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程庄的阴霾还在继续。

    距离斩杀阴阳鬼还有八日。

    程庄死了第一批人，第一批人，男女老少都有，总共十三人。

    原先发散出去的药似乎没有什么用处。

    距离斩杀阴阳鬼还有七日。

    死了第二批人，总共一百二十三人。

    程庄的住户不满意了，顿时嚷嚷着要出去，就在他们收拾行李要离开的时候，却发现

    一道他们看不见的结界，拦住了他们往外面逃窜的路，可就在这时，他们更是发现了，之前一直居住在街道边的那位叫做无果的小大夫，居然在一夜之间消失了就像是程庄不曾有这样一个人一样。

    幻梦仙人留玉一夜白头。

    可是这也阻挡不了他们前去闹事。

    他们逼迫留玉撤掉结界，放他们出去，留玉没有这样做，凤凰仙主说过，这世间千千万万的生命，不只是有程庄人。灵鸟阁自此在没有开启过。

    不知道为何，仙京给予程庄的灵力庇护越来越少，直到后来，九重天似乎忘记了这样的一个地方，程庄还有一位仙，那一位仙给无数认识的人发出信笺，那些信笺一去不复回，再也没有了音讯。

    距离斩杀阴阳鬼还有七日，留玉来到了京都和人间的交界处，却被拦在了外面，那守卫的人问：“你是谁？”

    留玉早就褪去了曾经的傲气：“我是幻梦留玉。”

    那守卫的两人面面相觑，互相询问道：“仙京有这样的一个人？”

    守卫：“没有吧。”

    “不记得了，你走吧。”

    “留玉啊，天君留重的胞弟，是从前的幻梦仙人，几年前受命来到程庄，管理程庄，你们再想想，再想想。”留玉急忙道，语气里带着慌乱，心里不安极了。

    幻梦仙人留玉，你们怎么会不记得我，怎么会呢。

    “再想想，再想想。”留玉往前面一扑，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变得难以形容，却被那两人甩开了：“不认识，快走吧，小心我们一会儿送你上天牢。”

    回到人间的留玉显得有些落魄，他一个人躺在灵鸟阁中，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等着七日过后斩杀阴阳鬼可是，无果为何会突然消失掉。

    他从未这样想念过一个人

    距离斩杀阴阳鬼还剩六日，死了一百八十人。

    失去仙籍的留玉不知道为何身上也长出了略微的尸斑，可是那尸斑在喝掉无果给自己的那副苦涩的中药时便会消失掉。

    可是第二日，尸斑又长了出来，他会死在这里的吧，直到后来，灵鸟阁的人死光了

    他浑身没有力气，距离斩杀阴阳鬼还剩三日，胜利在即。

    留玉身上的尸斑越长越多，他没有再喝那药。

    他头上裹上了布料，在屋子里翻出了一把尖刀，他这一生似乎毫无成就，就像是一个笑话，可是他拿着刀，在一面墙上刻上了字。

    每刻一个字，就少一点力气，直到后来，他真的没有力气了，笔画变得不那么漂亮

    就在这时候，灵鸟阁来了客人，那人是飞进来的，是一只乌鸦，化成了一个人，那是一个面目苍白的少年，那少年坏坏的笑着，从身后扯出了一个人，那是无果。

    那乌鸦少年说：“做的不错。”然后指着留玉，“看看他这鬼样子。”

    一瞬间，留玉感觉天都塌了，无果，无果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会和这人在一起。他摔在地上，没刻完最后几个字。

    “你”留玉沙哑道。

    那乌鸦答道：“没错，无果就是阴阳鬼，阴阳鬼也是无果。”说完，猖狂一笑，无果躲在了乌鸦身后。

    “为什么？”此时声音已经接近崩溃。

    无果不见了，消失在了灵鸟阁周边，这里只余下了一个乌鸦少年，似乎听到了什么可笑的话，那乌鸦蹲下身，狠狠打在留玉的脸上。

    顿时，血沫横飞，他从未如此落魄。

    可是这世间，没有人在关注他的。

    他的兄长不必说，他们的兄忠弟恭只是做做样子，其实，那位兄长根本未曾将他放在心上。

    凤凰仙君和凤凰，他们此刻也面临着巨大灾难，自顾不暇。

    无果无果就是阴阳鬼。

    一时间恶心，委屈痛苦交杂在一起。为什么为什么啊。

    他从未如此的痛恨自己，你为什么就这样的没用呢，为什么一遇见事情不能自己想办法，为什么总是像求着别人帮助呢，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令人恶心的，没用的，废物呢！！！

    你就是个废物！

    一个没用的废物！

    你仰仗着一个想要自己死的人，甚至把他当成自己的全部，真的是，可笑之极啊。

    留玉觉得自己是一个什么都做不成，没用的废物。

    “为什么？你还有脸问为什么？你他娘的”

    乌鸦少年一拳打在留玉的脸上，恰好打到尸斑的位置，那烂肉一瞬间让人恶心不已，乌鸦扣起留玉的脑袋：“你他娘的好意思问为什么？那我问你，你为什么摘了浮光树的花不敢承认，害的柳姬替你顶罪，死在天牢里？为什么明明自己无所作为，还心高气傲，侮辱神武将军？为什么又不要脸的去巴结凤凰山上的，蓬莱岛上的人？为什么，啊？为什么！”

    乌鸦少年站起身来：“你可能不记得了，因为你的倏忽，灭掉了一个可怜的村庄，可是天君把这事压了下来，凭什么，那些无辜百姓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他原来做过这么多坏事，他真的是一个坏透了的人啊，活该死无葬身之地。

    “程庄，这么多人，都是为你陪葬，够意思吗？哈哈哈因为你，又赔了一个程庄，开心吗？告诉你吧，如果你不因为急于表现自己，来到程庄，现在，程庄的百姓会很幸福，很快乐，因为没有你这个扫把星，但是你来了，在你死之前，主人给你一城的陪葬品，你开心了吧。”

    在很多年前，他的确是做了一件坏事，那时候，他不顾他人的劝阻，把一杯喝剩下的酒从九重天上倒了下去，于是人间发生了涝灾，那一村子人，明明还在美梦之中，第二日，早就没有活人了。

    他真的好可恶啊。

    我怎么这样遭人厌恶呢，我做了好多的错事，为什么还要允许自己活着啊，为什么，自己就应该死无葬身之地，就应该无人关心，无人爱戴，记得刚来程庄的时候，他骗走了程庄的所有人的爱戴。

    这时候，快要疯了的留玉突然扯下头上的布料，露出那张血肉模糊的脸，谁还记得他当初长得是什么样子。

    疯了似的冲了出去，走过西南梨花阵，这时候，梨花树早就死光了哈哈哈，没事没事没事。

    罢了罢了罢了，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啊。

    程庄的所有人，你们今日便好好看看，统治着程庄的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卑鄙的，无能的，懦弱的，自私自利的人，快看啊，快看啊，其实你们从未认真的认识过一位叫幻梦仙人的人。

    他叫留玉，是个没有飞升的废物，仗着自己的哥哥，妄图鸡犬升天，可笑可笑可笑至极。

    一个疯子奔跑在程庄的大街上，他光着脚，衣衫凌乱，脸上血肉模糊，所有人都无力的躺在床上，听着门外有人发疯。

    “你们为什么不出来看我！快出来看我啊！看看这个世界上最最最无能的人！长得什么鬼样子！”

    说完，跑到了一户人家门口，咚咚咚的敲门：“快来看！快来看啊！快来看啊！”

    “看我疯了！看我死了！看我像只野鬼似的！受人唾弃！被人嫌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没人出来看他，看他像个疯子似的，没有人，因为这程庄的所有人，都卧病在床。

    在一天夜里，程庄的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做了一个梦。

    梦里梨花飘飘，香气肆意，水中岸边河水倒影的细柳连着夕阳，渔船在水中来来往往，人们喜笑颜开，捞起肥美的大鱼，在月光下，所有人载歌载舞，相约着，从岸边，回到了水中，带着一天的收获，回到了岸边

    第二日，程庄所有人皆死在了那场虚幻的梦里。

    一场大火在程庄燃了起来，大火蔓延到了灵鸟阁边上，快要死了的留玉趴在自己的床榻上，蜷缩了起来。所以，这世间本无对错，但是留玉第一次觉得，自己错的离谱。

    他第一次向神明许愿。

    “神明在上，信徒许愿，程庄无辜，惨遭无妄，惟愿在天神灵，安葬我程庄百姓，幻梦有罪，不求安葬，不入轮回。”说及此处，没有力气了。

    “只是咳咳咳，只是这程庄怨灵无数，恳求罪人无果，漂泊江上，渡人因果，送人前尘。”

    程庄，摆渡人，无果。

    从此以后，程庄的那片水域中，从水底长出无数的树木，水上森林当中，漂泊这一艘小船，那船儿上一人披蓑衣戴斗笠，风吹雨打，从未离开那水域半步，绕着这水帘通天柱，一年又一年

    那些不愿意进入轮回的人，留在程庄的岸上，成为了留守程庄的幻境，就像是他们从未离开，还像是从前那样。

    那把大火，烧光了西南梨花阵。

    只余下了一座灵鸟阁，被烧了一般半，留了一半，从此无人踏足，这段往事很快便被人淡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