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气入宅只是个开始，李府上下瞬间全部陷入沉睡，而许青山也紧随其后想要赶去。理智尽失的怨鬼，冲入全无防备的仇人家中，无异于饿狼冲入羔羊群，必定是要大开杀戒。

    手上一旦沾染了无辜之人的鲜血，那就再也回不去了。

    柳善月竭力想要拖住许青山的脚步，可不得施展术法、她甚至不如刚入门的凡间修士，直接被许青山当做腿部挂件拖着就走。

    路过门边的花架时，许青山脚步毫无征兆的停下，而后突然伸手狠狠的抓上枯木，柳善月吓得几乎要跳起来，生怕修罗神脉一个不高兴，把他们一鬼一仙统统吸干。

    “要死了，快松手！”柳善月手忙脚乱的去扯他，却被许青山灵巧的一闪躲过，连一个正眼都懒得给她。

    嘿，她这暴脾气！柳善月撸起袖子又要扑上去，但见枯木上的修罗煞气与森然鬼气搅作一团，再仔细一看，双方竟然正在互相吞噬。每每从对方那里撕下一块来化为己用，也会被啃出一个缺口，纵使没有血液惨叫，也能直观感受到态势的焦灼与残酷。

    然而许青山到底只是凡人魂魄，随着时间推移渐渐显出颓势，可花盆上约束的阳炎金光毫无反应，看样子是打算放任神脉吞噬许青山的神魂。

    “烦死了，被天雷劈真的很痛的！”

    柳善月不得已放开刻意束缚的灵力真身，数根柔韧的柳条瞬间弹出，立时便缠上了还在同神脉角力的许青山。

    “别往那上面缠啊！万一他想换口味吃素了怎么办？”

    看见柳枝缠上枯木，她吓得叶子都要掉了，好在修罗神脉无暇分身，对于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柳枝并无反应。倒是许青山腾出一只手，握住了眼前扭扭哒哒的柳梢，思索片刻后张口咬下一段嫩枝，面无表情的咀嚼起来。

    这一下的痛苦程度，最低也是生拔下一缕头发级别的，柳善月当即痛呼出声，就算心知许青山此刻迷失了心智、还是不免急火上头，挥舞着枝条劈头盖脸的抽向他。

    柳枝打鬼效果不俗，不过几下许青山便松开了手，连神脉也收起煞气、变回平日里死气沉沉的模样。

    没有修罗煞气吸引注意，许青山兴致缺缺的丢开花盆、又不依不饶的向门外冲去，孰料天雷在屋外酝酿已久，见有冤魂厉鬼胆敢冒头，捎带手就降下一道阳雷，若非柳善月眼疾手快将他拖回屋子，怕是三魂七魄都要被劈散几条。

    饶是许青山理智全无，此刻出于本能的求生欲也有些畏惧，竟真的不再横冲直撞，只缩在屋角静静等待雷雨过去。

    不断涌入李府的鬼力很快逸散，柳善月心中却没有松快半分。天雷是为惩罚罪仙而来，三声过后她会有相当一段虚弱的时间，到时候就再没人能阻拦许青山外出大开杀戒。

    “轰隆——”见她还不乖乖出门领罚，屋外滚雷不耐的催促起来。

    柳善月作势向屋外走去，路过许青山时突然发难，再度用柳枝将其裹成了密不透风的鬼茧。

    上次这么做是为了防止他犯傻受伤，不过这一次……

    熟悉的场景上演，不过这一次柳善月身边多了个人形的绿茧，还在兀自挣扎不休。

    第一道天雷降下，绿茧挣扎的愈加剧烈，大量鬼气从柳枝的缝隙中流失。

    第二道天雷过后，许青山总算老实了下来，只是怨气溃散的速度有增无减。

    最后一道天雷紧接而至，柳善月终于忍不住痛呼出声，她现在已经没有余力控制灵力柳枝了，只希望这三道削弱后的天雷足够消解许青山暴涨的鬼气。

    “阿月？”

    简单二字让柳善月终于放下心来，还不等她尝试松开柳枝，许青山已然拨开散乱的绿茧爬了出来。尽管柳枝灵体为他挡去了大半天雷威势，但身为阴物天然受到克制，重创之下也只得躺在柳善月身边苦笑道：“这次又是我拖累阿月了。”

    恢复神志后方才的记忆也一并回笼，他从未如此清晰的感知到，阿月口中轻飘飘的“任务”两字，背后隐藏着怎样深沉的凶险。

    他对阿月倾心以待，尚且会出现这样凶险的时刻，若是换了其他阴邪鬼物……

    “你不要胡思乱想，”柳善月握住他微微颤抖的手道：“等休整好了，我们就去找那个搞事的狗东西算账！”

    “好，我们去找他算账。”

    骤雨晚来急，直至清晨方才将息，伴随着渐渐响起的虫鸟鸣啼，一道道凄厉的尖叫划破李府上空。

    “还请主家开恩，给小人一条活路吧。”

    糊里糊涂昏迷过去、又从一夜梦魇中醒来的下人们纷纷请辞，李府的待遇固然是城中最高水平，可再丰厚的月银也要有命花才是真的。一开始李展还有耐心装善心、卖人情，到后面也是不胜其烦，干脆全权交给管家打发。

    一上午的时间，李府只有签了死契和家生的仆婢仍在其位，一干厨子更是走了个干净，现下家中连桌像样的席面也凑不齐了。

    到底还是李夫人心疼夫君，信誓旦旦的表示有婢女打下手，自己绝不会叫李展饿肚子。

    很快，夫人的手艺便如流水一般端上了桌，仔细看去这碟焦黑、那盘惨白，最妙的是正中白瓷盆中的鱼汤，鲜活的好似下一秒就能在水中游动起来。

    举箸四顾心茫然。

    “夫人今日辛苦，”李展故意等到夫人品尝过后适时开口：“不如为夫做东，我们夫妻二人去飨楼品尝些新鲜菜式。”

    李夫人出身富商之家，嫁人后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今日闹了笑话方知“见过猪跑”是万万不顶用的，连忙换下弄脏的衣裙随夫君外出觅食。

    自下了马车入得飨楼，李展总觉周遭路人投来的视线十分怪异，就连点菜时小二的站位和态度都显得十分拘谨。

    叫随侍打听过后，才知道随着李府下人散去大半，“李府上下差点在睡梦中惨遭灭门”的流言也在城中传开。

    同当初的许青山一样，李府中人是瘟神、是过街的老鼠，生怕跟他们有什么瓜葛，被捎带着写上许青山的仇杀名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