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娘看着面前的妇人，无端身上一阵发寒，一股怒气涌上来，渐渐的，鲜血从温娘身下蔓延开来，周围人一阵惊呼。

    妇人状作怜悯的道：“来人，快来人送温姑娘去医馆！纵使温姑娘不对，我等也不能坐视一条生命就这么逝去。”

    众人纷纷在心里感叹张生夫妇二人高义，实在是以德报怨的典范。却对温娘越发瞧不上。

    妇人看着温娘被带离这里，面色从担忧变得冷漠，这张生个蠢货，连个妓子都搞不定。张生还以为瞒过了她，殊不知，她早就知道这回事，毕竟谁会嫌钱多呢？就算东窗事发，她也能装作不知情，何乐而不为？

    等温娘醒来，事情也早已被定局，所有人都嘲讽她想钱想疯了，她也不知如何解释，没有人信她，导致她也不在解释，等到孩子一出生，索性破罐子破摔，以色侍人。

    她也曾有过一丝温情，抱着年幼的小魁教他读书写字，告诉他要成为一个有责任心有担当的人，但更多时候是发疯般的撕扯着小魁，一遍遍告诉他，他和他爹一样是个人渣，是个畜生，他应该替他爹赎罪。

    男孩在红楼做着粗活，以求一丝庇护和生路，他也曾满脸天真的问别的卖身进来的姐姐，他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她们都满脸复杂的保持沉默，渐渐的，他便不再多问了。

    每次温娘接完客就会把小魁叫进来一顿毒打，发疯似的撕扯着他，等清醒后又愧疚又温柔的抱着他道歉，让他体谅体谅她。有时候看见小魁被客人责骂殴打的时候也会满脸冷漠的走过去，有时也会满脸快意，有时又抱着他痛哭流涕。

    小魁在这样的生活中，日益沉默，也被人笑话说一个婊子生了一个怪胎，每次听到别人这么侮辱温娘的时候，他就像发疯的小猎豹疯狂扑上去扭打。温娘只会责怪他又给她添事，为什么他就不能体谅体谅她呢，为什么要给她惹事呢？小魁渐渐的当做听不见这些声音，只是暗自握紧了拳头

    “妈妈，我真的没染病，我喝药就能好的！求求您让我留下来”

    “一个窑姐儿得了这种病还想继续干？你不要命了，客人还能陪着你一起不要命？好聚好散，你走吧。”

    “妈妈，我喝个药就好了，真的，妈妈 ，您留下我吧”

    “喝药？你现在人老珠黄，给你治病的钱都够我买个姐儿了，你赶紧走吧，别影响我做生意。”

    温娘狼狈的跪在门口，苦苦哀求，最后看见众人离开的背影，止不住哭出声。

    小魁用不大的肩膀扶起温娘，郑重其事的告诉她，娘，你放心，我会挣钱帮你治病的。

    正如男孩所说，他去饭馆帮人端菜洗碗，换来一些铜钱和剩饭剩菜，为温娘抓了一些最便宜的药材勉强续命，还真就勉强养活起了娘俩。

    若生活如小魁所想那样变得更好，那便好了在一天清晨，温娘罕见的清醒了几分，抱着小魁告诉他，她这些年对不起他，不知不觉小魁已经长成了一个大男孩，她为他骄傲，她一生当中最对不起的两个人，一个是她自己，一个便是小魁。她的小魁将来一定会变成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小魁受宠若惊的看着温娘，之后便在温娘的催促下急忙跑去饭馆干活。

    小魁一整天都在想，娘最近对他越来越好了，他对未来越来越抱有希望了。等娘病好了，娘要是愿意呢，可以接一些刺绣，他知道他娘的刺绣最是出彩了，不过他暗戳戳的觉得接一些小的就可以了，要不然太复杂了会累坏娘的。娘要是不愿意，他也可以多做几份工，等他也长大了，账房先生也答应教他算数识字了，他可以一边干活一边学习，等他学会了，他也可以像先生那样去别的地方当个账房先生，到时候给娘换个好一点的宅子，再也不住这破庙了。

    老板看着小魁这个样子，也打趣道，发生了什么事儿，瞧把你乐的。

    小魁腼腆一笑，没说他在想什么。

    等小魁回到破庙时，看见的却是已经凉了的温娘。

    温娘在小魁走了之后，服了老鼠药。是昨天早上她骗小魁，告诉他破庙了有很多老鼠，让小魁回来带一些老鼠药回来。

    温娘想啊，她身为一个母亲，没有什么可以为男孩做的，最好的一件事便是不在成为他的负担，不再成为困住他的牢笼，放小魁自由的飞翔。

    温娘恨他么？自然也是恨的，恨他的出身，恨他成为她的一根刺，拔也拔不掉，时刻提醒着她的愚蠢。但是爱，也是爱的

    小魁抱着凉了的温娘，企图用身体捂热她，之后慢慢意识到，他再也没有娘了。他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陪着他了。

    如果，他没有买老鼠药，他是不是就有娘了。

    他去求了账房老先生，帮他写了一张纸，他想，生前娘是最爱美的，她肯定不想被一个破草席一卷，挖个坑埋上。他要给温娘一份风风光光的葬礼。

    别人也劝他，二两太多了，毕竟一个成年人也才五两，而他呢，生父不详，母亲是个妓子，从小在花楼长大传出去都丢人至极。可小魁摇着头，咬死就二两。

    “闭嘴。”姜司沉着脸看着面前的众人说道

    “他只是一个孩子，谁也决定不了自己的出身，生下来不是他的错，他没有任何错。错的是你们。”

    小魁看着面前少年的背影，一瞬间眼泪落了下来，他也曾一遍又一遍的问过别人，是不是他做错了什么。在今天，突然有个人站他面前告诉他，他没错。

    “我相信一个肯卖身葬母的男孩肯定是个乖小孩。”

    众人觉得没意思，便纷纷散开。

    姜司站在男孩面前，温柔的张开手道：

    “我还缺个小书童，你可以跟我走么？我会帮你把你娘的丧礼布置的风风光光的，让她体面的离开。”

    小魁抬起头看着面前认真的哥哥，沉默了一会道

    “你不介意么？”

    “什么？”

    “我是说，我娘的身份。”

    “你的母亲一定是个很温柔，很伟大，很值得尊重的人，因为她给你教导的很好。”

    小魁第一次听到别人这么说，说她是一位很伟大的母亲，而不是低贱的妓子。

    “那我呢，你明明可以有更好的选择，愿意当书童的人到处都有，而我 ”

    姜司捏了捏小魁的脸，小孩子想太多可不好。

    “你叫小魁？我可以帮你改个字么？就还是叫小葵吧，不过是向日葵的葵。向日葵向阳而生，我希望小葵也能像向日葵一样。 ”

    小魁，啊不，小葵怔怔的看着面前的少年，向日葵么？这个花俗称太阳花，阳光从少年发丝间撒到了他的身上，温暖的让他想哭，突然记起曾经温娘也说过，她最喜欢的便是向日葵了。

    “以后叫我阿司哥哥就好了～知道么？”

    姜司想到在前世孤儿院的时候，她也是一个一个的将别人不要的小萝卜丁捡回去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有了那份保险，应该会过得很好吧

    姜司带着小葵先去买了合适的坟地后，又找了负责红白喜事的“茶房”，让其派人先将温娘换上寿衣，清理面部，又在庙外设置了一处停尸的灵堂，因没有相熟的族内亲戚和邻里变少了报丧这一步骤。

    等这些弄完之后变已经天色不早了，姜司急忙想起身上的画作，坏了！忘了事儿了！

    在一个隐蔽的巷子口，一猥琐男子正左右张望，好像在等什么人，面色带着一点焦急，又隐含一丝失望，那小公子不是说好今日会面嘛，莫非是在戏耍他郭一不成？那公子一身气度，应该不会与他这种小人开这种玩笑。

    随着男子咬咬牙正准备走时，突然拐角处快走来一名少年，男子眼睛一亮，终于等来了。

    姜司疾步赶来，呼～还好郭一还没走，赶上来了。

    姜司一见面立马对着面前的郭一抱歉的拱手道：

    “郭兄实在抱歉，刚刚路上耽误了一些事，还请你多多见谅，这次是我的不是，一会儿我请客，请郭兄赏脸。”

    郭一偏身躲过道：

    “不打紧，不打紧。公子多礼了，小人也没多等多久。”

    郭一这一偏身便看到被姜司遮挡住的小童，郭一显然是认得这小童，惊讶的喊出声：

    “小魁？！”

    小男孩学着姜司的样子一拱手道：“郭哥哥安好。”

    “小魁，你怎么会跟在姜公子身后？你是如何识得姜公子的？”

    “郭哥哥，我现在是姜公子的书童，我现在改名了，叫小葵，向日葵的葵。”

    郭一看着面前的小葵不由疑惑，他这一两日倒是从街坊邻居口中听过这娘俩故事，他跟小葵倒不算是很亲近的关系，只能说偶尔帮一帮小忙，突然听闻噩耗，也只能唏嘘的叹一口气，不曾想，竟成了姜公子的书童？

    姜司简单讲了一下事情的起因，让郭一忍不住感叹小葵的好运，要知道一个书童基本上都可以算的上主家的左膀右臂了，一般都是从族内自行挑选，再不济也是挑个好人家的儿郎，这小葵的身世，哎，不是他说，真的是踩了狗屎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