予初合上笔记本，“还有这些照片，请发给我一份。”

    “你会调查吗？”

    苏雯急切地问，“真的会查吗？”

    沈予初没有立即回答。

    从表面看，这只是一个粉丝自杀的悲剧，没有直接证据指向犯罪。

    但她的直觉在尖叫——那些被刻意隐藏的细节，那个神秘的作家，还有突然改变主意的母亲，都不对劲。

    “我会先了解一下情况。”

    她最终说道，这已经超出了承诺的范围。

    离开小区时，雨已经小了。

    沈予初站在警车旁，抬头望向那片高档住宅区。

    某个窗户后面，可能就住着那个神秘的作家。她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温法医，睡了吗？…有个案子想请你看看…不，不是尸体，是一个可能有问题的自杀案…明天早上局里见。”

    挂断电话，沈予初深吸一口潮湿的空气。

    直觉告诉她，这个雨夜揭开的，可能远不止几个粉丝的执念那么简单。

    第二天清晨，法医中心的灯光冷白刺眼。

    温泽逸将林小雨的尸检报告推到沈予初面前，修长的手指在几行字上轻轻敲了敲。

    “伤口特征确实符合自杀，没有挣扎或约束痕迹。”

    他的声音平静而清晰，“但有一点很奇怪——死者胃内容物检测出大剂量镇静剂，足够让她昏睡数小时。”

    “意思是她可能是在药物作用下割腕的？”

    “不完全是。”

    温泽逸推了推眼镜，“药物剂量虽大，但不足以致命。从血液浓度看，是在割腕前4-6小时服用的。奇怪的是，一个决心自杀的人，为什么要先把自己弄得昏昏沉沉？这反而会增加自杀的难度和痛苦。”

    沈予初皱眉：“有没有可能是别人下的药？”

    “理论上可能，但没有证据支持。我调阅了她室友当时的口供，她室友说那天晚上她们一起吃了外卖，之后小雨就回房了。如果药是下在外卖里，其他人也应该有反应。”

    “除非只有她的那份被动了手脚。”

    沈予初思索着，“那个编辑找死者母亲谈过后，母亲就放弃追究了，这很可疑。”

    温泽逸点点头：“我查了一下这个’墨白’的资料。有趣的是，虽然他的公开形象是男性，但出版社注册的作者信息里，性别栏是空白的。”

    “你是说？也许他可能是……”

    “或者刻意模糊性别。”温泽逸从电脑上调出一张照片，“这是出版社提供的唯一一张’官方照片’，注意看喉结部位。”

    沈予初凑近屏幕。照片上的男人侧脸轮廓分明，但颈部被高领毛衣遮得严严实实。

    “太刻意了。”她喃喃道。

    “还有更奇怪的。”

    温泽逸打开另一个文件，“我联系了负责林小雨案的辖区民警。他说死者母亲最初非常激动，坚称女儿不可能自杀，而且大闹警局，差点对验尸法医动手，但在与墨白的编辑见面后，态度突然180度大转弯，不仅签了和解协议，还迅速火化了遗体。”

    “和解协议？有赔偿吗？”

    温泽逸摊开手掌比了个五。

    “五十万……对一个工薪家庭来说不是小数目。”

    沈予初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

    太多不合常理的细节了——神秘作家、突然自杀的粉丝、迅速和解的母亲…

    “看来这案子的突破口我们还得好好斟酌一下，不能打草惊蛇。”她站起身，“如果真有猫腻，就绝不能让他继续逍遥法外。”

    温泽逸知道，沈予初是绝对不可能放过这个案件，当时他还是友情提醒了一下，：“还是先打个报告给上面那位比较好，无正规手续深入调查自杀案，可是违规的！”

    沈予初无奈苦笑，狠狠瞪了一眼楼上的办公室，报告报告报告，永远吃不上第一口热乎饭！

    整个报告加上面审批一套流程下来已经过去十多个小时，沈予初从白天等到傍晚。

    她站在办公室窗前，手指不耐烦地敲击着窗台。

    窗外渐渐暗淡下来，夕阳照得警局院子里那棵老槐树叶子发亮。她盯着那片晃眼的绿色，思绪却飘向昨晚那几个女孩红肿的眼睛和颤抖的声音。

    “组长，手续批下来了。”

    鹿珏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叠文件，“我们可以去找那位作家墨白谈谈了。”

    沈予初转身接过文件，快速浏览了一遍，“走，现在就去。”

    她刚拿起外套，办公桌上的电话突然响起。

    刺耳的铃声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突兀。沈予初和鹿珏对视一眼，一种不祥的预感爬上脊背。

    “专案组沈予初。”她抓起听筒。

    电话那头传来急促的男声，“沈组长，城东锦绣花园发生命案，报案人自称是某网站的编辑，死者身份特殊，可能需要你们专案组介入。”

    沈予初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死者是谁？”

    “据报案人说，是网络作家墨白。”

    电话那头的声音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传来，沈予初感到一阵眩晕。

    她下意识看向鹿珏，后者正疑惑地望着她。

    “马上到。”

    她挂断电话，抓起外套就往外冲，“通知温泽逸和张祺安，锦绣花园命案，死者是墨白。”

    鹿珏倒吸一口冷气，立刻掏出手机开始拨号。

    两人一路小跑下楼，警笛声已经在外响起。

    不多时，沈予初的车刚拐进小区大门，就看见几辆警车已经停在12栋楼下，警戒线外围满了看热闹的居民。

    “让一让，警察。”沈予初拨开人群，出示证件后弯腰钻过警戒线。

    她抬头扫视围观者，突然在人群中捕捉到几张熟悉的面孔——昨天那四个女孩正挤在一起，脸色苍白地望着楼上。

    苏雯似乎也认出了她，眼神闪烁了一下，迅速低下头。

    沈予初皱眉，示意鹿珏先去询问她们，自己则快步走进单元门。

    电梯直达18层，门一开就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1802室大门敞开，几名辖区民警正在维持秩序。沈予初出示证件后走进玄关，眼前的景象让她脚步一顿。

    这是一套典型的三室两厅户型，玄关连接着一个小客厅，再往里是更大的主客厅和开放式厨房。

    小客厅整洁有序，沙发茶几一尘不染，书架上书籍排列整齐。

    但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主客厅一片狼藉——沙发垫被扯开，茶几翻倒，玻璃碎片散落一地，最触目惊心的是墙上、地上、甚至天花板上飞溅的血迹，在白色墙面上形成诡异的喷溅图案。

    “沈组长。”

    温泽逸的声音从里屋传来。

    他站在走廊尽头的一扇门前，戴着口罩和手套，法医制服外罩着一次性防护服，“第一现场在里面。”

    沈予初小心避开地上的血迹，走向温泽逸。越往里走，血腥味越浓重。

    当她站在那扇半开的门前时，浓烈的铁锈味几乎让她窒息。

    书房内的景象比客厅更加骇人。

    一个身穿深色家居服的人仰面倒在书桌旁，胸口和腹部被刺了至少十几刀，鲜血浸透了衣物，在地板上汇成一滩暗红色的湖泊。

    死者面部因失血过多而呈现可怕的灰白色，但那双睁大的眼睛却仿佛仍在凝视天花板，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

    “初步判断死亡时间在昨晚6到8点之间。”

    温泽逸蹲在尸体旁，小心检查着伤口，“凶器应该是单刃刀具，而且不止一把，长度约15厘米左右，从伤口角度和深度看，凶手很可能不止一个人、”

    沈予初瞪大了眼睛。

    脑海中又浮现出那四个女孩儿。

    随后，她的目光从尸体移到书桌上。一台笔记本电脑半开着，旁边散落着几份手稿和一支钢笔。书桌抽屉被拉开，里面空空如也。

    “报案人是谁？”

    “网站编辑，叫周明，说是今天早上来取稿子，敲门没人应，用备用钥匙开门发现的。”

    温泽逸指了指门口一个面色惨白的中年男人，“他已经吐了三次了。”

    沈予初点点头，目光扫过整个书房。

    除了书桌，房间另一侧是一整面墙的书架，塞满了书籍和文件。

    书架前的地毯上有明显的拖拽痕迹，几本书散落在地上。

    “现场被破坏过？”她注意到地毯上的脚印杂乱无章。

    温泽逸叹了口气，“跟死者身上的刀伤一样，地上的脚印也不是同一个人的。”

    沈予初眉头紧锁。这时张祺安带着证物科的人走了进来，开始有条不紊地采集现场证据。

    “沈组长。”张祺安蹲在尸体旁，指着死者右手，“你看这个。”

    沈予初凑近看去，死者右手食指和中指指甲缝里有少量皮肤组织和血迹。

    “防卫伤？”

    “很可能。死者可能抓伤了凶手。”张祺安小心提取着样本，“还有，你看书桌边缘。”

    沈予初顺着他的指引看去，在书桌木质边缘发现了几道新鲜的划痕，像是被什么尖锐物体刮擦过。

    “打斗痕迹？”

    “更像是有人被按在桌上挣扎时留下的。”张祺安用棉签采集着木屑，“我已经让技术科的人去查指纹了。”

    沈予初直起身，环顾整个房间。这个书房既是工作场所，又像是某种展示间——书架上除了书籍，还陈列着几个玻璃展示柜，里面是各种奖杯和纪念品。其中一个柜门微开，里面空空如也。

    “少了什么东西？”

    “报案人说墨白最近刚得的金键盘奖杯不见了。”温泽逸指了指那个空柜子，“可能是凶手拿走了。”

    沈予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转身走出书房。门外，鹿珏正在询问那四个女孩。

    “…我们真的只是路过！”苏雯的声音带着哭腔，“昨晚回去后我们商量了一下，觉得可能误会了墨白，今天想来道歉…”

    “路过？”鹿珏挑眉，“你们住在城西，这里是城东，你们‘路过’了半个城市？”

    四个女孩面面相觑，都不说话了。沈予初走过去，示意鹿珏先停一下。

    “苏雯，你们昨晚离开警局后去了哪里？”

    “直接回学校了！”苏雯急切地说，“宿管可以作证，我们十点前就回去了。”

    “有人能证明你们六点到八点之间的行踪吗？”

    四个女孩交换了一下眼神，戴眼镜的那个小声说：“那段时间我们在食堂吃饭，然后去了图书馆…但图书馆要刷卡，应该有记录。”

    沈予初记下这些信息，转向报案人周明。这个中年男人额头冒汗，双手不停地搓着。

    “周编辑，你和墨白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