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许青山想要的二人世界还是没能达成。

    阴凉幽静的溪水边升腾起烟火，而林妙月则以“临水赏景”为由赖了下来，就坐在不远不近的大石头上，梗着脖子凹造型。

    “这么粗陋的食物我才不稀罕呢！”林妙月按住大唱空城计的腹部，兀自嘴硬的嘟囔道。

    这个距离等闲人是听不到的，可惜正准备吃鱼的两位都是例外。

    “山山，那个林姑娘怎么还不走啊？”

    “可能是她这个样子太丑了，羞于出现在人前。”

    柳善月啃了口鲜嫩的鱼肉，悄咪咪侧眼看去，林姑娘的裙子是自己亲手打理，绝对不会有问题，不好看的肯定是她自己盘的头发。

    嗯，一定是这样！

    察觉到暗暗打量的视线，林妙月挺胸展肩，故意提高了声音道：“我那婢女也是最爱吃这种不入流的杂鱼，不过自从她被鱼刺卡坏了喉咙之后，就再也不吃了呢。”

    柳善月接连吐出好几根鱼刺，偏过头斩钉截铁道：“我怎么觉得这林姑娘是为你来的呢？”

    “阿月怎会这么想？”许青山翻动着火上几条肥鱼，天气炎热、这等鲜食万万留不得。

    她倾身凑的更近了，从正面直直的看向许青山，还在一口接一口的啃着烤鱼，似是面临如此秀色胃口也好了许多。

    许青山日日得仙灵滋养，又找回记忆补全了魂魄，不仅病弱之气悉数褪去，一双深眸更是含足了水汽，寻常一瞥也似脉脉传情。如今的他观之灵动，触之温凉，倒像是返魂还阳了一般。

    “她一定是被你的美色迷惑，后悔了。”柳善月不禁喃喃道。

    “美色？”仿若诱人心神的艳鬼自水中走来，“阿月可会被这皮囊迷惑？”

    柳善月闹了个大红脸，慌忙坐回原位三口两口把烤鱼连骨带皮吃了个干净，生动诠释了什么叫做吃烤鱼不吐烤鱼刺。

    此处无声胜有声。

    她偷偷看向恣意大笑的许青山，心中忍不住嘀咕：若真的有男狐狸精，那一定就是山山这样了。

    将这一切尽收眼中的林妙月只觉腹中饱胀，仿若被塞了一碗变质的狗食。

    呸，这恼人的酸臭味！

    回到林府已经是傍晚，林妙月气鼓鼓的换下破烂衣裙，连晚饭都来不及用便泡起了香喷喷的花瓣澡。她挥退了一众下人，将自己关在房中大骂了许久，才觉得心绪稍解。

    擦着长发时，林妙月又想起溪边香喷喷的烤鱼，登时决定晚饭也得有一条上好的清蒸鱼下饭才行。

    “春桃？青杏？”叫了半晌，才发现婢子们要么去耳房熏衣、要么在厨房等菜，竟然一个都不在身边。

    林妙月披衣出门，径直向厨房走去：“许家哥哥搞不定，一条鱼我还吃不到了？”

    行至半途，突然瞥见前方一行人抬着个巨物自角门方向走了过来，只是天色已暗距离又远，看不清抬得到底是什么。她直觉事有蹊跷，连忙隐入角落，等着那些人经过时看个究竟。

    八个壮丁身着缟素，腰间却扎了大红的腰带，脚步又齐又静，很快就到了林妙月面前，竟是抬着一口赤底墨纹的棺材。

    林妙月捂住嘴巴的双手都在颤抖，却是一点大气也不敢出。几人并没发现廊柱后躲藏的大小姐，仍步伐稳健的向后院荒芜僻静之处走去。

    中元节理应祭祀不假，可从未听说哪家会将先人刨出来、抬回家祭拜。她强打精神追上去，打定主意要弄清其中原委。

    林府西南角有一方小园，本是取水堆柴之处，因有婢女投井自尽而弃置不用，如今林妙月就站在镂空的矮墙外，透过间隙看向园中景象——

    红棺被木凳架起，每一面都密密麻麻弹满了墨斗线，八个抬棺壮丁背对着围立四周，棺盖被掀开，林老爷正站在棺头处，内里却是白花花一片不见人形。

    “墨线成网、糯米充填，任你怨气再大也翻不起什么浪花。”香烛映照下林老爷憨厚的圆脸有些阴森，他以白布裹了双手，慢慢在棺中挖找起来。

    随着糯米被拨开，一张苍白俊俏的人脸渐渐显露，观之并无半点狰狞或是腐败，说是沉沉睡去也无不可。

    许家哥哥的尸首怎么会在这里？

    林妙月手指紧紧抠入墙缝、勉强稳住身子，只觉得浑身一阵冷一阵热，头皮也惊得发麻。

    林老爷仍是游刃有余的清理着糯米，很快许青山整个头颅都暴露在空气中。他拿过一早准备好的火钳，摸索着探入许青山的发间，用力的拔着什么。

    很快，一截漆黑的棺材钉被拔出，在雪白糯米的映衬下愈发显得不祥，还有相当长的一截留在头骨中，林老爷却施施然收了手：“先松快松快，去做你想做的事吧。”合棺之前又将一张黄纸丢入棺中，招呼家丁们拉开黄布围起小园，最后还在小门上落了大锁。

    林妙月浑浑噩噩的走回房中，桌上已经布好了餐食，她无视婢女关切的问话，木然坐在桌前。方除了几口菜，她又看着碗里晶莹喷香的米饭出神，被春桃唤回心神后连忙将碗一扔，腰一弯就吐了满地酸水。

    待婢女们一拥而上扶起小姐，才发现林妙月牙关紧咬、浑身痉挛，已经是晕了过去。

    当晚林妙月便发起了高烧，大夫把过脉只说是邪风入体又受了惊，开些宁神理气的方子便走了。上下都为大小姐的急病忙乱起来，连泡澡除晦的林老爷都因为来得晚了，被焦心的夫人数落半晌。

    这一病缠绵数日暂且不提，几乎同一时间，许府内也是异变陡生。

    柳善月早早的吃了晚饭，正与许青山商量明日去哪里游玩，她被溪边的烤鱼勾起了馋虫，兴冲冲的说要找片更大的山林，去捉些雉鸡野猪来烤了吃。

    半天不见身边人搭话，她将目光从兔子身上抬起，却见许青山紧闭双眼满脸痛苦之色，似乎是陷入了可怖的梦魇之中。

    “李展……李展！”

    一声怒喝过后，许青山猛然瞪圆双目，登时屋内鬼气暴涨，随着漆黑如同深洞的鬼眼望向某处，浓稠欲滴的鬼气冲天而起，如恶蛟般翻滚着冲入李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