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王半倚在床头，接过慕七手中的那一半玉佩，手指在上面摩挲了好久。母后，自10岁起离开她便再没见过，这些年也想过不少办法脱身，可都以失败告终，她也终是没等到自己再见她一面。

    “若这次我能平安回到京城，小七，你可有什么想要的？”辰王开口，轮廓分明的脸上多了些期盼。

    “只要殿下平安，卑职也算完成了使命，就该回去了。”慕七出来这么久，军中肯定人心惶惶。

    “回去？回岭南？慕家军那里？”辰王抱着一丝侥幸，他若不是慕徵多好，说不定就能跟自己回京城。

    “是啊，卑职的家在那里，还有亲人也在那里。”慕七说起亲人，脸上添了几分柔和之色，辰王就知道，慕徵的软肋是家人。他自己是没有家人的，父皇薄情寡恩，把年幼的他送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做质子，对母后也是不闻不问。而且天家无兄弟，太子这个位置，自大朔开国以来就没有什么“立嫡立贤”之说，都是皇子们互相残杀，谁有能力杀光其他皇子，那就成为唯一的继承人。他们的父皇就是上一代的胜出者，所以到了这一代，斗争也只不过是延续。

    “你们先下去吧。”辰王看着随仕和吴小海，觉得他们此刻不适合在这里。

    “殿下，奴才还是留在这吧。”随仕开口，眼神在辰王和慕七之间来回打转。

    “不必，我信得过小七将领。”辰王假装不知道慕七的身份，慕七毕竟没有说明。

    “是，老奴告退。”随仕躬身行礼，便慢慢退出了房间把门关上。

    “殿下有话要说？”慕七半跪在床边，抬眼扫试着窗棱周围和房顶后问道。

    “不过是寻常闲话，小七将领无需在意。”辰王慢悠悠地说道。

    “殿下请讲。”慕七没发现异常，才回头看着辰王。

    “我入西蜀15年了，不知道大朔如今是何面貌，小七将领可否挑些有趣的说与我听听？”辰王撒着谎，丝毫没有脸红。大朔的所有事他其实都一清二楚，这些年也有不少情报到他手里，而且西蜀的4个部落都被他游说过，他在西蜀的后面几年也根本没有吃苦。至于右腿的伤，不过是上演了一出苦肉计而已，好让跟大朔和谈的部族看到他这样实在没有威胁才愿意放松警惕。

    “殿下，卑职一直驻守在岭南，此番也是第一次来到漠北，可能挑不出有趣的说与殿下听。”慕七突然觉得军中生活也许很无趣，虽然自己喜欢，可殿下这样的未必喜欢。

    “那你便挑些你们岭南军中的事务来讲讲。”辰王一脸期待，慕七也就不好再推辞了。

    “回殿下，岭南重峦叠嶂，有天然的守卫屏障防护，我们慕家军世代驻守，也算是土生土长的岭南人，跟南禺交手到我这里已经是第三代了。去年岭南军挥师南进，一举破了南禺的诸流等地三座城池，直捣黄龙取了南禺王的首级，并灭了他们王室满门，自此便开拓了大朔新的疆土。”慕七心潮澎湃，若不是当时父亲嫌他和弟弟年幼，自然是要跟着一起去的。

    “慕家军也损失惨重，包括先任慕将军在内，上战场的青年一辈全部阵亡，只留下镇守后方的七子和留在将军府的八子两位遗孀。”慕七眼底蓄了泪，也不知道为什么开口竟说了这个。当时他从前方战场上带回家人的遗体，在灵堂前跪了七天七夜才被人抬走。皇城得知消息，一连下了三道旨意：首先是感怀慕家一门忠烈，所有人均追封了爵位。然后轻徭薄税，为岭南修养生息争取了时间；最后是封了慕徵为“骠骑大将军”，接任父辈的荣耀继续守护岭南国界。一夜之间，慕徵从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七公子变成了驻守岭南的慕将军，带着一家人的使命和数万百姓的平安，踏上了战场继续战斗。

    “那你、、、”辰王知道，眼前人的身份也是不想瞒了，索性就给了个话头来。

    “卑职正是慕家军现任统帅慕徵，殿下怕是已经猜到了。”慕七抬头，迎上辰王的眼神也丝毫不惧。

    “是啊，听你这么说，此时心里也有数了。”辰王其实早就知道慕家军的事，而且他还听说过“得慕七者得天下”。从慕老将军在世开始，这句话就在江湖流传，虽然不知道原因，他还是愿意信一信。

    “殿下，陛下数日前下了密诏，命我亲自来一趟漠北迎接殿下，这其中的良苦用心自是不用明说，还望殿下好好振作，卑职定会将殿下平安送京城。”慕七心中坚定，只要辰王不放弃，别说是中蛊，就是进了阎王殿，他也会追到18层地狱去把他追回来。

    “好，慕将军，我答应你。”辰王伸出手，慕七愣了一下，也伸出去被紧紧握住。像是一种仪式或者承诺，辰王的命就这样交到了慕七手里。

    “殿下，咱们该走了。”慕七看了一眼窗外，再不走怕是天黑之前出不了城。

    “好，走吧。”辰王吃力地爬起身，可破烂的衣角晃动，已然映入了慕七的眼帘。

    “长安，长安！”慕七高声，把守在门外的长安唤了进来。

    “公子，有何事？”长安推门行礼，低着头没有抬起来就问。

    “去找身干净的衣服来。”慕七开口，便扶着辰王往外走。

    “是！”长安转身，也不用多问，就知道是给辰王殿下的。待辰王上了马车，长安也拿着一套衣服走到了马车跟前。

    “这里物资匮乏，还请不要嫌弃。”长安隔着马车的门帘，不好大声称呼辰王，就只好这么说道。马车里伸出一只手，随即便把衣服拿了进去。

    慕七翻身上马，戴上斗笠一马当先地出了城。

    夜间不好赶路，好在凤凰亭是个不大不小的荒废庭院，此处倒是可以落脚。

    “公子！”长风带着先行的人已经勘探好地势，甚至做了些陷阱，等慕七到了便出来迎接。

    “嗯。”慕七点头，下马转身，看到长安已经从马上上下来，牵着马儿在往前走。天空忽然阴了下来，夜间定然有雨。不妙，要动手这里不但是最好的时机，连天气都在作怪。慕七看着手中的十字弩，早已没了箭矢，腰间的短刃经过两次搏斗也败下阵来，晚上要是动起手，都没有一把趁手的武器。他突然想念自己的雁翎枪，一杆长枪横扫而过，定叫那贼人有来无回。

    酉时果然开始落雨，从淅淅沥沥的小雨到漂泊大雨也不过顷刻之间。

    慕七站在廊檐下，黑色的披风吹起，发出烈烈的风响来。

    “公子，这怕是天亮才能赶路了。”长安走过来，递上一块烤好的红薯说道。

    “嗯，让吴小海寸步不离守在殿下身边，有什么事随时来报。”慕七接过来咬了一口，长安又拿出水壶拧开了盖子递过来。

    这次带出来的兄弟都是自小在军营里一起摸爬滚打长大的，互相有默契也很信任。军营里留下的都是父亲的老部下，这样不管谁在军中主事，都不至于出太大的差错。

    慕七看着大雨，双腿和腰间开始发出阵阵刺痛。完了，怕是旧疾复发。今年夏天，岭南发了洪水，慕七领队亲自奔赴前方救援，身体泡在那冷水里数十个日夜，这才落下毛病，一到阴雨天气就会腰膝酸痛。只是今天很不是时候啊，万一有追兵来袭，那就等于砧板上鱼肉任人宰割了。

    “公子，公子你怎么了？”长安看出了慕七的不适，便放下手中的吃食问道。

    “低声些，你扶我坐到墙角，悄悄把吴小海叫过来就是了。”慕七小声警告道。

    “是。”长安得令，伸手去把慕七扶到了廊檐下的墙角处。他觉得慕七生得真好，个子不高骨架也小，越长大竟越像他的姐姐慕傲雪。

    “小海，你跟我过来一下。”长安走到吴小海跟前小声耳语，并没有打扰到已经睡着的辰王和随仕。

    “好。”吴小海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起身跟着长安往外走。还没走出大殿的门口，一声惨叫从墙外传来，惊醒了殿内的众人。

    “有追兵，全部警备！”长安转身大吼，殿内的人闻声而起，抓起自己的兵刃自然地形成一个保护圈。长安又到门口去拉慕七，却发现廊下竟空无一人。

    “将军！将军！”顾不上太多，长安大声呼唤，却把殿内的人都引了出来。

    “哥，将军呢？”长风也是大惊，慕将军可不能有事啊。

    “方才还在这里，我进去也不过片刻，怕是没走远，你们留下3个人守住殿下，其他人随我到外面去寻。”长安迅速反应，这里离了慕七，他就得是主心骨了。

    “是！”众人拎着长剑大刀，各自待在各自的位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