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漾窝在檀木床的一角，用厚厚的被衾将身体裹得严实。

    温衍不动声色将宇川和琼华遣退，带上了木门。

    温漾见没了动静，探出脑袋来看，见是兄长和准嫂子来了才终于含着泪出来。

    “兄长！我不嫁！我怎么能嫁给陛下呢！”

    “陛下那般年老，我还年幼啊！”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口不择言得到处碰逆鳞。

    温衍上前对温漾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这么大胆，不嫁难道命都不想要了吗？”

    温漾哭唧唧得抱着温衍的腰身，“你真要我进宫吗？”

    她话中的意味明显，因为她有信心，温衍绝不可能让她进宫受罪的。

    “我要是说，真的，你怕不是要把外府一砖一瓦都给掀了。”

    温衍温柔得揉了揉温漾还未梳理的发髻。

    温漾心里安心了不少，这便是有主意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闹成这样是为了谁。”

    温衍勾起唇角，低头看向怀中人儿的眼神意味深长。

    怀中人儿的羞红了脸将脑袋往下埋了一些。

    “我一直知道大小姐有心上人，却一直不知道是哪家的公子。”栗知有点被逗乐，随着温衍的话附和道。

    温衍继续，“今年的状元郎应已经入翰林院了吧。”

    “哎呀，别取笑我了。”温漾钻出来，脸红到能滴血。

    “状元郎那边我已经让宇川去打过招呼了。”温衍手松松得搭在修长的腿上，“不过这件事，妹妹还是要亲自出马。”

    “兄长既然已经有了对策，尽管告知妹妹该做何事便可。”

    她自然是无条件相信她的兄长，除了姜女郎，他兄长可是最疼爱她的了。

    温衍眼神认真起来，“明日祖母从远安寺回来，你方才是如何撒泼的，就对着祖母怎么撒泼。”

    “啊？”温漾不解，“祖母该如何解这局，这可是圣旨啊！”

    “这一局只有祖母能解。”

    栗知暗忖，怕是因为温老夫人的背后就是皇后娘娘吧。

    这并不是空穴来风，皇后娘娘与世无争，在贵妃倾尽手段也要威逼那个位置的情况下还能稳坐泰山，皇后娘娘的母族绝不简单，而梁皇绝对忌惮她的母族。

    皇后娘娘不参与一切纷争，是在宫中摆明了的。

    这事一过，皇后娘娘只要一出面毁了这桩婚，那便是摆明了与贵妃一派对抗。

    也就自然站在了梁淮之和殷瞿这边了。

    不愧是殷瞿，真是一副好手段，每一法都用得淋漓尽致。

    ……

    次日巳时，府门口就开始整府通传。

    “老夫人回府”

    温老夫人总在寺庙参拜着，栗知在边上看着，也觉得很有佛像。

    只是总觉得眉眼皱隙之间透着不容忽视的严峻感。

    一行人进了大殿，温老夫人精明得打量着台下站着的人，连每个丫头婆子都一个个看了过去。

    温漾站在温衍身后，半个身体已经预备穿出去开始“胡闹”了，却被温衍一把抓住。

    温老夫人严正的眼神落在栗知身上，突然展开了笑颜，“你就是栗知吧，快过来让祖母仔细瞧瞧。”

    她接过栗知的手，让栗知顺势蹲在膝边，一脸慈祥仁爱。

    栗知笑眯眯，昨夜马车上的对话回荡在脑海。

    马车上温漾偷着乐，“姜女郎是听谁说的？我祖母可是天底下最温和仁爱之人。”

    栗知皱着眉头，琼华那丫头听来的信一向都准的，她说温家老夫人一脸凶相，手段毒辣，怎么会错呢？

    “别看我祖母生得那副模样，她可是很爱笑的，对下人们也是极好的。”

    温漾笑出声，“明日见到祖母你就知道了。”

    果然

    温老夫人双手搓了一下栗知的脸颊，爱不释手，“温衍说那些讨人喜欢的小物件可都是你做的？老身就说江家那个蠢笨之人怎么可能做得出那么好的物件。”

    她傲娇的朝空中甩了个眼色，继续摸着栗知的脸感叹道。

    “真是生得一副好样子，日后若是有了一儿半女……”

    话题还没开始，温衍就松开了温漾的手，示意她可以上场了。

    温漾暗嗤一声，这不就是让她出去帮姜女郎挡箭吗？

    真是她的好兄长。

    “祖母！”温漾转眼孕育出了哭腔，钻进温老夫人怀中撒着娇。

    温老夫人眼中带着疼惜，“漾儿啊，祖母知道你受了委屈……”

    她掀起眼皮看温衍，“衍儿，你的心思我知道了。我明日就会进宫与皇后商议，只是这毕竟是圣旨皇意，能不能成功我还不敢说绝。”

    “祖母。”温漾哭得一起一伏得，老人家心里也不好受。

    她掀起眼皮看了温衍一眼。

    她在宫内外宅里外叱咤了那么多年，信件一来她就明白了温衍的目的。

    几人在里间用完餐，温老夫人就领着温衍去了祠堂。

    温老夫人身边的老嬷嬷一退下，祠堂内就只剩下了二人。

    “跪下。”

    温老夫人背过身点香，语气严肃。

    温衍也很听话，掀开衣摆跪在了蒲垫上。

    她插上香向温家的列祖列宗拜了一拜，“温家列祖列宗从古至今都忠君爱国，没想到这一代竟然被老身养出来一个乱臣贼子！”

    “是老身的错！”她痛心疾首，布满皱纹的脸上泛出泪花。

    “祖母！”温衍皱眉，叫停了温老夫人的忏悔行为。

    “温衍！你敢否认吗？你敢否认你做的这一切不是为了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

    温老夫人站在温衍面前，烛光下的黑影压在温衍身上。

    他没有反驳，因为温老夫人说的全都是实话。

    他从一直以来的布局都是为了皇位。

    “是为了卿时那个丫头吧。”温老夫人眼底多了一份悲伤，“栗知和她，确实很像……”

    “是皇权害死了卿时。”温衍周遭围绕着瘆人的寒意。

    “温衍，卿时是自缢！”温老夫人不断得提醒着温衍。

    温衍冷笑，“皇帝如果没有强要她进宫，她就不会死！”

    温老夫人深叹了一口气，“衍儿，你怎么从来都不知道珍惜现在有的呢？”

    “你竟忍心让温漾陷入与卿时同等的境地！”

    温老夫人握住温衍的手，带着哭腔道，“衍儿，祖母知道你爱栗知，那就该好好珍惜她。”

    温衍眼角猩红，“只要皇权在我头上一日，我身边的人就随时有可能被一道圣旨夺走。”

    “祖母，您还不明白吗？只有我有了皇权，我才能永远留住我有的一切。”

    温老夫人从温衍眼中看到了狠厉和决意。

    她劝不回从前的温衍了。

    温衍抬眼看了一眼供奉着的牌位，站起了身。

    “祖母，明天可还要为你备进宫的马车吗？”

    温老夫人哀恸得看温衍，“怎么能不去，我丢了孙子，不能再失去孙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