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小花蹲在绿化带里，举着相机的手已经发酸。她第三次调整蹲姿时，运动鞋碾碎了半包薯片，发出清脆的咔嚓声。

    “见鬼。”她小声咒骂，把薯片包装往灌木丛深处踢了踢。五月的夜风裹着紫藤花香掠过她的马尾辫，远处居民楼的灯光像被水晕开的颜料，在取景框里糊成一片。

    “文文，你确定是今晚？”她对着蓝牙耳机压低声音，“我已经喂了四轮蚊子了。”

    赵小花，某‘知名’侦探事务所的主事人，也是个天才侦探少女，这是她通常对外的自我介绍。

    所谓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

    她的事务所‘很大’而且配有专门的数据分析人才。

    耳机里传来键盘敲击声，事务所的数据分析专门人才文文轻声说道：“客户说她老公每周三都借口加班，行车记录仪显示他车就停在这个小区。”文文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东门进来第三栋，1702室，阳台挂着红灯笼那户。”

    赵小花眯起眼睛。十七楼阳台上确实晃着两个暗红色的灯笼，在夜色里像两滴凝固的血。她刚要调整焦距，镜头里突然闪过一道黑影。

    “等等——“她猛地按下连拍键。

    1702室的窗帘被粗暴拉开，一个男人踉跄着扑到玻璃上。赵小花下意识往后仰，相机镜头捕捉到男人扭曲的脸——他的嘴张成夸张的圆形，像条搁浅的鱼。下一秒，他的太阳穴炸开一朵血花。

    “操！”赵小花的手一抖，相机砸在膝盖上。等她再抬头，玻璃上只剩下一道蜿蜒的血痕。

    耳机里文文还在絮叨：“对了花姐，客户刚又转了五千，说要捉奸在床的实锤…花姐？你听见了吗？”

    赵小花的手指死死抠住相机带。1702室的灯突然全亮了，一个戴鸭舌帽的身影在窗前一闪而过。她浑身血液瞬间冻结——那人正低头擦拭着什么，银光在指间闪烁。

    “报警！”她几乎是滚出绿化带，“1702室发生命案，凶手还在现场！”

    她跌跌撞撞冲向单元门时，头顶传来玻璃碎裂的巨响。无数晶莹的碎片像暴雨般倾泻而下，赵小花抱头蹲下的瞬间，看见那个戴鸭舌帽的男人从防火梯一跃而下。

    男人落地时鸭舌帽被气流掀飞，露出剃得发青的头皮。他抬头正好对上赵小花的视线，左眉骨到太阳穴的蜈蚣状疤痕在路灯下泛着油光。赵小花的心脏停跳了一拍——那人的眼神像手术刀般精准剜过她的脸。

    “站住！”她条件反射地举起相机。

    男人嘴角古怪地抽搐一下，突然加速向她冲来。赵小花这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件多蠢的事，转身要跑却被相机带缠住了手腕。带着血腥味的风扑面而来，她本能地闭眼抬臂格挡——

    刺耳的刹车声划破夜空。

    “警察！不许动！”

    赵小花睁开眼，看见男人在距她不到半米处急刹，蜈蚣疤痕因为愤怒扭曲得更狰狞了。一辆黑色SUV横在马路中央，车门弹开的瞬间，男人猛地调转方向翻过围墙。

    “追！” SUV里跳下来的高个警察像猎豹般窜出去，另一个壮实得像橄榄球运动员的警察则直奔赵小花而来。

    “别动！”壮警察一把扣住她肩膀，“你是报案人？”

    警察来的速度堪比超级英雄救援……

    这效率，没谁了！

    赵小花还没从惊吓中回神，相机就被粗暴地夺走。壮警察翻看照片时，她注意到他制服上的警号：江城。

    “我、我拍到凶手了！”赵小花指着相机，“戴鸭舌帽，左边额头有疤——”

    “江警官。”清冷的男声从背后传来。赵小花转头，看见高个警察空手而归，月光给他棱角分明的侧脸镀上一层冷釉。他扫了眼赵小花沾满草屑的牛仔裤和运动鞋，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陈队，跑了。”江城把相机递给高个警察，“但这姑娘拍到了关键画面。”

    被称作陈队的男人低头查看相机，睫毛在颧骨投下细密的阴影。当他翻到死者扑在玻璃上的照片时，手指微不可察地僵了僵。

    “赵小花？”他突然问。

    “你怎么知道？”赵小花脱口而出，随即想起相机带上的定制铭牌。

    陈松把相机装进证物袋：“赵小姐，麻烦跟我们回局里做笔录。”他转向江城，“通知技侦和法医，1702室需要全面勘查。”

    “等等！”赵小花抓住陈松的袖口，“那个疤脸男可能会回来找我！你们不能——”

    “我们会安排警力保护现场。”陈松抽回袖子，“现在，请你配合调查。”

    他转身走向警车的背影挺拔如青松，制服后腰处却有一小块不明显的褶皱，像是经常被枪套磨蹭留下的痕迹。

    赵小花被带上警车，随即拿出手机发了个信息给文文，心中只能悲叹，身为一个侦探几本的刑侦过程多少还是知道的。

    二十分钟后，赵小花第三次调整坐姿时，铁椅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审讯室的灯忽闪忽闪的，赵小花皱眉，警察效率这么高，难道就不能给他们换个好点的工作环境？

    “姓名。”陈松头也不抬地在笔录本上写着什么。

    “赵小花，女，28岁，职业是私家侦探。”赵小花掰着手指头数，“身份证号6101041995——”

    “没问的不用答。”陈松打断她，“说说今晚的情况。”

    赵小花撇撇嘴，把出轨调查的来龙去脉倒了个干净。说到1702室的命案时，她注意到陈松的钢笔尖在纸上洇开一个小墨点。

    “你看到凶手正脸了？”

    “就一瞬间。”赵小花比划着，“但他那个疤太显眼了，像条蜈蚣…”

    询问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一个穿白大褂的女生探头进来：“陈队，尸检初步报告出来了。”她看到赵小花，眼睛突然亮起来，“哇，你就是那个拍下死亡瞬间的侦探小姐姐？”

    陈松轻咳一声：“林法医，注意场合。”

    林小小这才受凉了些。

    “死者男性，32岁，太阳穴中弹，弹道分析是点22口径。”林小小蹦到赵小花旁边坐下，“死亡时间就在你报警前五分钟。顺便说，你相机里的照片太绝了，连子弹轨迹都拍到了！”

    赵小花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柑橘香，和停尸房的消毒水味奇妙地混合在一起。

    “林小小。”女法医伸出沾着橡皮手套粉末的手，“我最爱看侦探小说了！”

    “我叫赵小花，是个侦探！”她握住那只手，“其实我主要接抓小三和找猫的活儿…”

    陈松敲了敲桌子：“说正事。林法医，现场有其他发现吗？”

    “哦对！”林小小从口袋里掏出个密封袋，“阳台栏杆提取到半枚新鲜指纹，和门把手上的一组不完整指纹匹配。还有…”她压低声音，“死者的笔记本电脑被格式化了，但技术科说能恢复数据。”

    赵小花竖起耳朵：“死者是谁啊？”

    “张明远，某科技公司CTO。”陈松合上笔录本，“赵小姐，你说你是受李美玲委托调查她丈夫出轨？”

    “对啊，就是那个穿貂皮大衣的阔太…”

    “张明远未婚。”陈松的眼神锐利起来，“局里正在联系他直系亲属。”

    赵小花张着嘴愣了两秒，突然拍桌而起：“靠！我被那女人骗了！她根本不是——”

    询问室的门再次被撞开，文文踩着帆布鞋冲进来，被两个警员挡在审讯室门口，粉色衬衫下摆还沾着泡面汤：“花姐！事务所被人撬了！”

    “什么？”赵小花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

    文文翘着兰花指抹汗：“你发信息我就赶紧回去了，就发现门锁被撬，所有抽屉都被翻得底朝天！”他瞥见陈松的警徽，立刻往赵小花身后缩了缩，“警察叔叔，我们可是良民…”

    陈松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个来回：“你们事务所地址？”

    半小时后，三辆警车停在了老城区一栋筒子楼前。赵小花领着众人爬上吱呀作响的铁楼梯，在四楼拐角处停下。门框上歪歪斜斜挂着“解忧侦探社“的亚克力牌，锁芯处有明显的撬痕。

    “就、就是这里。”赵小花突然有点结巴。

    陈松戴上手套推开门，所有人同时沉默了。不到六平米的房间里，折叠桌和文件柜倒成一团，碎纸片像雪片般铺了满地。墙角的行军床上堆着五颜六色的脏衣服，泡面碗在电脑主机上叠成宝塔状。

    “这就是…”江城艰难地开口，“你的侦探事务所？”

    赵小花耳根发烫：“创业初期嘛…”

    林小小弯腰捡起一个相框：“哇，这是你和警犬的合影？”

    “那是文文养的博美…”

    陈松蹲在翻倒的保险柜前：“少了什么？”

    “其实…”赵小花绞着手指，“保险柜里就放了点零食和备用现金…”

    “硬盘呢？”陈松突然问。

    文文正在整理散落的U盘，闻言手一抖：“硬盘？什么硬盘？”

    赵小花感觉后颈的汗毛竖了起来。陈松的眼神太过锐利，让她想起小时候被班主任逮到抄作业的场景。

    “你们做侦探的，总会备份些重要资料吧？”陈松的声音轻柔得可怕。

    “当、当然！”赵小花强作镇定，“但都是些家长里短的案子…”

    陈松突然伸手从碎纸堆里夹出一张照片。赵小花凑近看，呼吸瞬间凝固——照片上是她上周接的另一个案子，委托人是个哭哭啼啼的大学生，说室友偷了她的U盘。

    “这个案子有什么特别？”陈松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异常。

    赵小花干笑两声：“特别便宜，只收了八百…”

    陈松把照片收进证物袋，转向正在检查窗台的江城：“有发现吗？”

    “窗台有鞋印，42码左右。”江城指着模糊的泥印，“和1702室阳台提取的鞋印花纹一致。”

    一阵刺骨的寒意顺着赵小花的脊梁爬上来。她想起疤脸男人冲向她时还有些发怵。

    “赵小姐。”陈松的声音突然近在耳畔，“你确定没隐瞒什么？”

    柑橘香飘过来，林小小悄悄捏了捏她的手。赵小花看着满地狼藉，喉咙发紧。那个加密硬盘就藏在博美犬的玩具箱里，但现在说出来，等于承认自己早就被卷入了更危险的漩涡。

    “我要是知道什么，早告诉警察了。”她扯出个夸张的笑容，“毕竟协助破案说不定还有奖金呢！”

    陈松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对江城说：“通知技侦来取证。”他走到门口又停下，“赵小姐，近期不要离开本市。”

    警车驶远后，文文一屁股坐在行军床上：“花姐，那个硬盘…”

    “闭嘴。”赵小花踢上门，从狗玩具堆里挖出一个黑色硬盘，“那孙子找的肯定是这玩意儿。”

    “可我们试了所有密码都打不开啊！”

    赵小花摩挲着硬盘边缘的刮痕，突然想起张明远被子弹击中前，嘴唇蠕动的形状不像惨叫，倒像是在说某个词。

    “明天开始，“她把硬盘塞进内衣夹层，“我们得查查这位张CTO到底惹了什么人。”

    窗外，一只乌鸦落在电线杆上，血红的眼睛映着月光。

    远处隐约传来警笛声，像某种不祥的预告。

    赵小花不知道的是，此刻的陈松正盯着案情板上她的照片，红笔在周围画了个醒目的问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