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方才的琴音里便有千言万语。

    殿下不开口，只是殿下无人可说。在这宫里……倾心交谈确是很难的事，即使有朋友也不能随意出入、来往、相谈甚欢，何况这宫中事事难料，人们难以敞开心扉，对殿下来说更难。

    奴婢虽然不知道殿下具体思量的是什么，但却能感受到那种心事向何诉、弦断有谁听的难处。“

    沈轻尘越了解他就越同情他，他这位置处处风险，如履薄冰，而他又孑然一身，身边连个能分享心事的朋友都没有，并且，只怕这人身上还背负着别人不知道的沉重。

    “你愿意听我说吗？”她说的不错。只怕在世上，只有她能明白几分。明明也没有接触几次，她竟然如此了解自己。压在萧锦城身上，虽然有很多很多难以解决、处置之事，但他并不是一个犹疑不前的人，他忽然很想与她诉说，便直接说出来。

    “殿下的心事恐怕不是奴婢可以开解的，”沈轻尘也直言道，坦然回望着他，“奴婢只是尚书局小小宫女，心无大志，也不想卷入风云之中。”

    “因为退婚之事你怪过我吗？”萧锦城目不转睛看着她。

    “没有，那对奴婢来说并不重要，奴婢并没有放在心上，也请殿下不必放在心上。”

    “我觉得我有几分了解你，但又有许多不解……你不在乎退婚，也心无大志，那么什么对你最重要？”

    沈轻尘微微一笑，刚才丽贵人也问过类似的问题。西斜日光照在她的侧颜上，动人心扉，萧锦城望着她，移不开目光。

    “殿下，奴婢只是想作个尚书局小小宫女，每日可以读到古往今来的圣人贤达、史家哲人、文人墨客所著精彩篇章，了解世上自己曾见过或没见过、甚至想象不到的事情，便是最重要的事了。

    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很多的人，人们有很多很多的追求，吃饱饭、穿暖衣，更多的金钱，更大的权力，更高的名望，这些对许多人来说就是最重要的事。对许多女子来说，可能嫁个好丈夫，也是最重要的事。

    但是对奴婢来说，这些确实重要，但这世上还有更重要的事。

    这世间有山水，有日月，有花开花落，有潮涨潮落。可知自然为何按时运转，太阳为何东升西落，四季因何交替，南北植物动物为何种类不同，农人如何掌握时令，商人如何积少成多，官府如何有效运作，朝廷如此庞大如何有条不紊治理天下百姓？

    风云变幻难以猜测，但万事万物又循规蹈矩。

    天地之间，有许多事许多物，许多人终其一生也不能明白一二。奴婢独自在一个角落读书，但凡得知了天地万物一点皮毛，都会很喜悦。

    奴婢了解的越多、得知的越多，会让自己眼光看得更远，心胸更开阔，内在更强大，懂得越多就会越自信，不会把太多无所谓的事放在心上，不会畏惧，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可以勇敢面对。

    读越多的书便可以让人懂得越多道理。那是与得到一些金钱、物质、权力、名声、爱情之类完全不同的。可能不是人人都能理解这一点。但或许殿下能够明白。“

    沈轻尘微笑看着他，她的直觉让她认为萧锦城可以理解她的意思，虽然她这里面不免有些现代人的思想。

    他读过很多书，他思想很敏锐，他擅于思考，他性格沉静，他从不浮躁，他一定能明白那种顿悟的感觉。

    萧锦城从未见过她这样的女子。

    她坦然承认金钱、权力、名望、感情的价值，但她还有更高层次的认识，那些能够让她更快乐、更充实、更勇敢、更强大、更有智慧的东西，是更重要的东西。

    “像你这样的人，只怕万中无一。“萧锦城坦言。

    “性格的形成，有一大半原因是成长环境造成的。小时候父母兄长都很宠爱轻尘，外祖父又是一个生性豁达的爱书人，大概对奴婢影响很大。”

    话未说完，却被萧锦城打断：“沈轻尘，我能理解你的想法和追求，是不是也可以算是你的朋友？”

    “……若不论身份地位的话……何止呢，在这皇宫里能理解奴婢的人真的不是那么好找，殿下简直是奴婢的知己。”沈轻尘笑说。

    “我既为你之知己，你亦为我之知己，那就不用一口一个奴婢，三句话十个奴婢……都听烦了。”

    “那……不太合适吧……”你以为我乐意呢？

    “没有旁人的时候，不必自称奴婢。”

    “那好吧。”这好事她肯定从善如流，沈轻尘当即答应。

    “还有，以后文华殿有事叫你来你就来，不许推三阻四。”

    “呃，那没什么必要吧……其他人来也是一样的……再说了，殿下你不觉得我很话唠吗？您这里这么安静……”让我破坏了文华殿的整体气质。

    “适当改变一下这里的气氛也挺好。”

    看来不来是不行了。非叫我来干嘛？陪你唠嗑啊？“殿下我这人你接触多了就会发现挺烦人的，我……”

    “不会，我觉得你——很好。”萧锦城神情不像开玩笑。

    “？殿下你不会是后悔了吧……”沈轻尘脱口而出，可别啊，皇家的事可不能自己打自己的脸啊。

    “嗯……如果我后悔了，你愿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