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尔曼斯克是北极圈里的一个港口，但是因为北大西洋暖流的存在，它永远都不会被冰封。青春懵懂的时候，在杂志上看到过一句极致浪漫的情话：你是摩尔曼斯克，我是北大西洋暖流，你该被抱紧，有风，我来顶。

    我是个很既敏感，又迟钝的人。

    当时的我以为，每一个被冰霜磋磨的港口，都会等到属于自己的温暖洋流。

    很多年后，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整个北极圈，被守护的，只有摩尔曼斯克。它是北大西洋暖流独一无二的偏爱。

    但我依旧觉得，那一句是世间最美的情话。

    大一那年暑假，动了个很小的手术，在家休养。

    晚上，在房间听到些动静，匆匆开门，就看到老姜的拳头一下接一下落在我妈脸上，牙刷和杯子掉落在地上。妈妈靠着墙慢慢滑坐下来。灰色的T恤被血迹染成深红色。

    我上前拉了一把，被老姜狠狠推开，还没拆线的刀口传出撕裂的痛感。

    后来，110和120分别带走了他们，我蹲在地上，呆滞、麻木的看着地板上的血迹，不觉得想哭，也不觉得害怕。就静静的蹲着，直到夜深了，腿也麻了，就靠在墙边睡着了。

    老姜是我爸，可是我很多年没叫过他爸了。

    几天后，表姐找到我：“你妈妈这些年太不容易了，你现在长大了，你要学会保护她。”

    我当然想保护她，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

    表姐给了我当地媒体的电话，教我怎么说。教我注册了本地论坛的账号，写好了控诉老姜出轨、家暴、酗酒、行贿等等诸多罪行的文章，让我去发布。

    我问她为什么自己不发。她的解释是，老姜在当地太有势力了，发帖的人早晚会被挖出来，只有发帖的人是我，才会相安无事。

    没错，她在把我当枪使，我又是后知后觉地，过了很久才意识到。她是大姨的女儿，聪明，漂亮，口齿伶俐，是亲戚们的团宠。姨父之前在老姜的公司工作，受了不少委屈，她不是为我妈鸣不平，她只是单纯的想老姜身败名裂。

    虽然老姜很快就把事情平息了，但多年后，我心里还是会翻涌起丝丝愧疚。

    老妈出院后，他们开始走离婚流程。我就称学校有事，提前回了学校。还没开学，实在是没地方放去，在隔壁学校租了一间教师公寓，把家里所有自己的东西都搬了过来，却不知道这算不算我的新家。

    天黑后，买了两罐啤酒，和一包红杉树，坐在路灯下。什么都没想，大脑放空的看着空荡荡的大学城。但是莫名其妙的一直坐到了凌晨。那是人生中第一次抽烟，抢得眼泪直流。

    我已经长大了，我应该可以去做任何想做的事了。

    那去旅游吧。

    小时候，每次有亲戚出旅游，说要带上我的话，我就会各种哭闹着要去，但是老姜是个不爱出门的性格，说什么都不肯去。老姜不去，我妈就不会去，她要看着老姜，她不在老姜就会整些哟蛾子。我继续闹，我妈就会说我多不懂事，她有多难。我只知道自己不对，但是真的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只能越来越麻木的去反应这些事。后来我也不闹了，但是很羡慕能去旅游的人。现在我长大了，我可以自己去看看这个世界了。

    凌晨定了去青岛的动车票。我想去看看大海，长这么大，我还没见过海呢。

    这一趟，我好像找到了取悦自己的最好方式。大二上学期的课很少，一学期下来，我陆陆续续沿着山东的海岸线跑了很远，青岛，烟台，日照，蓬莱。青岛的崂山很美，烟台有紫色的晚霞，日照可以玩帆船，蓬莱是神仙住的地方。

    我很自由，很快乐。

    又到了服装设计专业到苏州学习的时候了，每学期结束前都来，每次四十天，就是在做婚纱的工厂里实践学习。

    我正在给一件即将完工的婚纱一颗一颗手动缝小珠子，突然脑子一抽，发了条朋友圈：“好想结婚。”

    没一会，周群山的电话打了过来。

    “祖宗，你疯了啊，婚是能说结就结的吗？你有男人了？”

    “没有，你给我安排一个吧。我真想结婚了。”

    “你踏马母胎单身，你离男人最近的时候就是打架的时候吧，你都不了解这个物种，你都敢结婚？你得先谈恋爱，他很爱你，他非你不可，你才能考虑结婚。”

    “都结婚了，他也会因为责任来选择爱我吧。”

    “放屁，别发疯哦，不然老子去苏州扇你。”

    “我妈都不急，你急什么。”

    “你妈不了解你，你真干的出来这种有病的事。”

    “山哥，你不想有个家吗？”

    对面沉默了很久才开口:“一定会有的，但是有的事情急不来。一定要嫁给爱情，那才是家。”

    我以为想结婚的闹剧会到此为止。

    没想到，返校那天，有一个人带着照片里那件婚纱来找我了。他说“你愿意和我结婚吗？我会永远对你好，一生一世。”

    “可是我没谈过恋爱，也不太清楚怎么和你相处，我很任性，很倔。”

    “我之前是少林寺武僧，基本接触不到女孩子，也没谈过恋爱，我想结婚，后来花了一年多时间专门相亲，都没有合适的。我很喜欢你。我们结婚吧。”

    “结婚了就是亲情吗？我想永远都是爱情，不然我还是会离婚的。”

    “会的，永远都是爱情。”

    “好，结婚。但是我不喜欢玫瑰，希望以后能收到向日葵。”

    “好的，媳妇。”

    我们一起去吃了火锅，是学校附近好久没去的那家店。

    服务员看见我，愣了一下，然后依旧热情的打招呼：“好久不见啊，还以为你再也不会来了。”

    我笑着回应：“哈哈，不至于不至于。”

    靠落地窗的那个粉色小沙发已经撤掉了，换成了统一的木椅，我们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点完菜，他问我：“你和这家店很熟吗？”

    “何止是熟，差点成了人家老板娘。”

    “啊？前男友开的？你不是没谈过恋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