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他的责任编辑，合作五年了。”周明声音发抖，“今天约好来取《暗夜行者》最终章的稿子，没想到…”

    “你最后一次见到墨白是什么时候？”

    “前天下午，在公司附近的咖啡厅。他交了一部分稿子，说剩下的昨天会写完。”周明擦了擦汗，“他最近状态不太好，总是很紧张的样子…”

    “紧张？为什么？”

    周明犹豫了一下，“可能是创作压力吧…《暗夜行者》是他最重要的作品，读者期待很高。”

    沈予初盯着他的眼睛，“你知道有个叫林小雨的女孩吗？”

    周明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脸色更加苍白，“谁？我不认识…”

    “三个月前自杀的S大学学生，墨白的粉丝。”沈予初逼近一步，“你见过她母亲，还给了她一笔钱。”

    周明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那、那是人道主义援助…那个女孩的死和墨白没关系，警方已经认定是自杀了…”

    “五十万的人道主义援助？”沈予初冷笑，“墨白为什么这么在意一个普通粉丝的自杀？”

    周明开始发抖，“我、我真的不知道…我只是按他说的做…”

    沈予初正要继续追问，温泽逸突然从书房探出头，“沈组长，你最好来看看这个。”

    书房里，温泽逸指着死者的左手腕。沈予初蹲下身，看到腕部有一道已经愈合的旧伤疤。

    “这是…”

    “割腕痕迹，至少是几个月前的。”温泽逸轻声说，“而且…”他小心地翻开死者的衣领，露出颈部一处不明显的疤痕，“喉结手术的痕迹。”

    沈予初瞳孔微缩，“墨白是…”

    “女性。”温泽逸点头，“或者说，曾经是。”

    沈予初的大脑飞速运转。这个发现解释了为什么墨白从不公开露面，为什么见面会上要全副武装——她一直在隐藏自己的真实性别。

    “查一下墨白的真实身份。”她站起身，“还有，让技术科重点检查电脑，看能不能恢复昨晚的文档。”

    走出书房，沈予初看到张祺安正蹲在客厅一角，仔细检查地板上的血迹。

    “有什么发现？”

    张祺安抬头，眼镜后的眼睛闪烁着专业的光芒，“这些血迹有问题。从喷溅形态看，有些是自然形成的，有些却是人为涂抹的。凶手可能在伪造现场。”

    沈予初觉得纳闷：“既然凶手可能不止一个人，在人多的情况下，还需要伪造现场吗？”

    温泽逸的目光锐利如手术刀，仔细审视着张祺安指出的那片区域。客厅角落的地板光洁，但几滴暗红色的血珠却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近乎刻意的滴落形态，与墙壁上因暴力冲击而形成的喷溅状血迹截然不同。

    “人为涂抹…”温泽逸蹲下身，戴着手套的指尖轻轻拂过血迹边缘的空气，并未直接触碰，“喷溅血迹有其自身的物理规律，速度、角度、撞击力度都会影响形态。这些血滴太‘规整’了，像是有人故意蘸了血，然后滴在这里。”

    沈予初眉心紧锁：“不止一个凶手，现场脚印杂乱，现在又加上伪造现场…这不合常理。如果是多人作案，场面混乱，急于逃离才是本能，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地伪造现场？除非…”

    “除非他们想掩盖某个特定的事实，或者嫁祸给某个特定的人。”温泽逸站起身，目光扫过狼藉的客厅，“凶手们可能内部出现了分歧，或者其中有人想混淆视听。”他顿了顿，补充道，“也可能，这是一种极度冷静甚至带有表演性质的行为。凶手在享受这个过程，或者在传递某种信息。”

    张祺安赞同地点头：“我已经让技术科重点提取这几处可疑血迹的样本，与死者血样及其他区域血迹进行比对分析。同时，客厅和书房采集到的不同鞋印，也在进行数据库比对。”他看向沈予初，“还有死者指甲缝里的皮屑组织，DNA结果出来后可能会有重大突破。”

    沈予初微微颔首，思绪飞转。伪造现场的目的通常是干扰警方视线，指向错误的嫌疑人或作案方式。但在一个明显有多人参与的凶案现场进行这种操作，风险极大且意义不明，除非这个“伪造”本身就是破案的关键信息。她再次将目光投向书房的方向，那个隐藏着巨大秘密的作家，直到死后才被揭开冰山一角。

    “温法医，”沈予初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关于死者的性别…”

    温泽逸心领神会：“是的，我已经基本确认。死者生理性别为女性，颈部的疤痕是喉结整形手术的典型痕迹，愈合时间至少在一年以上。手腕上的旧伤疤，是典型的试探性割腕伤，时间更久远，可能在几年前。这表明‘墨白’，或者说这位真实的女性，过去可能经历过严重的心理挣扎甚至自杀行为。”

    这个结论让在场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一个以男性身份示人、创作硬核悬疑小说的著名网络作家，其真实身份竟然是一位做过变性手术的女性，并且有过自杀史。这背后隐藏的故事，恐怕比她笔下任何一部小说都要曲折离奇。

    “难怪她从不露面，连粉丝见面会都要遮得严严实实。”鹿珏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证物袋，里面装着死者的手机，“她一直在极力维护这个‘墨白’的男性形象。这会不会就是杀机所在？有人发现了她的秘密，并以此要挟或…”

    “或者，是这个秘密本身引发了冲突。”沈予初接过话头，“比如，林小雨的死。她会不会是在粉丝见面会上无意中发现了墨白的真实性别，或者听到了什么不该听到的，所以才会在日记里写下‘知道了可怕的秘密’？然后被灭口，伪装成自杀？”

    温泽逸沉吟道：“林小雨尸检报告中大剂量的镇静剂确实可疑。如果她是被人下药后，在意识不清的情况下‘被自杀’，那与墨白被多人残忍杀害，性质就完全不同了。但两者之间必然存在某种联系。”他看向沈予初，“林小雨母亲那边，需要尽快核实。五十万的封口费，还有那个突然放弃追究的态度转变，太反常了。”

    “我已经安排人去联系她母亲了。”沈予初说道，“周明那边也不能放松，他作为编辑，对墨白的了解肯定不止于工作层面。他刚才提到墨白最近状态不好，很紧张，这是否与林小雨的死有关？或者与她即将暴露的身份有关？”

    就在这时，张祺安那边有了新的发现。他拿着镊子，小心翼翼地从书桌边缘那几道新鲜划痕里夹起了一小片几乎看不见的碎屑。

    “沈组长，温法医，你们来看。”张祺安将碎屑放在证物袋里，用放大镜展示给他们，“这材质…像是…指甲？”

    温泽逸凑近仔细观察，又对比了一下死者手指的情况：“死者右手有防御伤，指甲缝里有皮屑。但这片碎屑的颜色和质地，似乎与死者本身的指甲不太一样，更像是…做过美甲的指甲碎片？”

    沈予初立刻想到了什么：“那四个女大学生！她们今天来的时候，我好像注意到…”她立刻转身对守在门口的警员说，“去把那四个女孩，特别是那个叫苏雯的，还有那个戴眼镜的，带到单独的房间，仔细检查她们的手指！”

    鹿珏也反应过来：“没错！我刚才简单询问她们的时候，苏雯的手一直在抖，下意识地握紧拳头，我没太在意，现在想来…”

    温泽逸的眉头皱得更紧：“如果真是她们，那动机是什么？仅仅因为发现了偶像的秘密？还是因为林小雨的死？但她们昨晚的不在场证明…”

    “不在场证明需要更仔细地核查。”沈予初斩钉截铁地说，“图书馆的刷卡记录只能证明她们在某个时间点进入或离开，不能证明她们中途没有离开过。而且，如果是多人协同作案，完全可以互相掩护，制造假象。”

    “还有电脑。”鹿珏举起手中的证物袋，“我已经初步检查过了，电脑最后使用时间是昨晚七点四十五分，符合推断的死亡时间范围。硬盘里有大量文档，包括《暗夜行者》的系列稿件。但是，有一个名为‘最终章草稿’的文档被彻底删除了，而且是用了专业软件粉碎，恢复难度极大。我正在尝试进行深度数据恢复。”

    “一个被彻底删除的最终章…”温泽逸若有所思，“墨白是不是在里面写了什么不该写的东西？或者说，凶手杀人之后，首要目标就是销毁这份稿件？”

    “很有可能。”沈予初目光冷冽，“销毁证据，伪造现场，现在又可能牵扯到那几个看似无辜的粉丝…这个案子比我们最初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随着现场勘查的深入，越来越多的线索被挖掘出来，但谜团却并未减少，反而更加扑朔迷离。死者的双重身份、林小雨的可疑自杀、编辑的闪烁其词、粉丝的异常举动、被销毁的稿件、被盗走的奖杯、以及那刻意伪造的血迹和不止一人的凶手…所有线索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张错综复杂的大网。

    温泽逸再次走到尸体旁，蹲下身，目光落在死者那双依旧圆睁的眼睛上。那里面残留的惊恐是如此真实，仿佛凝固了生命最后一刻的画面。他注意到死者脖颈处除了喉结手术的疤痕，还有几处不太明显的、呈点状分布的陈旧性淤痕，像是被长期、反复掐捏形成的。这与手腕上的旧伤疤似乎暗示着某种长期的、不为人知的痛苦经历。

    “家暴？”温泽逸下意识地轻声说出这个词。但他立刻摇了摇头，死者是独居，邻居也反映她平时深居简出，几乎没什么访客。这种痕迹更像是…自我伤害？或者某种特殊关系下的产物？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依旧阴沉的天空。雨虽然停了，但空气中弥漫的湿冷气息仿佛渗透进了骨髓。他知道，解开这个谜团的关键，很可能就隐藏在那些看似无关紧要的细节，以及每个人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微表情和谎言之中。

    数小时后，市局专案组办公室。

    灯火通明，空气中弥漫着咖啡和泡面的味道。白板上已经贴满了照片和写满分析的便签，各种线条纵横交错，试图将零散的线索连接起来。

    沈予初坐在主位上，揉着疲惫的太阳穴。负责外围调查的警员刚刚汇报完林小雨母亲的情况——电话接通后，对方情绪激动，矢口否认收过任何钱，坚称女儿就是自杀，并且拒绝与警方见面，随后便挂断了电话，再次拨打已是关机状态。

    “欲盖弥彰。”沈予初冷哼一声，“周明那边呢？”

    负责审讯周明的警员汇报道：“周明一开始还嘴硬，但我们拿出墨白真实性别的证据后，他心理防线有些松动。他承认自己知道墨白是女性，也知道她做过手术的事情，这是他们之间最大的秘密。他还承认，墨白最近确实非常焦虑，因为她感觉有人在跟踪她，甚至收到过匿名的威胁信件，内容都与她的身份有关。至于五十万，他坚持说是墨白授意，用出版社的名义给林小雨母亲的‘精神抚慰金’，具体原因他‘不清楚’，只知道墨白对林小雨的死感到‘非常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