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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念随风去
发布:2024-04-13 12:11 字数:2017 作者:天阅短篇
    皇帝的新欢弄脏了我的裙子

    他疾言厉色,

    句句都在斥责小宠,句句又在维护小宠

    我冷眼看着二人演戏,心中冷笑

    萧信风啊萧信风

    她弄脏的是你亲自给我画的襦裙

    我在冷风里走了很久,回宫便将那裙子烧了个干净

    后来,帝王跪在我面前求我回头

    我冷笑着一脚踢开画着百鸟朝凤的裙子

    裙子脏了,再独一无二我也不要了

    ……少年情深,又有什么不一样?

    01

    天启元年,三月初五。

    铺天盖地的红。

    身边许多仆妇来来回回地走动着,热闹的交谈声令我有些恍惚。

    我要嫁人了,嫁给新即位的皇帝,也是我最好的恋人。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地——”

    嬷嬷笑着给我盘起头,恭贺道:“这凤冠子一戴,娘娘可是全天下最尊贵的女子了。”

    那是我第一次梳上了妇人的头发,同时也戴上了那顶沉重奢华的凤冠。

    我摸了摸绣着凤凰的外袍,抬眼对上镜中的人儿。

    影影绰绰的铜镜中,我的脸被头上东珠的光芒映衬得模糊,也看不到额头上那两寸来长的旧疤痕。

    ——真美啊。

    我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不自觉地抿起嘴角:以前像个假小子似的不知道害臊,如今连凤冠都戴上了,才想起来“笑不露齿”。

    “小姐!”元夕凑到跟前来,眼眶有些红,“您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身边的人吉利话早说了好几轮,我被女人甜腻的祝福吵得发昏了,却听得门外有喧闹:

    “陛下!陛下,您不能进去!哪有夫妻俩结亲前就见面的道理?”

    “你起开,我都三天没见着念念了!今天念念好不容易在宫里,我怎么着都得见她一面!”

    是萧信风?

    少年的声音清脆嘹亮,隔着房门都让我心旌摇曳——“念念,念念!我来看你!”

    外面阻拦不及,门“咣当”一声被大力推开。

    “念念!”

    嬷嬷们手忙脚乱,念叨着不能坏了规矩,团团把我围在里面。

    便是元夕手脚利索在我头上披了一块半透的红纱,少年的目光也穿过人群,直直对上了我含羞带笑的眼睛。

    少年眼睛都直了。

    他的脸颊莫名其妙地愈发红了,却是盯着我,一错不错。

    ——像是他第一次见我时那样。

    原来一见钟情,是每一次见面,都会满怀期待、怦然心动。

    02

    天启四年冬。

    ……我又做梦了。

    梦里是令人动容的年少情深,是杏花初绽的时令;

    梦醒了,窗外却飘起了雪。

    雪,密密匝匝的雪,落满了光秃的庭院,顺着寒风的轨迹飘到抬高的掌心。

    好冷。

    堂屋的两道门都开着,引来夹杂着雪花的风。

    我收回手,拢了拢身上的半旧狐裘,把沾了雪水的掌心藏进绒毛里。

    一旁的炭盆烧得暖融融的,地龙火候也旺,可以说阖宫上下,再没有比这凤藻宫还暖和的地方了。

    连身边跟着的金钏儿都说:“咱们宫里的银骨炭是多得烧不完,娘娘果然最是得圣上喜爱。”

    我笑了笑,眉宇间是疲惫。

    今日各宫里来请安的时候,怀孕的贾昭仪没来,这就罢了,可那新进宫的秀女李莲子也没来。

    ——我这皇后,当得倒是越发不受尊敬了。

    我问身边的女官元夕:“昨夜,陛下宿在何处?”

    “回娘娘的话,陛下昨晚在李婕妤那里。”

    我垂下眼睛。

    看来这记性是越发不好了——连李莲子晋成婕妤了都不知道。

    “嗯。”

    元夕见我郁郁寡欢,提议道:“娘娘去给陛下送盅汤吧?可巧厨房里煨着些玉米猪脚,皇上不是就好这口儿?”

    这倒是不假。

    一盅玉米猪脚汤,算得上是我和他现在屈指可数的柔情了。

    我扶了扶鬓角:“今日的汤是王婆子熬的?——只有她做出来的味道好。”

    “是呢!只要炖汤,奴婢都让王婆子来做的。”元夕抢白,“就是为了今日您去送汤时备上!”

    我笑笑,点着元夕的额头:“你这丫头,惯会取巧儿!”

    元夕一张圆脸微红,漾出的几丝笑意在眼角开出花来。

    虽然是取巧儿,又怎么不是在逗我高兴呢。

    我心有戚戚。

    元夕是我的贴身婢女,还大我两岁。如今升了女官,地位不比寻常妃嫔低。

    可是在我心里,却依旧是那个陪着闺阁小姐绣女红的“丫头”。或许我在她心中,也仍是那个姑娘呢?

    我微微摇头,将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赶出脑海。

    “那准备准备吧。”

    “哎!”元夕笑着应下——这种时候,她总是最高兴的。

    “金钏儿,你去把汤装上……记得配上调羹啊!”

    元夕一面吩咐,一面帮我梳妆起来。

    我挑了一对流苏压鬓。

    流苏上的珍珠是旧的,无论怎样地爱护保养,都已经有些微的泛黄。

    就像……就像老去的我们,和日益稀薄的情分。

    元夕嘴甜,夸道:“我们娘娘貌美,自然戴什么都是漂亮的。”

    我笑了。

    我如今已有三十岁,这一对珍珠流苏是少女娇俏的样式,早就不大适合我了。

    但是女人——尤其是在这“但闻新人笑”的后宫之中——哪里有甘愿服老的?更不用提我是陛下发妻,又真心相爱过……

    怎能舍得当了“旧人”呢。

    粉霜铺在眼尾,像是女人年龄的遮羞布。

    我今日换了一件格外鲜嫩的柳色襦裙,外面披着牙红色兔毛大氅,不说年龄,倒还真有几分年轻时的灵动。

    我扶了扶鬓角的流苏,颇有些怀念——未出阁时,我便钟爱柳绿,连萧信风也曾夸过我是临水的“风摆柳”。

    从凤藻宫到御书房要走过御花园。

    我往院中轻瞥了一眼,满园萧瑟,唯有几支腊梅还幽幽飘香。

    我到御书房门口的时候,方接过了元夕手里的食盒。

    张德全远远地见了我,一张老脸笑得全是褶子:

    “娘娘又来看陛下啦?”

    张德全是我和萧信风之间的老人了,我对他自然是客气有加。

    “是啊,今日炖了汤,给陛下送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