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离开之后，她也就能够更加清楚的身上的伤势，右边的手臂被白绑带包得严严实实的，隐隐约约还染着干涸的血迹。

    后背也有伤，但她看得不全。

    小姑娘干站着不说话。

    拇指蹭了蹭她的手背，视线望向她，“今天倒是记得穿袄子了，该夸。”

    她将手从他手里抽出来背到身后，不给他牵。

    他怔了怔，“怎了？”都主动过来寻他了，为何现在牵牵手都不愿意了？

    “秦将军老实坐着等用膳罢。”她偏开头，转身就想走。

    被他一把抓住，“生气了？红兰没与你说我出征了吗？”想来也是说了的，那小姑娘现在是闹着什么别扭呢？

    他欲要站起身，她瞧到了，着急起来，“你莫要动了……”都伤成这样了还不能消停会儿，不怕扯到伤口吗？

    “窈窈坐到我身边，我便不会动了。”是她想走，他才想要站起来挽留她。

    无法，她只好坐在他身旁的椅子上。

    抬手摸摸她的脸蛋，“多日不见，很想窈窈。”作战结束，他本应该回宫中的，但他还是选择了回来，衣服没换，伤口没处理，只想见到她。

    她不理他。

    “好了，是我的错，总是遇到突发状况离开，没与窈窈说清楚，委屈窈窈了。”他安抚道。

    是应该生气。

    他说着不会有下一次了，结果没过多久又不告而别。

    林宛缇埋着头，手上的丝帕在不知不觉之中被揉成了一团。

    “窈窈？”

    他喊着她的小名，托着她的脸颊往上扬了扬，对上了她眼底的湿润还有红丝。

    愣了愣，“怎了？为何要哭？”

    他说了什么招她不高兴了？

    她藏得好好的情绪被他当着面点出来了，嘴角耷拉，她抽泣出声，“呜……我早说过的，我最讨厌武将了……不喜欢，不喜欢，呜……”

    眼泪跟珠子似的往下掉，耳边是她难受的哭腔。

    是，她最讨厌武将，而偏偏他就是武将。

    是突然回来，扰了她的心情吗？在他没回来之前，她比今日高兴千倍百倍吗？她其实并不想他出现在她的生活里。

    要是可以，真的战死沙场，她会高兴的。

    理应知道的，只是他想念她，想见她，他们之间的牵挂是不成正比的。

    眼底闪过一丝绝望，他眸里猩红，呼气吸气用以调整情绪，心口的痛比手臂上的伤口要明显且强烈。

    他抬手去给她擦泪，被她躲开，自己拿着丝帕掩面，汹涌的泪水将一角丝帕给沾湿。

    ——若是不能请求，若是真爱，倒不如放手？

    云邵的那句话在他耳边循环播放。

    放手……放手……

    他的呼吸变得急切，脑子里的那一根弦彻底断开，拉着她的手将她带入怀里，双臂筑成了牢笼，他完全逃不开。

    她又反应不过来，又害怕自己压到他身上的伤口，双手抵着他的肩膀要与他拉开距离。

    “放不了……”

    他像是受到了刺激，嘴里念叨着，手里拥抱着。

    “我放不了，窈窈，我放不了……”

    又放不了什么？

    林宛缇被他弄得疑神疑鬼的，这么折腾一下，她都忘记自己在哭了，只是弯弯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余光瞥到他绷带上溢出血迹，她心一惊，“你快放我下来，伤口裂开了，我去找大夫。”

    “不用去。”他死活不撒手。

    他放不了这个手。

    哪能不用去呢？等下唐西妍看到了肯定又得担心得不行了，而且伤口不处理会很容易感染的。

    “秦将军到底想干嘛？”他好奇怪。

    他亲亲她的脖子，“我想要，窈窈留下来，陪我……”

    一直陪在他身边，不要离开。

    她有些为难，看向桌面上的药物，猜测他的意思，“要我帮你包扎吗……？”

    “好。”她在这里就好。

    林宛缇从他怀里退了出去，有些犯难，她从来没给别人包扎过，并且是这么严重的伤口。

    “拆绑带，止血，上药，换新绑带，就好了。”他低声给出提示。

    她只好硬着头皮，拿着剪刀去剪他手臂上的绷带。

    一开始很顺利，但到了最后一圈，绷带和他的伤口沾在了一起，她倒吸了一口气，拿着绑带和剪刀的手都在发颤。

    他自然也看到了，没说什么，只是捏着绑带一扯，两者便分离开来，只不过鲜血也是快速的流出来了。

    他额头冒出一层薄汗，怕吓到她，硬是一声都没有哼出来，紧抿着唇，看着她的脸。

    看她便好。

    她在便好。

    她放轻了动作去上药，从边沿到伤口中心，她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吸了吸鼻子，小心翼翼的继续涂。

    直到绑带被她绑成了一个蝴蝶结，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她帮他把外衣拉回到他肩膀上穿好，低着头，“好了……”

    秦睢景往那根本盖不全的蝴蝶结上看了一眼，正想扶她坐好，手臂上便感受到了一滴水的滴落。

    泪水。

    啪嗒的轻轻一声，落下又散开，快速得仿佛没有存在过一样。

    只有他还感受到那灼热的温度仿佛还存在过。

    心一紧，拉着她手的力度深了深，“窈窈……”

    “呜……”

    他手足无措，回想起她方才的哭泣，她对他的排斥已经充满，只是她人好，心软着给她不喜欢的人包扎。

    一种无力感油然而生。

    “窈窈……”他望着她，手心是酥麻了的，“武将……我虽是武将，但我不会伤你……”

    她是怕他会对她动粗吗？可他没有，唯一一次就是上回她喝了酒说了胡话，他往她臀上拍了拍。

    甚至是没有用力的。

    林宛缇揉揉眼睛，瞧了他一眼，偏开身子。

    又没说他会伤她。

    “你欢喜陆泽誉那种类型，那我日后学着些，好不好？”他自顾自话，也与她商量着，“窈窈给我些时间。”

    她喜欢温文儒雅的，那他日后在她面前都不拿刀剑，只捧书。

    林宛缇忍着泪，讨厌死他了，说这些有的没的。

    “秦将军学他，又能改变什么？”

    他瞳孔狠狠一缩，心脏堕落到最低。

    是，邯郸学步，能改变什么？

    她喜欢的是陆泽誉本身，不是他跟着学些样子就能学出来的，学得再像，也换不来她的欢喜。

    窈窈……

    与其让他听到这些话从她口中说出来，倒不如死在战场，直接让他回不来算了。

    心如刀剜。

    “泽誉兄又不需上沙场，更不会受一身重伤回来……”

    “也就你会这样……”

    他能像泽誉兄那样当文官吗？自然是不可能的，云齐需要他冲锋前线来保家卫国。

    ……想到这里，她情绪更加低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