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湛走后，慕七拿起那杆枪随手一扔，就落在了长安手里。

    “将军，这枪有点沉，不太趁手啊。”长安看了一眼，东西是好东西，可不太合适。

    “无妨，拿回去摆在大帐里就好。”慕七有自己的武器，不光是他，慕家的孩子们都有。刀枪斧钺、叉鞭锏锤，兄长们和姐姐每人都有所不同。慕七本来是跟二姐一样练剑的，可13岁那年上了战场，意外得了一杆红缨枪，耍起来也有模有样，慕老将军就寻了匠人打造了一把雁翎枪送给他，至此已5个春秋。

    “明日一早，你去寻几坛好酒，不拘什么价钱。”慕七说完，便已走到自己的房间，头也不回的迈了进去。

    “是！”长安领命，兀自行了个礼把枪拿回去收好，这才跟长风换了值守。

    漠北的冬天来得很快，昨日里还是艳阳高照，今日便北风肆虐。慕七打开房门，还是穿着昨晚那套衣裳，在寒风中略显单薄。

    “殿下，那位真的是慕家的慕将军？看着挺弱不禁风的啊！”辰王的随仕生疑，就这样一个少年郎，能能单枪匹马破了南蛮子十万大军取下敌方统帅的首级扭转乾坤？不像啊！

    “人不可貌相！”辰王坐在亭子里喝茶，悠然自若地说了一句。

    说话间慕七已经走过来，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叩拜礼道：“辰王殿下安康！”

    “慕将军快请起。”辰王站起来，上前扶起了慕七。

    “谢殿下！”慕七起身，看到辰王今日换了件月白色的衣袍，头发也梳得精致了些，只是双颊有些凹陷，气色不是很好，想来西蜀15年，定是经历了不少事情。

    “慕将军，奴才吉祥，问将军安康！”原来辰王身边的随仕叫吉祥，此时也恭敬地给慕七行了个叩拜礼。

    “起来吧。”慕七抬手，吉祥便笑着回道：“谢将军！”

    “殿下今日感觉如何？”慕七还记挂着辰王中蛊的事，想来也是奇怪，怎的就那一天难受，后面便没有任何症状了。

    “我没事，多谢将军挂心。”辰王笑容和气，随手还展示了下，似乎真的痊愈了。慕七就更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能够就这样不药而愈。

    “殿下，那蛊是什么来头？殿下可知一二？”慕七开始仔细询问起来，辰王便起身踱着步，在院子里慢慢闲逛，慕七就跟在他身后两步以内的地方。

    “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三个月前，我从西蜀腹地的寒部挪出来，寒部的人便从食物里给我下了蛊，等我到了胡部的第二个月，那蛊便开始发作了。”辰王的计划是先从寒部出来，慢慢往边关上挪动。等时机成熟，再伤了右腿无药可医，便顺理成章地被大朔接回去。这蛊虽是意料之外，可也帮了大忙。要不是他上个月虚弱不堪，胡部也不会减少守卫直接把他丢到了驿馆后面的柴房。至于那些跟他关在一起的死人，其实都是辰王自己杀的。

    “殿下稍待，我去把军医叫过来。”慕七自己不懂医术，问了怕也是白问。

    院子的东南西北四角个站了一个慕家军守卫，等慕七离开辰王身边他们更是警惕起来。吴小海此时给阿贵的腿上换了药，又看着屋子里煎着的药炉，看慕七敲门进来，便放下手上的东西。

    “将军。”吴小海躬身行礼，慕七便抬了抬手。

    “阿贵今日如何了？”慕七开口，也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阿贵。

    “好多了，昨日止住了血，今日能吃能睡，估计到了京城，他就能下地走路了。”吴小海笑着回道。

    “舟车劳顿，他就不跟我们去京城了，我给娄知县说一声，让他留在这养伤，你也留下，若有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慕七打算午饭后就动身，带上阿贵折腾人不说还怕慢了行程。

    “是，将军。”吴小海知道，将军的命令不可违，便一口答应下来。

    “你再去看看辰王殿下，为他诊一次脉，午后我们就出发了。”慕七吩咐着，便转身出门。

    “将军，辰王的蛊草民解不了啊。”吴小海十分为难，他能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就已经倾尽毕生所学了。

    “无妨，尽力就好。”慕七说完，已经走了出去，吴小海只好跟上。

    酉时刚过，院子里落了些树叶，看起来有些萧条。漠北的冬天来得早，慕家军生在在四季如春的岭南，多少还有些不适应。

    亭子里辰王端坐，吴小海贵在一旁请脉，面上虽一切如常，内心里已是翻江倒海。这跟正常人有什么区别？分明就没事啊。吴小海抹了一把额上的汗，又悄悄抬眼看了看辰王，便开口道：“请问殿下还有什么不适？”

    “没有。”辰王如是说道。

    “那殿下右腿可还有疼痛感？”吴小海又问。

    “也没了，只是有些使不上力。”辰王自己弄的伤，自然有分寸。

    “草民愚钝，殿下确实与常人无异，只是那蛊，草民也不知道解了没解。”吴小海说完，收回诊脉的手深深叩下头去。

    “多谢军医了。”辰王也收回手淡淡地说道。

    “草民不敢，没能为殿下分忧。”吴小海提心吊胆的，是怕将军会有微词。

    “你且回屋去，照看好阿贵，等他伤好了你们再回营，我让长安留些盘缠给你们。”慕七说完，站在不远处的长安就走过来，从袖笼里取出一袋银子递给了吴小海。

    “谢将军，草民告退。”吴小海巴不得早点离开这里，生怕将军嫌弃他。

    慕七看吴小海已经走远，这才又回头看着辰王说道：“殿下宽心，卑职定会寻得名医，为殿下排忧解难。”慕七得到的命令是要保证辰王平安地回到京城，所以辰王的健康也是他需要操心的事务之一。辰王听后没有多言，还是微笑着点点头。

    午饭前，长风拎着几坛酒回来，放在了慕七房间的桌子上，薛将军也正好过来，娄知县便请他一起用饭。

    “不必了，我先去拜见辰王殿下。”薛将军往前走着，也不顾娄知县的盛情邀请。至后院时，值守的长风敲门通报，辰王便吩咐开门，请薛将军进去。

    “卑职漠北军统帅薛湛，参见辰王殿下！”薛将军将武器解了，这才在门外行了个大礼。

    “薛将军请起。”辰王跪坐在软垫上，轻轻抬了下手说道。

    “谢殿下！”薛湛起身，这才看清了辰王的容貌。辰王轮廓深邃五官硬朗，眼神清澈有神，目光如炬，只是睫毛长得离谱，又浓又密不像男子的样子。

    “辰王殿下，此行路途艰险，若殿下不弃，卑职愿护送殿下至漠北以东。”薛湛守护的漠北很宽，从玉门关到京城以北的草原都是。他这样说基本是要把辰王送到了，而且还是走自己地盘上的路，自然又安全了几分。

    “这，回京路线我还不知道怎么走，待我问过慕将军再回复薛将军可好？”辰王一时不好回绝，他是希望能跟慕将军多单独相处些时日的。

    “殿下，卑职在。”慕七自薛湛踏入后院就从房里出来了，一直站在门外守着，所以辰王一说话，他就立刻做出回应。

    “慕将军来得正好，薛将军说能送我们一程，你看…”辰王把难题丢给了慕七。

    “多谢薛将军好意，陛下的意思，是让卑职护送殿下回京，卑职不敢假手于人。”慕七知道薛湛掺和进来并不是好事，再说一到永州的县衙，辰王的行踪便瞒不住了，到时候若有差池，牵连甚广。

    “也罢，一切听慕将军的吧。”薛湛也不强求，只是看在慕七的面子上。要说慕七的官职还比他高上两级，为人却没什么傲气，这一点薛湛是很欣赏他的。

    “殿下，薛将军，慕将军，午饭备好了。”吉祥进门，微笑着对众人施礼道。

    “薛将军来得正是时候，同我们一起用饭吧。”辰王起身，吉祥便小步跑上前搀扶。

    “谢殿下盛情，卑职军中还有事要忙，就不与殿下同座了。”薛湛埋首，行完礼后转身退了出去。既然面子坐到就行了，至于里子嘛，有没有都不重要。

    “殿下，卑职去送送。”慕七也行了个礼，快步走出了房门。

    长安从里间拿出那几坛好酒随着慕七出了后院，慕七便开口唤薛湛留步。

    “薛将军，你昨日送在下一份大礼，在下身无长物无法回报，借几坛清酒，聊表感谢之情。”慕七递上酒坛，薛湛一看，是本地酿最好的青梅酒，便愉快地接了过来。

    “多谢慕将军啊，在下确实喜欢饮酒，只是军务在身需时常警醒，要是能和慕将军共饮一次，定然一醉方休。”薛湛正愁找不到借口喝酒呢，现在慕七送上门，他自然是高兴的。

    “抱歉了，薛将军，在下午后就要赶路，若日后有机会得见，定然同你不醉不归。”慕七其实不喝酒的，尤其做了慕家军统帅之后，更是没沾过半分酒气。

    “这么匆忙？”薛湛愕然，还想着能跟他切磋一二就好了。

    “是。”慕七没有任何浮动，他此刻一心只想着快点平安进京，把护送辰王殿下的任务好好完成了。

    “唉，山高水远，你我一南一北各自驻守一方，日后怕也难寻再见的机会。”薛湛叹气，万般的可惜。从昨夜慕七跳下房顶的身手看来，他拳脚功夫绝不在自己之下，只是骑射还未领教，要是能多待一天，定要领他去军中坐坐。

    “薛将军无须如此，世事难料，你我二人今日在此相聚，想必都出乎你我意料之外，我们都还年轻，又何患没有来日呢？”慕七微笑着宽慰，直接把薛湛身后的随从看呆了。

    “慕将军说的是，来日方长，咱们后会有期。”薛湛抱拳，慕七也回了过去。

    刚一转身，薛湛身边的随从们便开始议论。

    “你说这南方的水土什么样啊？你看那慕将军，生的细皮嫩肉的，真好看，比咱们这一些姑娘都好看。”

    “可不是吗，还有他们慕家军的人，就没有咱们这样五大三粗的，一个个柳柳条条的，还浓眉大眼，就是个子看起来没有咱们这边的高。”

    “嗯，就是，有机会要是能去他们那看看，说不定就知道了，是不是所有岭南人都这么好看。”

    一群人七嘴八舌，薛湛却没有出声。他曾无数次幻想过慕七的样子，高大的，威严的，神圣不可侵犯的，唯独没有想到会是这样。倒不是失望，而是意外。可昨夜看到慕七本人，他身上的杀气还是很重，没有在战场上长期待过的人是万万没有的。还有他的一双手，接过长枪时稳稳当当，真想象不了他那个个子耍枪，会是怎样一番景象。

    午后，慕七领着众人与娄知县告别，便踏上了东行的征程。这一路上只需要走官道就好了，反正他们到永州府衙开始，辰王的行踪便已公开，沿途的官员们自会迎接相送。

    马车里，辰王还在打盹，慕七安排长安和长风轮流驾车，自己则骑着马守在马车的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