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禾因怀有身孕，便回白府休息。成期归和孟玉崇二人守在白纳川身边，一夜未眠。

    “白公子是你表弟，你对他的感情倒是不浅啊。”成期归有些困意，趴在床边道，“是不是即便跟他换命，你也愿意。”

    “自然。”孟玉崇到底还是信不过老神仙，也不知白纳川已服用了解药，神经仍紧绷着，时刻关注着白纳川的状态，试探他的鼻息。

    “夫君休息一会吧，老神仙已经说过他没事了。”成期归撑着脑袋，突然发觉老医师已经回去了，医馆只有她与孟玉崇二人。

    她的目光不由得落在了孟玉崇的脖子上，又渐渐地挪到胸膛处。

    现在该是个动手的好时机吧，成期归抬手摩挲着自己的发簪，却始终下不去手。

    她不是一个合格的杀手。优柔寡断犹犹豫豫。

    成期归盘算着，自己还有十五天的时间，如果不杀孟玉崇，十五天之后她可能就拿不到解药了。

    她必须在十五天之内，查出成家遇难真相，找出每一个凶手。

    如果十五天内查不出来呢，成期归又将目光落在孟玉崇身上，那就在第十四天的时候再杀了他？

    成期归思绪混乱，愣愣地出了神，忽然觉得身后有人，警觉回头，抬头却瞧见孟玉崇将披风脱下，正要披在她的身上。

    孟玉崇也没想着成期归会突然转过身来，目光有一瞬的停滞，又慌忙逃离。

    “多谢。”成期归伸手将披风拉下，指尖轻轻扫过玉崇的手背，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

    孟玉崇无力地坐下来，精疲力竭，柔声道：“你睡吧，我看着。”

    成期归瞧着他，深吸一口气，试探道：“如果我快死了，你也会这样担心吗？”

    孟玉崇道：“自然，你是我夫人。”

    “你是担心你的夫人，还是担心我？”

    孟玉崇不解道：“有何差别？”

    “你的夫人可以是任何一人，而——”

    “我的夫人只可能是你。”孟玉崇嗓音嘶哑，却字字深沉。

    成期归咽了口水，随时准备着同归于尽，“倘若我不是高予菀呢？”

    “那你是吗？”孟玉崇忽然看向她，眼神像审讯一般澈亮。

    “是——”成期归回答得有些迟疑。

    玉崇无奈地摇了摇头，叹气笑道，“装得挺累吧，成小姐。”

    成期归的心深深地抽动了，钻心的疼。她咽了口水，做防御姿势，默不作答，立即在心底思索着是什么时候露出破绽，他这般问，究竟是试探还是肯定。

    “成小姐，其实你没有什么破绽。”孟玉崇瞧着眼前人，有如一只随时受惊的小兔，心疼道。

    她错愣地，起了心防：他怎么知道？他一直都知道？他一直都在查我？他这不是试探，是有证据了。他这是在嘲讽自己。如果他确认了自己是成期归，极有可能会进一步怀疑自己的身份，毕竟当初在迷药下，她故意坐实了自己高予菀的身份。

    她沉默着，心中已来回往复想了上千种应对方法。

    “我是罪人之女，你不把我报送官府？”

    “你一定更想知道，我是怎么知道你是成小姐的，什么时候知道的。”孟玉崇眼底布满血丝，却笑得温柔。

    好阴险，成期归心底道，他定是已经知道自己是死刃了，也赌对了自己会救白纳川。

    在成期归眼中，孟玉崇此刻便是在挑衅，是在把玩手中的猎物，叫他死个明白。

    孟玉崇回头望了一眼白纳川，又把了他的脉，确认无恙后道：“其实在你兄长，哦不，在高小姐兄长高湛来之前，你做的是天衣无缝的。”

    孟玉崇看着她，眼底是对挣扎于生存夹缝中的心疼和倾佩。于成期归听来，却是胜利者的炫耀。

    “其实，是高参士告诉我的。”

    成期归整个人都僵住了。

    “那日，我叫高参士前来，就是想确认你的身份的，毕竟此前，好多人是要杀我的。”孟玉崇苦笑道，“而且我也知道，高家嫁玉善堂的人中，必有死刃。”

    成期归的心跳慢了一拍，将毒针藏于指尖。

    果然有死刃背叛了玄龙门。

    “起初，我怀疑可能是新娘子，不过后来发现不是，”孟玉崇也未全然告知，隐瞒了那张从玉善堂来的密信的事情，“尤其是我用了迷药问你身份，我便已信了八九分。”

    “可是高参士离开前却找到我，告诉我说，你其实就是成期归。”孟玉崇笑道，“他说，他本不想说的，但瞧着我人心好，对你心意也成，想来也不会执意要娶高小姐了，倒不如坦坦荡荡，省得心底发虚。”

    成期归默默听着，心底生了愤恨与猜忌，果然什么人都是信不过的，谁都不可信。高湛，绝对不怀好意，平白无故的非得将自己身份讲出，多此一举，自己反而将因罪人之后的身份陷入险境。

    “他也解释了我的疑惑，说你与高小姐幼时外出玩耍，不慎中了毒，此后便失了嗅觉，自然也对浸润在巾帕里的迷药感觉微弱。”

    “我瞧着他讲话，倒也不算说谎，”孟玉崇凝望着成期归道：“他还是很在意你的，还同我说，你顶替了高小姐到我身边，便是为了成家旧案，嘱托我尽心尽力，还成家一个公道。”

    成期归的鼻尖发酸，红了眼眶，呼吸不上。

    “还有一人，媚儿，其实你早便知道她是成家旧人吧。”

    成期归睁大了眼，这他都知道？

    “纳川是督卫，我也常在督察府，媚儿先前本不叫媚儿，是叫素竹吧？”孟玉崇叹气道，“她也是个可怜人，三番五次到督察府上诉状要求重查旧案，那个时候，纳川还不是督卫，我也无权插手，她人微言轻的，常被当做扰乱公务而杖责，不知后来怎的她没来了。我原以为她是放弃了，直到那日在街上见着，才知道她是被卖到花楼里去了。”

    “那日我们准备去杨府，她也魏简在一起吧，但你不敢相认是吗？”

    他知道，他都知道。成期归极力叫自己面无表情，用冰凉的眼神掩盖眸底的警觉。尽管孟玉崇并无此意。

    “明日，去把她接到白府吧。”

    成期归此刻才觉得汗毛倒立，他什么都知道，什么都不说，若无其事地假装和自己演戏，自己先前觉得是将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其实我知道，你很辛苦，很多时候，我看得出来，你其实都在演戏。”孟玉崇想伸手去为她擦拭眼泪，成期归却往后躲闪。

    孟玉崇柔声道，“你从十年前逃生，披戴着面具与狼周旋，能活到今天，必不是那软弱之人。”

    成期归收了毒针，死刃的身份还瞒得住。看孟玉崇的反应，他应当是没打算将自己罪人之后的身份揭发了出去。

    “我知道，你在杨家见着那尊血麒麟，心里不好受吧，那本是你家的东西。”

    成期归模糊了眼，垂下眼眸，一滴泪水滑过脸颊。

    “我不知道你是如何从当年的惨案里存活下来的，我只想要你相信我，我如今是堂主，定能将案子查清楚。”

    孟玉崇想把她揽入怀中，最终却也只是握紧了拳头，“明日纳川醒来后，我们将他送回白府休养，我随你一起去接素竹吧，别叫她一人在外面。”

    “我的身份——”

    孟玉崇轻轻握住成期归的手，“不管何时，都是我的夫人。”

    成期归挤出一丝笑意，顺势依偎在孟玉崇怀中。

    孟玉崇小心翼翼将手搭在成期归的肩膀上，一点一点搂紧。

    突然，“砰”地一声巨响，孟玉崇迅速抄起身旁的剑，将成期归护在身后。

    “魏简？”

    成期归拉开孟玉崇的手，探头望道。

    “小姐，媚儿姑娘，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