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莫慌，到了永州，尽可以休息一下再去不迟。”辰王柔声说道，似乎害怕吵醒马车里昏睡的几个人。

    “是，卑职遵命。”慕七抬首，看了眼睡得正香的吴小海，没再说什么便走到队伍前面领着众人进了城。

    永州知县是个留有胡须的中年男子，等看清密旨上的字已是大惊失色。本来深夜前来府衙已属偶然，没想到还来了这么大一尊佛。

    “特使请吩咐，需要下官做些什么？”知县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大的官，不但有陛下密旨在手而且举手投足十分贵气，虽未言明身份但径自走上了后厅的主位坐下，定然来历不凡。

    “我们一行九人，你去准备几间客房，还有热水和食物，备好了便来唤我，我再将殿下请出来。”慕七说完，端起县衙的茶杯闻了闻，便喝下一口热茶。

    “是！下官这就去准备，还请殿下和特使稍待片刻。”知县叩完头起身，踉踉跄跄地跑去了后院。

    永州的秋夜没有凛冽的寒风，院墙虽不高倒是很安宁。

    众人分配好房间开始吃饭洗漱，慕七也回到了紧邻辰王房间的室内，用护腕上别着的银针试了试饭菜，片刻后才开始进食。

    酉时刚过，县衙的小斯运来热水，慕七要了一桶就锁上的房门。在检查过房顶和门窗之后，慕七吹灭了蜡烛，开始脱下身上的衣服。

    正值月中，皎洁的月光倾洒下来，照得室内一片柔和。慕七的衣物脱完，光洁的肩膀下一双线条分明的手臂开始拆胸前的布条，布条随着双手交替的节奏打开，竟是女人的……慕七扯下头上的发绳，如瀑般的黑发如墨，趁得一张脸越发秀气。

    原来慕家七子并非男儿郎，而是如假包换的女娇娥，只是军中除了父亲和几个亲近的人之外无人知晓，那小上几岁的弟弟也未必知道。

    因着月信到来，慕七没法泡澡，只好就着浴桶里的热水冲洗，好好把这几天的污渍冲个干净。

    等头发也洗好，慕七穿戴整齐，只用了一根同色系的墨绿带子将一部分的头发绑了起来，这才拿着脏衣服丢进随行的包袱里。

    深夜，明月高悬，小腹的疼痛俞烈，慕七只好去了后厨找点热水喝，哪怕灌个汤婆子也好。

    此时，前院的正门打开，一束发男子朗若星目，着深蓝色常服带着一行人浩浩荡荡走进了府衙内。

    “薛将军，下官先去通传，还请在此稍后片刻。”娄知县卑躬屈膝，脸上都是谄媚的笑。

    “快去，切不可惊扰殿下，先去报给慕将军。”为首的青年正是漠北一方的守护神——薛湛。

    “是，下官这就去寻慕将军。”娄知县刚走两步，却又回过神来:慕将军？谁是慕将军？特使也没说自己姓什么呀？那慕将军到底是哪一个？

    “怎么？还要本将亲自去寻？”薛湛抄着两只手，斜倪着娄知县悠悠开口道。

    “不是不是，薛将军，您说的那位慕将军，是何样貌啊？”娄知县折回来，还是得问清楚。

    “算了，本将自己去。”薛湛大手一挥，带着自己的随从大步来到后院。

    值守的长风刚好要跟长安换岗，远远听到脚步声过来，便警惕地捉住了刀柄。

    “两位，这位是漠北大将军薛将军，深夜特来探望，还请先去通传一下慕将军。”娄知县走过来，远远地就开始打招呼。

    “参见薛将军！”

    “参见薛将军！”长安和长风同时行了军礼，薛湛便挥手道:“都是军中之人，不必客气。还请通传你家慕将军，在下在此等候，想要见他一面。”薛将军客气地拱手说道。他本就是来看那名震天下的慕七的，至于辰王殿下，不过是宫里的又一个纨绔子，要不是慕七前来接应，这辈子跟他都不会有什么交集。

    “薛将军，天色这么晚，我家将军怕是已经睡了，要不天亮您再过来？”长安开口，他也知道慕七的习惯，夜里要是被人打扰，只怕要睁眼到天亮了。

    “也行，我就在府衙等着，你家将军何时醒来我再过来。”虽吃了闭门羹，薛湛也不气馁，随意地开始在院子里走动。

    慕七从后厨出来，端着一碗热汤轻轻一跃，就跳过了隔着的院墙。随眼一撇间，竟发现一行人在院子里无所事事地游走。再看旁边己方的守卫，也只是远远地现在门廊下看着。

    罢了，热汤先下肚，是敌是友，下去会会就知道了。

    “咖嚓”一声瓷碗落地，墨绿广袖长袍的少年飞身落下，稳稳落在了离薛湛一丈远的地方。

    “来者何人？”飞扬的发丝乖张，干净的面容冷冽，声音里有几分与他外表不符的沉着和冷静。

    “在下薛湛，深夜前来，拜会岭南慕将军。”薛湛拱手，眼里闪过一丝惊讶，往前走了两步。

    娄知县这才反应过来，慕将军！慕家军的慕将军！天爷啊！这脑子是蒙了猪油吗？竟这般迟钝。

    “薛将军？在下就是岭南慕徵，久闻大名，今日得见，甚是荣幸。”慕七拱手，也往前走了两步。

    “慕将军客气！这话应该由在下来说。听闻慕将军少年英才，杀伐果断为人赤诚，爱民如子又很宽厚。世人都说你是镇国之宝，如此闻名遐迩的人，在下早想拜会，只苦于没有机会。上苍垂怜，竟让我在漠北等到了慕将军。”薛湛这番话说得诚心诚意，在慕七听起来却皱起了眉头。

    “薛将军言重，镇国之宝四个字可不是这么用的。我慕家自祖父起便驻守南境，在下不才，虽担起这大任却资历尚浅，当不得薛将军如此赞。”慕七不动声色地回绝，也是害怕他薛湛的捧杀。

    “在下失言，若是说错话，还请慕将军见谅。”薛湛抬手，微微俯身，态度极其谦和。

    “薛将军不必多礼。在下房内杂乱，不知娄知县可否找个宽敞明亮的地方，容在下和薛将军秉烛夜谈？”慕七看了一眼长安，示意他不必太过警惕。薛将军是大朔的人，他若真是心怀鬼胎，即便要动手也不可能如此光明正大地在自己的地盘上。

    “有，有，慕将军，薛将军请随我来。”娄知县表情兴奋，连声应到并带着他们去了前院的议事厅。长安远远跟在后面，把薛将军的人打量了个遍。

    前院议事厅明亮，薛将军这才看清慕七的面容。他心中感叹:同样都是青年男子，为何慕七生得这般俊秀，而自己……唉！天道不公啊！

    “不知慕将军家中可定了亲？”刚一落座，薛湛开口便是这个，弄得慕七云里雾里的。

    “啊？薛将军为何打听这个？”慕七疑惑，他还以为薛湛会说别的。

    “哦，只是好奇一下，像慕将军这样芝兰玉树的人儿，不知道会喜欢怎样的姑娘。”薛湛自说自话，把刚上的热茶端起来喝了一口。

    “在下尚未及冠，且还在孝期，婚娶之事不急，过上几年再议。”慕七也端着热茶喝了一口，缓缓开口道。

    “在下早听闻慕将军年少，没想到竟这般天赋异禀。尚未及冠就统帅一方大军，真是百年难遇的奇才啊！”薛湛不吝赞美之词，听在慕七耳朵里也只是左进右出，过了一遭罢了。

    “薛将军，你深夜来此，不会是就为了说这些吧？”慕七放下茶杯，看着面前英气逼人的薛湛问道，恍惚间像是看到了自己的四哥。他们真像，不是五官面貌相像，而是气质，举手投足间流露出来的自信与笃定特别像。

    “噢，在下听说迎接辰王的特使来自岭南慕家，又从边关上得到胡部两支队伍被歼灭的消息，就猜到一定是慕将军亲自来了，否则谁能这么神不知鬼不觉地从胡部接到人还这般干脆利落呢？在下就想着见到慕将军一定不能空手而来，特此带来一杆“一丈威”赠与慕将军，虽比不得将军的“雁翎枪”，权当个练手的把戏使使。”薛湛笑道，随手召来随从呈上一杆通体雪亮的枪。

    “一丈威”要比寻常的长枪短一点，在战场上单兵作战更为灵活。可薛湛送的很不一样，不但枪身更长，且枪头都是玄铁打造，重量和威力自是不同凡响。“雁翎枪”是慕七的父亲特地找人锻造的，才十多斤重，适合女子的力气与身形，只是外人不知罢了。慕七笑着接过来，发现这枪有三十多斤，足足是“雁翎枪”的两倍重。

    “薛将军客气了，在下没有回礼赠与你。”慕七不便推辞，凭他的知觉，要是不收下东西，薛湛还会想办法继续送。

    “在下今生能见到慕将军，就是最大的礼物。”薛湛朗声说道，一双澄澈的眼睛仿佛一眼能看到人的心底去。不过薛湛没有说谎也不是夸大其词，虽说王不见王，两个人一南一北镇守边关确实没有交集，可英雄惜英雄，薛湛绝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

    “薛将军言重，本来就应该是在下先去拜会薛将军的，可今日舟车劳顿，我的人也需要修整，这才晚了一步，没想到薛将军竟为在下备了厚礼先在下一步，反倒是在下不懂事了。”慕七方才的不快此时一扫而空，面对这个坦荡荡的君子已然放下了些许戒备。

    “慕将军，原是在下不好，这么晚了还来打扰，实在没有眼力见，慕将军不怪罪就好，夜已深，在下不便多留，明日再登门拜会辰王殿下。”虽然不愿，可辰王已经到了漠北军驻扎的重地，面子上的过场，还是要走一走的。

    “薛将军，那就明日再见！”慕七抱拳，同薛湛行了个同辈之礼，便看着他带领随从离开了府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