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道天雷下来，饶是柳善月枝干粗壮灵力充沛，也不免伤到了根本。若在往日，只要扎根泥土睡上几觉便很快能恢复如常，只是如今她无论如何也不敢轻易显露真身，只能遵循人类的传统疗伤方式——食补。

    受了伤的柳善月对食物的需求比之前还要强烈，相应的李展一家就时常处于食不果腹的状态。往往厨子的饭菜刚一出锅，转眼就消失不见，只有下人们的粗粮咸菜入不得许公子法眼，才能逃过一劫混个肚圆。

    夫人小姐们腰肢都饿细了，却不似前几日那样喋喋不休，反而欢喜的结伴去裁剪新衣。

    李展捏着小儿子脸上仅剩的一点小奶膘，冷着脸打发管家去多招几个厨子回来，府上凡有灶火之处都安排上人。

    他倒要看看，一个病鬼带着个脑子不灵光的傻子，能不能把李府吃垮了。

    “山山，这个也好好吃啊！”柳善月吃得腮帮子鼓鼓，举着筷子试图让许青山也尝尝：“肥而不腻、入口即化，你尝尝看。”她还记着这鬼连柳枝都嚼的欢快，想来如此美味也会喜欢。

    许青山微笑着婉拒了，他实在是想不明白，这样温婉可爱的植灵化仙，口味为何如此肥腻厚重。

    仿佛真身不是棵风流雅致的柳树，而是传说中异域生长的肉食巨花。

    待吃到了六七成饱时，桌上已经换了四轮碗碟。

    许青山分出神识去探，见李府内四个灶台忙的飞起，锅底炒的通红一片，主家桌子上五人却只能分食两碟凉菜。他举扇遮住了下半张脸，弯起的双眼却是透出一股诡异的浓艳之色。

    柳善月看着他有些可怕的笑容，不免弱弱的问道：“我是不是吃得太多了？”

    “怎么会呢？”他掐算着时间又调来一桌餐食，亲手为她布菜：“李展从我这偷走的东西，足够你这样再吃几十年了。”

    柳善月欢快的将食物填进口中，反应过来又追问：“你这是想起来了？”

    见她只顾着看自己的反应，连筷子戳到了汤盆里都没注意，许青山耐心的把菜盘子往她跟前推了推，才故作镇定的说道：“只想起一部分，家中父母骤然离世，我归乡后不仅求告无门，连产业也被外人瓜分殆尽，其中便以李展所得最多。”

    柳善月近日读了不少市井话本，此刻对照着记忆里类似的故事情节猜测：“所以你怀疑是李展害了你的父母，借机霸占了家产？”

    见对方点头称是，她又提议道：“若有此等因果在身，纵使你现在去收了他的性命，也不会有阴刑加身，为何还要等？”

    而且首恶伏法，许青山的怨气也应当会随之消散，这块碎片一归位，她离正神之位就更近一点了。

    柳善月一想到很快就吃不到这些美食了，连忙又夹了一大筷肉塞到嘴里。

    “咳咳咳！”她的脸突然涨红，硬是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才泪眼汪汪的说道：“什么东西？好烫，好疼，嘴巴都要烧起来了！这就是传说中的毒药吗？”

    许青山来不及思考便冲了上来，拇指按住下颌细细查看，但见她口中并无变色或是出血，只是“嘶哈嘶哈”的不断吸气，再细看桌上菜品，不由失笑着为她斟了杯冷茶。

    柳善月喝了好几杯，才有了些许余裕质问：“许青山你怎么还笑？我都中毒了！”

    连亲密甜腻的“山山”都不叫，许青山心知阿月是真的生气了，可嘴角的弧度怎么也压不下去，只好掩唇轻咳道：“这不是什么毒，而是五味之一，其名曰辣，冷水漱口便可消解。本地虽极少食用，山林雾瘴之处却极为盛行，想来是李家误招了蜀地的厨子。”

    听闻并不致命，柳善月安定了许多，对于刚刚嘴里的灼痛却还是心有余悸：“那我不要吃辣了，山山你把它弄远点。”

    在外游学期间，许青山不仅吃过辣，还很是喜欢，这会儿不免有些可惜。又想起李家老小苦哈哈啃凉菜的样子，决定让他们也尝尝此等美味。

    传菜婢女被主家一催再催，正是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见案上有了成菜，哪有心情思考其中利害，赶忙端上了主家餐桌。

    不出所料，被挑净了二荆条、看似人畜无害的炒肉下肚，李家人可以说是全军覆没。炫了一大口的小少爷更是在地上边打滚边哭闹，嚷嚷着自己的舌头要被烫掉了。

    还是做过游商的李展有些见识，大着舌头叫婢女去提阴凉的井水来解辣，一家人整整齐齐灌了个水饱，之后的菜全都被柳善月笑纳了。

    酒足饭饱的柳善月终于想起了被打断了正事，忙捉住抽出书本又要上课的许青山，接着问他为何迟迟不肯讨债解怨。

    她这是以正事为重，绝不是要逃避学习！

    许青山看破不说破，半真半假的表示，自己尚有记忆未能完全恢复，或许再得灵气蕴养几次，便能将来龙去脉记个清楚。

    “还有那仙器虽将我克制的厉害，却对阿月大有裨益，此番我也试着再触动一二。”

    那暖呼呼的烈阳仙气实在美味，柳善月欢快的催动神印，召唤出神脉作势就要往许青山手里塞。只是动作到一半，又迟疑着收回手：“可你上次被灼焦香酥脆，再让你试一试恐怕就外酥里嫩了。”

    瞧这说辞一套又一套的，全然不复初来时的文盲样子，可深究这遣词用法，又属实不似常人，可见柳善月的扫盲课程还需延长些时日。

    许青山到底将书卷抽在手中，按下花盆在柳善月怀中：“不如阿月将它抱着，替我挡上一挡便好。”

    “此计甚妙！”柳善月懒洋洋的倚上软垫，耳听得许青山朗声说书解义，室内又被鬼气调整的凉爽适宜，不多时便脑袋一点一点的会了周公。

    “整日吃了便睡，哪有半点细柳风姿？”许青山失笑的放下书卷扶她躺好：“倒像只白净的小猪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