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责？还是害怕？”温泽逸放下手中的尸检初步报告，“如果林小雨的死真的与墨白有关，那这笔钱就是封口费。周明作为知情人，不可能完全不清楚内幕。”

    “技术科那边有什么进展？”沈予初看向鹿珏。

    鹿珏敲击着键盘，屏幕上是复杂的代码和数据流。“图书馆的监控录像调出来了。昨晚六点半到八点半之间，苏雯她们四个确实都在图书馆区域活动。但是，”她放大了一段监控画面，“七点十分到七点四十，这半个小时，苏雯和那个戴眼镜的女孩李静，一起离开了监控的主要区域，进入了旁边一个相对僻静的阅读角落，那里是监控死角。她们回来的时候，神色有些慌张。”

    “半个小时…”沈予初沉吟，“从学校到锦绣家园，打车来回，时间够吗？”

    “理论上够，但非常紧张，而且需要精确计算红绿灯和路况。”鹿珏调出地图，“更重要的是，我们查了她们昨晚的手机定位和网约车记录，都没有离开学校范围的记录。”

    “这并不能完全排除嫌疑。”张祺安走了进来，手里拿着几份报告，“指甲碎片的初步比对结果出来了。”他将报告递给沈予初，“那片在书桌划痕里发现的指甲碎片，材质和颜色与苏雯昨天做的美甲高度吻合。我们检查了她的手，右手食指的指甲确实有一小块缺损。”

    这个消息让办公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但是，”张祺安继续说道，“苏雯对此的解释是，她昨晚在图书馆搬书的时候不小心弄断的，还给我们看了她当时发给室友抱怨的微信截图，时间是七点半左右，符合她们在监控死角的时间段。我们也在那个阅读角落的桌角找到了轻微的刮擦痕迹，与她指甲的缺损形态初步匹配。”

    “太巧合了。”温泽逸皱眉，“时间、地点、证据，都像是精心安排过一样。”

    “更巧合的还在后面。”张祺安拿出另一份报告，“死者指甲缝里的皮屑组织，DNA初步比对结果…指向一名男性。”

    “男性？！”沈予初和温泽逸异口同声。

    “是的。”张祺安肯定地说，“而且，我们在现场提取到的多个不同鞋印中，除了有与周明和那几个女孩鞋码相似的之外，至少还有两种不同的男性鞋印，尺码偏大，推测身高在180cm以上。”

    这个发现彻底推翻了之前的某些推测。如果凶手中有男性，甚至是主要的施暴者，那么苏雯她们的角色又是什么？她们的美甲碎片出现在现场，是巧合，还是参与了某种程度的作案，比如清理现场或者传递信息？

    “周明有没有提到过，最近有什么可疑的男性接近墨白？”沈予初立刻问。

    审讯周明的警员摇头：“他只说墨白觉得有人跟踪，但没说清是男是女。他还提到，墨白最近和一个读者走得比较近，好像是个男性读者，对她的作品非常痴迷，经常给她寄一些…特别的‘礼物’，让墨白有些困扰。”

    “读者？叫什么名字？有什么联系方式？”

    “周明说他不清楚具体名字，只听墨白提过一次，好像网名叫‘夜行者’，和她小说的名字一样。”

    “夜行者…”温泽逸重复着这个名字，脑海中灵光一闪，“等等，我记得林小雨的室友提到过，林小雨自杀前几天，收到过一个匿名包裹，里面是一只死去的黑猫…会不会就是这个‘夜行者’寄的？”

    “查！立刻查这个网名叫‘夜行者’的读者！”沈予初下令，“查他的IP地址，社交媒体账号，一切能查到的信息！还有，重新梳理墨白的人际关系，特别是那些可能知道她真实身份的人！”

    就在这时，鹿珏突然抬起头，脸色凝重：“沈组，温法医…我恢复了一部分被删除的‘最终章草稿’的碎片…内容很…很奇怪。”

    她将恢复出的几段文字投到大屏幕上。文字破碎不全，但隐约能看出是在描写一个极其压抑和扭曲的故事：一个从小被当成男孩抚养的女孩，为了满足家人的期望和保护自己，被迫隐藏真实的自我，甚至不惜改变自己的身体。她渴望被爱，却又害怕暴露，最终陷入了与一个偏执粉丝的危险关系中，那个粉丝既迷恋她“创造”出的男性形象，又隐约察觉到她的秘密，开始以极端的方式试图“占有”她…

    文字在最关键的地方戛然而止，但透露出的信息已经足够惊人。

    温泽逸看着屏幕上的文字，结合尸检时发现的那些陈旧性掐痕，一个可怕的猜想在他心中逐渐成形：“墨白可能长期处于一种被控制、被虐待的关系中…而这个施虐者，很可能就是那个‘夜行者’。林小雨的死，或许是因为她发现了墨白被虐待的事实，甚至可能想要帮助她，结果惹来了杀身之祸。”

    “那么墨白的死呢？”沈予初追问，“是‘夜行者’下的手？那苏雯她们又扮演了什么角色？她们是帮凶？还是也被利用了？”

    “也许…”温泽逸缓缓说道，“苏雯她们确实去过现场，甚至可能与凶手发生了冲突，留下了指甲碎片。但她们未必是主谋，甚至可能是在试图阻止什么，或者在事后因为恐惧而帮助掩盖了某些真相。那伪造的血迹，会不会是她们慌乱之下留下的？”

    办公室里再次陷入沉寂，每个人都在消化着这巨大的信息量和复杂的可能性。

    “现在还不能下定论。”沈予初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们需要找到那个‘夜行者’，这是关键。同时，对苏雯她们四个，还有周明，进行二次审讯，重点突破心理防线。张祺安，现场采集到的所有物证，特别是那两种男性鞋印和DNA样本，加急比对！”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已经完全黑透的夜空。城市的光芒在远处闪烁，如同无数个等待被揭开的秘密。她知道，距离真相或许只有一步之遥，但这一步，却可能踏入更深的黑暗。那个隐藏在“夜行者”ID背后的男人，究竟是谁？他和墨白、林小雨以及那四个执念深重的粉丝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专案组办公室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烟味、咖啡因和无声的压力混合在一起，压在每个人的神经上。白板上的线索如同蛛网般蔓延，中心是“墨白”这个名字，以及她那张模糊的、戴着口罩和帽子的偷拍照片，旁边紧挨着林小雨清秀却带着忧郁的照片。男性DNA、不同的鞋印、被粉碎的稿件、苏雯断裂的美甲…每一个发现都像一块拼图碎片，但它们组合起来的图像却依旧模糊不清，甚至充满了矛盾。

    温泽逸站在白板前，目光在那些代表着暴力和死亡的标记，以及指向不同嫌疑人的箭头上逡巡。他的大脑像一台高速运转的精密仪器，试图在混乱中寻找逻辑的秩序。多个凶手？至少两名男性参与？苏雯她们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那个被恢复的部分稿件中描写的，几乎是自传式的被控制和被虐待，与死者颈部和手腕的陈旧伤痕不谋而合。这一切都指向一个隐藏在暗处的施虐者，那个自称“夜行者”的偏执粉丝。

    “鹿珏，‘夜行者’那边追踪得怎么样了？” 沈予初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催促。她不喜欢等待，尤其是在人命关天的时候。

    鹿珏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跳跃，屏幕上代码滚动，各种虚拟身份和网络轨迹交织。“这个‘夜行者’非常狡猾，用了多层代理和虚拟身份隐藏真实IP。他很懂技术。”她冷静地报告，丝毫没有因为困难而气馁，“但是，他不是完全没有痕迹。我在墨白小说的几个核心粉丝论坛、以及她早期作品的一个冷门讨论版里，发现了‘夜行者’这个ID的长期活动记录。通过交叉比对他不同时期的发言习惯、常用语、甚至是一些无意中泄露的关于本地活动的细节，再结合墨白曾经向周明抱怨收到‘特殊礼物’的时间点，我锁定了一个高度可疑的账号关联。”

    温泽逸和沈予初同时凑近屏幕。鹿珏调出一个用户画像分析页面。

    “高天宇，男，29岁，本地人，职业是网络安全工程师。”鹿珏指着屏幕上的一张证件照，照片上的男人戴着眼镜，面容斯文，但眼神深处似乎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偏执。“他有两次因为网络骚扰和轻微跟踪行为被警方警告记录，其中一次涉及他之前的迷恋对象，对方申请了限制令。他是墨白最早的一批读者之一，几乎参与了所有线上互动，对墨白作品的解读非常深入，但也…非常极端。他多次在论坛和私信中表达对‘墨白’男性身份的崇拜，以及一种近乎…占有的欲望。根据我们目前掌握的数字足迹，他最后一次活跃是在案发当晚九点左右，之后就彻底沉寂了。”

    “网络安全工程师…难怪这么难追踪。”沈予初眼神一凛，“符合男性、懂技术、有跟踪前科、对墨白有极端迷恋…是他没跑了！立刻查他的住址和所有关联信息，派人二十四小时布控，随时准备实施抓捕！”

    “是！”几名外勤警员立刻领命行动。

    温泽逸看着高天宇的照片，心中却并没有完全释然。如果高天宇是主凶，那现场发现的另一组男性鞋印属于谁？是同伙吗？还是另有其人？而且，高天宇的动机仅仅是偏执的占有欲，还是因为墨白想要摆脱他，或者发现了他的其他秘密？

    “温法医，”沈予初转向他，“你觉得呢？”

    “高天宇的嫌疑最大，符合多项特征。”温泽逸沉吟道，“但他一个人，是否能造成现场那种程度的搏斗痕迹和多处致命伤？墨白虽然是女性，但从她能长期维持男性身份来看，性格里应该有坚韧甚至强硬的一面，不会轻易束手就擒。现场的混乱更像是多人围攻或者激烈挣扎的结果。”他顿了顿，“而且，别忘了死者指甲缝里的皮屑组织，DNA比对结果还没出来，那可能是来自高天宇，也可能是另一个人。”

    “所以，二次审讯那几个女孩就更关键了。”沈予初果断道，“她们肯定隐瞒了更重要的信息。走，我们再去会会她们。”

    审讯室。

    灯光惨白，将苏雯和李静脸上的恐惧和疲惫照得一清二楚。与第一次相比，她们的眼神更加闪烁不定，双手下意识地绞在一起。沈予初坐在她们对面，目光锐利如刀，旁边坐着温泽逸，他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观察着她们的微表情和肢体语言。

    “苏雯，李静。”沈予初开门见山，将几张照片推到她们面前——一张是书桌边缘的划痕放大图，一张是苏雯右手食指指甲的缺损特写，还有一张是现场提取到的男性鞋印照片。“我们已经掌握了新的证据。你们昨晚在图书馆的那个‘意外’，编造得很巧妙，时间点也对得上。但是，”她语气陡然加重，“这片在你声称弄断指甲的地方找不到的、却在案发现场书桌边缘找到的指甲碎片，你要怎么解释？还有，案发现场有不止一个男性的痕迹，身高都超过一米八。你们确定，昨晚只是‘路过’，只是‘听到声音’，只是‘看到人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