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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心事何人知
发布:2023-12-09 19:08 字数:2169 作者:飞絮游丝
    司墨挑帘走出来,看见她站在台阶,有些惊讶:“原来是沈姑娘,方才殿下琴弦断了说外面有人偷听,原来是姑娘。”

    “奴婢……只是来感谢三殿下那日遣太医为奴婢诊治之事,凑巧刚走到这里听见了殿下弹琴,并非有意偷听。”沈轻尘只得说,“烦请公公转呈殿下,奴婢前来谢恩。”

    “请姑娘稍候。”司墨转身进去。片刻,又走出来,掀起帘子,“沈姑娘请。”

    “多谢。”

    走入殿内深处,沈轻尘看到萧锦城负手身后,身姿挺拔,目光如炬,站在琴床之前望着她。身后琴床上一柄泛着古桐光泽的古琴,有一根琴弦断成两截,悬在半空中。

    “奴婢给三殿下请安。”沈轻尘行礼,“多谢殿下差江太医为奴婢诊治疗伤。”

    “免礼。”三皇子似乎对江太医之事并不太放在心上,待她站直身后只是问:“是你站在外面偷听吗?”

    “奴婢只是刚巧走到门口。”

    “那你听到什么了?”

    “三殿下琴艺高超,奴婢并不是很懂古琴之道,但听得出森森古意,想必是支古曲,悠扬婉转,荡气回肠,只是……后续琴音转而沉郁,又有纠结徘徊之意,迟疑不绝——是殿下有什么难以决断之事吗?”沈轻尘并没有过多考虑轻重,便直言自己的感想。

    萧锦城默然,殿内安静无声。

    沈轻尘这才觉得自己是不是不该多问。此时是不是应该有个打圆场的人?她目光逡巡,才发现偌大的殿内,只有他二人相对而立。

    她正在想如何岔开这个话题,萧锦城忽然开了口:“随我来。”

    他转身向里面楼梯走去,沈轻尘愣了一下,这里也没有其他人,她只得跟了上去。

    她跟在他身后,提起裙裾,登上楼梯,来到了楼上。走过一段回廊,进入一处厅堂,迎面四下里花窗都敞开着,景物开阔。在厅堂中央柱边挂着丽贵人那幅画。因那日绿竹注意到这幅画,他就把画挪了个地方。

    “咦,这画在殿下这里?”沈轻尘惊讶地看看那幅画。

    “丽贵人送来让我题字。”

    沈轻尘发现画上题词已写好,仔细一看,竟是那天她给丽贵人的那联小词。那是后面朝代一位词人所作,离这时候还有好几百年,她也不便解释。

    “奴婢这词……恐怕不配丽贵人的画。”

    “还好。”萧锦城回答,“你的字也还好。”想起那日看到的那张笺纸。

    “奴婢写的,不如庆妃娘娘十分之一。”

    “看见那字,我想起小时候母亲在宫中教你写字的情景,仿佛……”很久远了……

    “恍如隔世。”沈轻尘接着他的话说道。原本她也不记得了,只是偶然在闲书阁里看到一册庆妃手抄的诗卷,才意识到自己写的一手精致优雅的簪花小楷,是庆妃所教。

    萧锦城转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这个方向能远远望见御花园里的素月湖。日光西斜,湖面波光闪烁。

    “这里真好,风景开阔,可见湖上烟波浩渺,可见空中云卷云舒,又可见傍晚残阳如血。见大地,见日月,和光同尘,与时舒卷,殿下自当心胸开阔,不必为杂务琐事过于烦扰。”沈轻尘站在他身边,望着窗外景物,都觉得心旷神怡。

    “也许我不如你想的那样心胸开阔。”

    “我知道殿下不是所有的事都拿得起,放得下,因为殿下不是常人,所处之位注定殿下不能一身轻松,超脱凡尘,生来便是皇子……也当真是无奈之事。”

    萧锦城转过头来看着她,“你倒是什么都敢说。”

    “哦,这里又没旁人。”沈轻尘回头望望,这楼上应该只有他们二人。

    “有旁人你不是也挺敢说吗?这宫里的下人都很怕锦衣卫,你不是也敢顶撞人家吗?”

    “殿下是说顾大人吗?其实,跟顾大人说话,就跟和殿下说话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萧锦城皱了一下眉。

    “殿下别介意,奴婢不是说阶级和地位之事,奴婢只是与能讲道理之人讲道理罢了。这世上凡事都应有一个理字,大承律也是理,有道理可讲才有公平可言。

    只是因为其他缘由,比如身份、地位、权势、钱财等等,才使得有些时候、有些人不讲道理,仗势欺人,任意而为。但是,天地之间,浩然之气始终存在,总有更多的人讲道理。

    殿下是可讲道理之人,所以奴婢才敢跟殿下讲道理,即使奴婢说殿下不能浪费粮食,殿下也知道奴婢讲的是道理,所以不会责怪奴婢。

    顾大人虽然有点吓人,但也是能讲道理之人,他的道理便是大承律法……奴婢觉得顾大人自有他自己的分寸,他吓唬奴婢,奴婢就顺着他的意思好了,感觉他并不会真的为一点芝麻大点的小事违背大承律法。实际上,他说要用刑但并没有。在奴婢看来,顾大人也可以与之讲道理。

    既然能讲道理,就没什么可怕的。因为奴婢有理啊。“

    与能讲道理之人讲道理。她倒真是有自己的道理。

    “所以被罚跪了两个时辰?”

    “嗯……奴婢知道当时的情形和遇上的人都没法讲道理,也只好认了。遇上不讲理的人,讲道理还不如滑跪,争取罚的轻一点,在宫里要实识务也是不得已的事。”沈轻尘叹了口气,如果自己不赶紧认错认罚,还指不定怎么样呢。

    “你是当着本殿下的面说容贵人不讲理吗?”见她侃侃而谈,说的头头是道,萧锦城倒想逗逗她,神色冷下来。

    “奴婢可没提贵人,”沈轻尘赶紧否认,看了看他的脸色,“殿下也不会向贵人告状。”

    “你怎么知道不会?”

    “那殿下就不会让江太医给奴婢诊治了。殿下虽然总是冷着脸,但却是心地善良之人。差江太医为奴婢诊治是这样,那日不愿让奴才们和尚食局被处罚,所以才用早膳也是一样。”

    “……”这番话说的萧锦城倒无言以对了,他转开头望着窗外。“你还会看相吗?”

    “这是心理学。”

    “什么?”

    “呃,就是善于观察,站在对方的角度和立场去替对方着想,能看出个五六分吧。”

    “那你还看出什么了?”

    “殿下平时都不爱说话,这文华殿里若无政事讨论时,想必十分安静。然而殿下不开口说,内心却有千言万语。”

    萧锦城再次转过身,与她面对面,目不转睛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