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套可以杀人的邮票。而且，不止杀了一个人。

    人数寥寥的邮局大厅，面孔扭曲的老人尸体，一模一样的四个药瓶，各怀心事的嫌疑人……围绕这张邮票，到底发生了什么？

    事发

    张权有死了？就这样死了？

    从公安局走出来，我还是没有完全从震惊中缓过来。

    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高兴？不全是。

    遗憾？有一点。

    后悔？好像也有一点。

    我不知道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该想什么，只是呆呆地望着眼前的咖啡……

    A城，2021年10月26日，13：37。

    “快！打120！”

    “不对，打110！”

    “别动他！得保护现场！”

    邮局大厅里，人们已经乱作一团。一名老者躺在地上，口里吐着白沫，气息奄奄，看起来是凶多吉少。在他的身边围了几个人，准确地说是三男一女。他们不停地走来走去，忙上忙下，对周围的一切无暇理会。但与其他人的焦急不同的是，这四个人的眼中，似乎还有着一丝丝的恐惧和惊慌……

    A城，2021年10月25日，23：21。

    昏暗的灯光下， 一男一女围在桌旁，凝神呆坐。过了好一会儿，女人颤声道：“都准备好了？”“好了，姐，你放心吧。”弟弟答到。女人抬头看着墙上的一张遗照，轻声啜泣道：“爸爸，明天，我和小雷一定给您一个交待……”

    A城，2021年10月25日，22：03。

    卧室里，一个老头正背对着床，在衣柜里鼓捣着什么。床上的老伴有些不耐烦：“老崔！十点多了，赶紧睡吧，瞎忙乎什么呢！”老崔匆忙回头道：“好了好了！”一边说，一边把手里的一个小袋子夹在一本集邮册里，在他转身上床前的一瞬间，眼神里闪过一丝得意和解气：“哼！叫你再得瑟！明天，让你哭都哭不出来！”

    A城，2021年10月26日，01：43。

    “靠！靠靠靠！”一个男人愤怒地用拳头砸着桌子，桌上的笔记本被震得跳了起来，画面虽然抖动，但声音仍然清晰：“YOU LOST!”男人发泄完，抱着头，看着屏幕赌债的数字：899万，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片刻，他又睁开眼睛，眼神中不再是绝望的沮丧，而是狠毒而狰狞：“无毒不丈夫！明天就动手！”

    A城。2021年10月26日，11：21。

    “哎，对了小赵，今年的报纸到邮局订了没有？”“还没有，李主任，这两天手头上的事比较多，一会儿吃完午饭我就去。您看，单子我都准备好了。”赵雨从电脑前抬起头来，对着对面那个微胖的中年女人扬了扬手里的单子。

    “嗯，你可得抓紧点儿，老领导们的事儿可不敢耽误。”“主任您放心，今天下午一定办完。呦，11点半啦，那我先去吃饭了！”说完，赵雨冲着李主任笑了笑，收拾了一下桌子上的东西，把那些单子仔细地叠放整齐，放进一个透明的公文袋子，再把袋子装进手提包，顺手又拿了两根香蕉，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2021年10月26日，12：47。

    吃完午饭，老崔把碗筷一推，靠在沙发上打盹儿。老伴儿一见，开始数落他：“天天这样，顿顿这样，吃完饭就把筷子一撂，啥也不干！”老崔也不反驳，耷拉着脑袋不出声。大概是见惯了。老伴儿一边嘟囔一边收拾，“完了还去邮局？我看你呀，邮局比你家里亲，我就不明白了，那邮票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贴信封上的一个小纸片儿吗？”老崔哼了一声，还是没有理她。“就算是有值钱的，你倒是有啊，天天摆弄这个那个，没见你摆弄出一个值钱的出来啊！”老崔听了，冷笑一声，心里说：“你懂个屁!”嘴上可没敢说。与其在这儿听老伴儿烦，还不让去邮局呆着清静。想到这里，他慢慢站起来，看了看表，从柜子上拿起了一个药瓶，穿上衣服就往外走。忽然又像想起了什么，从柜子里抽出一本集邮册，拿出一套用袋子装好的邮票，转身冲着厨房里的老伴儿说：“哎，我说，你没动我的药吧？”老伴儿一边洗碗一边把身子向后仰，耳朵对着门外：“你说什么？”“我说—你没动我的降压药吧？”老崔对着厨房提高了声音。老伴儿这才听清，冲他摆了摆手，好像是说没动，又好像是让他快点走。老崔再次看了看表，13：05，站在原地想了几秒钟，冲着厨房又喊道：“我走啦！”这次也不管老伴儿有没有听到，戴上口罩和帽子，推开门走了出去。

    2021年10月26日，12：52。

    老张也是刚吃完饭，今天女儿出去办事，顺路来看看他们老俩口。老张特意嘱咐保姆多加了两个菜。吃完饭，女儿和她妈妈聊了一会儿就赶着上班去了，这会儿他和老伴儿都坐地沙发上看报纸。过了一会儿，老张抬头看了看墙上的表：13：07，他站起身来，穿上外套。老伴儿抬起眼来看了看他：“今天去的有点早啊？”“嗯，今天有点事儿。”老张一边说一边走进卧室，掏出钥匙，打开最下面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写着“上海糕点”小铁盒，看上去有些年头了。他打开小铁盒，从里面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小塑料袋子，轻轻地放进一个信封，再把信封小心地塞到外套里面的口袋，出了卧室就向外走。“带上药。”老伴儿摘下眼镜，在身后提醒他。“对了，差点又忘了。”老张一边答应着，一边又走回卧室，从床头柜上拿起一瓶药装进口袋，走出了卧室，刚要和老伴儿打招呼，老伴儿头也不抬地说：“口罩！”老张忙又从门口鞋柜上的袋子里抽出一只口罩，扭头看了看，见老伴儿正一边摇头一边叹气，也没好意思再说什么，戴上口罩出门去了。

    2021年10月26日，12：55。

    中午刚过，邮局里还没有什么人。值班经理王杰穿着西装，戴着口罩手套，站在门口的小桌子旁。疫情以来，每个进门的顾客都要扫码、测温，工作量比平时大了不少。现在是10月底，正是一年一度报刊征订的时候。虽说这年头看报纸的人是越来越少，但还是有两个群体会订，那就是老人和孩子。老人看了一辈子报纸，已经习惯了；孩子则是家长给订的学习类、科普类的杂志居多，再有就是一些单位会给职工订阅，也算是一项福利吧。所以这段时间来邮局的人比平时要多一些。经过一上午的忙碌，再加上昨晚也没睡好，这会儿他有点儿犯困，站在那里没精打彩的。抬手看了看表，13：02，刚到下午上班的时间。这时候邮局里面还没有什么人，几个柜台值班员坐在座位上聊天；邮政快递员们绕过柜台，不时地在大厅进进出出，手里拎着纸箱或是邮包；有两个蹲在一张桌子旁边，身边堆着好几个大大小小的邮包，正在地上整理。王杰正懒洋洋地环顾四周，这时候，门开了，走进来一位女士。她背着一个包，走到桌子旁边扫码，王杰拿出体温枪给她测温。女士很配合，对他笑了笑，走了进来。她先是向四周看了看，然后走到一个玻璃柜台前，拿起上面的圆珠笔，从包里掏出一叠单子，填了起来。

    13：08，陆陆续续地开始进人，下午的工作开始了。王杰打起精神，两手交叉垂在身前，引导着进来的顾客扫码、测温。没多久，一个戴着帽子的老人走了进来。“呦，崔大爷来了！”王杰笑着对老人打招呼。老崔也对王杰笑了笑:“今天又是你值班啊。”“是啊，这几天防控抓得紧，我一个人，家里没事儿，就多值几天班，这不也能多挣点是不是？”王杰一边帮着老崔扫码，一边和他聊天。“老张来了吗？”老崔一边让王杰测体温一边问。“没呢，今天您比他早。”王杰眼睛向外瞄了瞄说，“对了，您前两天不是和我说，老张要给您看什么好东西吗？”“是啊，就是今天，但愿他没忘。老张啊，越来越糊涂了。”老崔指了指脑袋，压低了嗓音说，“对了，这事儿你可别和他说啊，要不然就又怪我大嘴巴了。”王杰笑了笑：“不能够！您放心吧！”老崔满意地看了他一眼，压了压帽子，径直走到他和老张常坐的那张桌子旁坐了下来，拿起一本桌子上放的邮票目录边看边等老张。

    过了几分钟，他听到门口王杰打招呼的声音：“哟张大爷，您来啦？崔大爷比您早到了一会儿，正等您呢。”他抬起头来，侧身往门口看，果然是老张，正从门口进来，慢吞吞地朝这儿走。他站起来欠了欠身子，算是打了个招呼。待老张点头回应、坐下来后，他忙把脸凑过去，小声地在老张耳边说：“带来了吗？”老张急忙摆手，示意他不要说了。又把手向外挥了几把：“哎呀，你离远点，疫情呢！”老崔尴尬地笑了笑，走回自己的座位坐下。看着老张掏出水杯，戴上老花镜，忍不住又开口道：“您昨天可是说好……”老张又一次打断了他：“我知道，你等会儿！”说完向四周看了看。老崔也随着转头，旁边除了两个快递员在整理邮包，没有别人。正想再催老张，只见老张从口袋里拿出药瓶，说“先吃药。”老崔也忙着摸出一个药瓶，附和着说：“吃药吃药。”老张正要拧开药瓶，这时，值班经理王杰走了过来：“两位老哥好啊，这段时间遇着什么好东西了吗？”老崔听了，略有点紧张地看看老张，说：“我……们能有什么好东西啊！两个退休老头儿。”老张则是狠狠盯了老崔一眼，别过头谁也不理。

    目前还属于无所事事的大堂经理碰了个软钉子，倒也不恼，凑过来还想继续说点什么，一看两人都没有再搭理他的意思，只好讪讪地走开了，但也没走远，毕竟大厅也没有多大。

    老崔则是有些怯了。他知道老张肯定是怪他把今天的事儿泄露了，倒也不是怕怪罪，是，老张退休前大小是个官儿，现在有俩臭钱，但又能把他怎么样呢？他是怕老张生气的话，就不拿出那套邮票了，自己也就没有机会开眼了不是。想到这儿，他忍了忍，把头抬起来，努力地冲着老张笑了笑，刚想开口，老张却突然把报纸一放，站起身，说到：“我去洗个手。”说完，朝着离他们最近的柜台走去。老崔一看有戏，赶紧也跟了过去。

    那个柜台前，正是下午那个到的最早的女士。她已经填好了单子，在柜台办理。老张和老崔到她这儿用洗手液，她只好侧了侧身子，让他们先用。他俩用完了，又走回到桌子边。老张戴上老花镜，又看了看四周，那两个快递小哥只顾着埋头整理，王杰也不在他们旁边了，这才拉开外套的拉链，先拿出一幅手套戴上，再从口袋里慢慢地拿出一个透明的小袋子，放到了桌子上。老崔见了，忙也把手套戴上，站起了身子，把邮票拿过来，低着头，脸都要贴到邮票上了。老张见了，有点得意，又有点鄙夷地说：“离得远点，看一下就得了。”老崔嘴里“嗯嗯”着，只是低头看邮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