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查清自己失控的原因，许青山还是将水鬼的身份、以及尸骸无故失踪的事情告诉了柳善月。

    柳善月依旧发扬了缺根筋的优良特质，毫不忌讳的问道：“听说水鬼都会泡的白白胀胀，山山你怎么还是瘦巴巴的？”

    “池中并无尸骸，应是被李展一伙儿人捞了去，只是不知他们要拿来做什么。”被怨气冲昏神志之时，他曾感知肉身遭逢变故，才知道自己并未被人挫骨扬灰。

    “是他们良心发现也不一定呢。”

    “会犯下灭门重罪的人，绝不可能存有半点恻隐之心。”许青山很为她这般的天真担忧：“阿月千万不要低估人性中的恶念。”

    “好吧，我记住了。”柳善月又指了指一旁逗弄兔子的几条柳枝：“你再使唤它们试试看。”

    雷击过后，本该枯萎的断裂柳枝却奇迹般的保留了活力，甚至在脱离母体的情况下，更乐于听从许青山的调遣。

    “小柳，回来。”

    不过平淡的一句召唤，几根柳枝就如绿色小蛇一般弹起，径直飞入许青山宽大的衣袖。柳善月不死心的撩起袖子，却见许青山一双小臂上缠满了柳枝，乍一看还以为是一层绿色的护甲。

    思来想去，除了许青山一身鬼力被柳灵腌入了味之外，应当就是那三道天雷从中起了作用。柳善月别过脸去，不再看她辛辛苦苦养大的‘逆子’，辛酸的嘱咐道：“它们韧性很强，有一定灵智，无论捆人还是跑腿都很好用。”

    拒绝内卷的“小柳”们却并不能苟同。

    一支最为强韧的柳枝探出袖口，剧烈的摇摆着表示拒绝，而后又十分亲昵的依偎在许青山的手臂上，那矫揉造作的模样像是在说：人家最是娇弱无力不过，除了观赏陪伴再没有多余的功用了。

    在许青山眼中，就是阿月身上掉下来的叶子、也比旁的落叶更绿些，见此情景更是笑得宠溺，完全将它们当宠物来看。

    最后还是柳善月忍无可忍，边念叨着“慈父多败儿”边挽起袖子，一番爱的教育过后，小柳们蔫哒哒的躺平装死，再不敢有半点异议。

    想要找许青山寻求庇护？

    会撒娇会卖萌的“小柳”再多，也不及“大柳”轻轻瞥过来的一个眼神。

    此后每每入夜之时，便有柳枝穿梭于街巷之中，四处搜寻许青山尸体的下落、顺便听听事关之人的墙角，看能否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只是小柳们到底不是出自许青山本体，差遣起来耗费甚大，听墙根更是需要附着一丝心神于其上，几日下来熬得他几乎又要干瘪下去。尽管如此，许青山也不曾松口要柳善月接替这差事，究其原因嘛——

    非礼勿听、非礼勿听……

    越时日临近中秋，许青山心中愈加急躁，当日他以怨力作谶语，本意是要搅毁仇人的花好月圆、又能给他与阿月留下最后一点相处的时间。

    官衙中伪造的死亡案卷、知情人无意间透露的原委密辛，这些搜集来的零碎信息拼凑起来，逐渐还原了简单却致命的事情真相：

    李展声称有采买官员落驾在城外庄子里，因着名额稀少、利润丰厚，许氏夫妇双双携带厚礼前往，对外只说是好友相约出城游玩。不料马车行至僻静处便遭了强人毒手，临终前许父都还在催李展速速逃命，完全没有想到他口中的“李老弟”就是买凶杀人的雇主。

    其人手段之狠毒，连拿钱办事的强人也未曾放过，转手就卖给官老爷添作政绩。也正是如此，他才有机会奉上财帛请求草草结案，并在为兄嫂殓藏过后，哀恸之极的将许氏产业全盘接收。

    纷扬的纸钱洒满长街，许氏夫妇的葬礼何其风光。任外人再三挑剔，也只能评说一句：“虽然贪心太过，到底仁至义尽”。

    至于林家，不过是有了一点无凭无据的猜疑，被塞了铺面封口，因此龟缩不语罢了。

    万事俱备，唯独许青山最大的把柄尚不知去向。

    李府被翻了个底掉，并无可藏匿尸体之所，城内也几乎被寻遍，再往城外搜找无异于大海捞针。

    只有一处他还未踏足——林家大宅。

    虽说林家老爷同李展是邻村的旧识，但两家交往向来平淡，林家女儿也差点成为李展拖延时间的牺牲品，若说二人密谋藏匿他的遗骸，实在是有些牵强。

    最重要的是那林妙月实在粘缠的很，他半点也不想沾染上。

    “林家受了那么多钱只是封口未免不值，说不定里面还包含你的遗骸保管费呢。”柳善月虽然不知道许青山在急什么，但以他之前遭受的影响程度来看，那肉身必不可能相距太远。

    起码不会在城外。

    许家终归还是柳善月说了算，许青山纵有千般不甘愿，还是将全部希望寄托到了林府之中。

    巧的是林妙月缠绵病榻许久，又被她爹得知是偷溜出去玩才着了风寒，因此被勒令在家好生休养，连出房门溜达溜达也成了奢侈。今夜她喝了汤药便谎称困倦早早睡下，啃着手指等到耳房的婢女们都沉沉睡去，才披衣起身逃出了闺房。

    她得知了这样天大的秘密，本该好生利用一番，自己父亲深陷其中、许家哥哥又已是怨鬼幽魂，怎么看起来都是闭起嘴巴明哲保身更为恰当。

    但她心中似乎就有一个声音在怂恿、鼓动，使得她在那样明显的利弊面前产生了犹豫。

    面前就是留有狗洞的林府外墙，时至深夜城中并不太平，林妙月又素来讨厌脏污之处。种种因由叠加起来，她却还是有自此爬出、一路跑去向许家哥哥邀功的冲动。

    不对劲，这很不对劲。

    林妙月在墙内进退踯躅之际，许青山操纵的柳枝也寻着狗洞钻了进来。

    小柳视线低矮，林妙月又脚步凌乱，说不清是柳枝绊倒了人、还是人踩上柳枝脚底一滑，总之反应过来林妙月已经摔倒在泥土中，那截柳枝正巧被她坐在屁股下面。

    有辱斯文、抑或是家门不幸，许青山今日算是见识了，何为灭顶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