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也打听不到。

    这些年走上警校这条路并不容易。

    也是在这条路上我遇到了范鹤眠。

    他彬彬有礼，对人体和毒品的结构并不亚于我。

    他对我照料颇多，常常关心我。

    也和我并肩作战了四年之久。

    每每一起回去的时候他走在我面前，我总会想起许赊。

    我和他一直攻克着有关缅甸北部的相关案件。

    他们都说我们真的很有天赋。

    无论是在推理还是办案上都果断的不行。

    局里很看中我，尤其知道我爸的牺牲是为了救人之后。

    赵叔好像察觉到了什么。

    一天他拉我过去喝酒。

    他喝了很多很多眼眶红红的，像小时候一样慈祥的望着我。

    他将手搭在我的肩膀：「宋离啊，有些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别再追究了，我们过好现在和未来不好吗？」

    我心中冷笑，不追究？让你逍遥法外吗？

    在许赊死去的那天，我的心也跟着他一起死了。

    我假意同意，二人将桌子上的酒喝个精光。

    他拉着我不让我走。

    絮絮叨叨的说我小时候的事情。

    说许赊是怎么怎么照顾我的。

    我发高烧，许赊抱着我穿过暴雨送去医院。

    我全身没有一处淋湿。

    被含着淡淡烟草味的皮衣严实的包裹着。

    赵叔却突然说道，「阿离啊，你知道你爸爸是怎么死的吗？」

    （四）

    他越说越激动，就在我站起身想走的时候，他却紧紧的攥住我的手咬牙切齿的说道：「你爸爸和我是同事，他是为了救人死的，为了救许赊。」

    我疯了一般挣脱他的桎梏转身走进黑夜里。

    他的声音一直回荡在耳边「许赊害死了你爸爸。」

    我不知道跑了多久，我和记忆中的爸爸其实只见过一面。

    街坊邻居都说自从我妈跑了之后我爸就开始整天整天的不着家。

    他们说爸爸很爱很爱妈妈，就像我很爱很爱许赊一样。

    我不了解事情的经过，也不关心我爸是怎么死的。

    他从来就没有养过我，哪怕回家了都生怕见到那张和妈妈有八成相似的脸。

    我和他接触不多，不在乎他是怎么死的，又是为谁死的。

    可我在乎许赊。

    很快我就接到了一个任务。

    在酒店里面有一群男女聚众吸粉。

    等我们赶到的时候他们其中有几个已经神志不清了。

    我一脚踹开门举着枪对着他们。

    「抱头蹲下！不许动！」

    我不知道接过几次这样的任务。

    一切都已经轻车熟路。

    我终于有资格去缅甸北部参与实战。

    我幻想过很多次走上这条路，可没想到坐上车时我的心情就像一潭毫无波澜的死水。

    窗外残阳如血。

    灰暗的苍穹下漂浮着一朵朵浓重的乌云，几只秃鹫从高空中盘旋而下发出高昂刺耳的叫声。

    车子行驶的路上好像能听到冤魂的嚎叫声。

    这条路仿佛通往是地狱，我手里紧紧的攥着那颗子弹不敢掉以轻心。

    范鹤眠坐在我身边贴心地为我拧开一瓶水递到我手上。

    到了之后毒贩鱼贯而动。

    我们不敢掉以轻心。

    我们击入他们的大本营，一时之间枪声此起彼伏。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半空中的硝烟味和低垂的云混杂在一起，将地上闪着幽幽血光的小水池映的斑驳昏黑。

    他们抓捕了人去做实验，我们将其解救出来后送上车。

    却发现原先呆在车里的赵叔不见了。

    可他不知道的是，无论他在哪里我都能找到他。

    早在来之前，我就已经在他身上偷摸放了GPS定位。

    我抬手看手表，发现GPS就停在一个仓库那里，离这里还有点距离。

    （五）

    我若贸然进去肯定会打草惊蛇。

    所以我提前给里面的弟兄通风报信并且将赵叔的联络点删掉。

    随后通知集合地点改成那个小仓库。

    我拿着枪赶到小门口，随后从一旁的通风管道爬进去

    隐隐约约传来赵叔的声音。

    「宋离这孩子太犟，没听进去我的话。您看到时候找个理由让他一直待在警局里至少保证她的安全。」

    我正想踹开下面的板子跳下去对峙时。

    却听到一声枪响。

    「砰！」

    子弹穿过赵叔的胸膛，刚刚还直挺挺的站着现在就轰然倒地了。

    时间好像在此刻停止了。

    耳边只传来通风管道里扇叶呼呼的声音。

    赵叔倒在血泊中，鲜血浸湿了那件老年衬衫，他想挣扎着爬起来。

    却被一只鞋子踩在脸上狠狠地倒下去。

    他缓缓转头露出全脸。

    是范鹤眠。

    没有人发现趴在上方的我。

    我屏着呼吸神色紧张的看着下面的两个人。

    范鹤眠拿手枪嚣张的拍了拍赵叔的脸，笑得肆意。

    「老东西，你以为五年前那场围剿我不知道是你吧，你猜猜是谁把你暴露出来的？你最亲爱的小侄女宋离。」他嘴角勾起一丝病态的笑意。

    「真不枉我潜伏了这么多年，还拿到了这么多的情报。我也想留着你慢慢的玩死，可是你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了。」

    说罢他抬起手枪准备朝他额头再开一枪。

    我虽说不清楚具体的事情但也从他们的谈话中了解到了事情的大概。

    在他扣下扳机的那一瞬间，我朝范鹤眠开枪了。

    那一枪，连带着无数禁毒警察的魂魄和外面冤魂的哀嚎声。

    穿过了布满灰尘的仓库。

    直直的射向他的脑袋。

    范鹤眠死相很惨，死不瞑目的那种。

    我踹开下面的板子，往下跳去确认只有范鹤眠一人来了。

    随后扶起赵叔就往外面跑。

    我通知所有人这些情况，也得知了毒贩已经转移了窝点。

    赵叔在我背后断断续续的想说些什么。

    我将他背到车上，紧握住他的手。

    医院里充斥着刺鼻的消毒水。

    赵叔躺在重症监护室里生死未卜。

    我捡起赵叔的手机，是一个小型的诺基亚，是有多保密才会选择用这个呢。

    （六）

    我将赵叔拨打的电话记下来，没有写到册子里。

    册子里关于我的秘密太多了。

    记忆里有关许赊的部分在他出警的那天已经被他撕掉了。

    我将剩余的册子用火点燃烧掉。

    我看到了急匆匆赶过来的一个女人。

    经验丰富一点的老警察都起身敬礼，叫她郑队。

    我嗤笑一声，不知道哪里又过来一个什么队，看起来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

    我嘴里叼着一半的烟被她狠狠扯下。

    她皱着眉头看我低声说了一句「没规矩！」

    我掏出怀里的烟盒，又抽了一根。

    站在一旁的萧哥给我打掩护。

    「嗨，领导，小宋她这丫头就这样，您别往心里去昂。」

    其他人也连忙跟着一起附和「是是是，别跟她一般见识哈，她读书少。」

    我皱了皱眉头，抄起烟盒就往老萧身上扔「嘿你个臭小子，说谁读书少呢？」

    郑队走过来仔细的打量着我的眉眼，她细细的看着我的眼神肉麻死了。

    她离我离的太近了，我有些不适应。

    却又不好推开她，酿跄着往后退了几部。

    她手抬起又放下，颤抖着声线说道：「你叫宋离？」

    我不耐烦的回道：「是，行侦部第二大队宋离。」

    我平时和老萧待多了，好几次都要故意扮演精神小妹等角色去抓捕犯人。

    把自己的正气掩盖一点。

    结果演了一次之后就改不回来了，还痞里痞气过好一阵子。

    最后的结果就是被赵叔骂的个狗血喷头。

    她眼神有些不可置信，便开始慢慢泛红，她低下头喃喃自语道：「难怪难怪，一开始看你就觉得像老宋，尤其是那双眉眼。」

    赵叔暂时脱离了危险，只是至少需要修养好几个月。

    他被推出来的时候还处在昏迷中。

    我听到医生说了脱离危险之后便一言不发的走开了。

    要是没有让范鹤眠发现我手上的子弹，赵叔是不是就不会中枪。

    我有些懊悔自责，独自一个人坐在天台从凌晨到天明。

    地上全部是抽完烟的烟蒂。

    我终于想通了，赵叔不是那个杀了我爸爸的人，一切都是因为我的一意孤行才让敌人有了可乘之机。

    直到东方翻出鱼肚白我才起身拍拍屁股走人。

    刚打顶楼的门我就看到了被老萧搀扶着的赵叔。

    我和他四目相对，看到了他眼里的怒气和恨铁不成钢。

    （七）

    他颤颤巍巍地坐下，倒吸了一口凉气随后开口说道「宋离，看你满身的烟味，你要抽死你自己啊？还坐一晚上，你不睡觉啊？」

    我支支吾吾的想反驳什么，他却撇了我一眼继续说「别说了，回去洗个澡，你以为你还能说出一朵花来。」

    我乖乖的回去洗个澡出来的时候。

    客厅里已经坐满了人。

    赵叔，老萧，郑队，还有平日里几个神龙见尾不见首的局长。

    可我身上还穿着蜡笔小新的睡衣。

    我扶额叹息。

    认命的大大咧咧的坐过去。

    随后一个惊天大消息差点把我炸死。

    我妈没跟别人跑，眼前的郑队就是我妈。

    我一股劲儿的窜起来。

    想夺门而出，可还未走到一半。

    熟知我尿性的赵叔一把将我拽下，当即就给我头一个爆炒栗子。

    我不得不乖乖坐下一脸无语的看着面前严肃的众人。

    随后我嗤笑道：「你怎么证明你是我妈？」

    郑队眼眶又开始红了，抽抽噎噎的说道：「你屁股上有一个红色的胎记，还有肚子上……」

    我连忙打断她的话：「够了哈，停下，我相信了。」

    她慈爱的看着我，可我根本不想理会。

    气氛一度僵持下来。

    她起身拿起我的遗照，随后看着我说道：「这个不吉利，你别挂在这里了。」

    我跳起来抢过她手里的遗照，又将她重新摆放在许赊的旁边。

    我不做声，但我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

    我不愿意认这个妈妈，她将我独自一人丢在乡下。

    若不是许赊，我一辈子都只会当一个傻子。

    郑月看着我，眼神里面满是脆弱。

    坐在一旁的局长只好尴尬的开口。

    「宋离啊。」

    随后可能觉得有些不妥，又改了称呼。

    「小离，当年他们两个人一同参加一场侦查活动，你妈妈被那群毒贩强制注射了毒品，我不得不将她带回来，爷爷不是想拆散你们的家庭，是形势所迫。」

    他们还告诉我了更多内幕。

    赵叔那枚子弹只不过是我对赵叔的臆想罢了。

    当年的侦查活动室秘密行动的。

    所以所有警员的枪支都是保密的。

    当时赵叔暴露了危在旦夕，许赊为了掩护他扑到他身上被人打成了筛子。

    所有子弹都被毒贩找到了，唯独赵叔的那枚子弹不见了。

    是许赊在用尽最后一丝理智掩护赵叔，而许赊并没有反水，是迫于形势。

    当时那件案子还没有完成，必须要等到五年之后毒贩再次大规模的活动。

    我知道了所有的真相后居然是一片平静。

    良久的沉默后他们都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在房子里消化。

    我不在乎我有没有妈妈，也不在乎她是否爱我。

    可我想，许赊好可怜啊。

    原来还要等五年后。

    要等这么久呢。

    在之后的日子里我勤勤恳恳的工作，任劳任怨。

    跟着他们一起深入毒贩的蜗聚点。

    身上也留下了大大小小的伤痕。

    许赊看见了肯定会很心疼吧。

    这期间我妈妈没少叫我回去吃饭，都以我有公务在身推辞掉了。

    我和妈妈除了过节都不怎么联系。

    可今天我反常的提了一大袋子东西进门。

    （八）

    看见妈妈坐在沙发上，她看见我来眼神中满是诧异，随后又开心的合不拢嘴。

    「哎呀，我们阿离来了，快坐快坐，我叫保姆去买菜昂，老赵说了你喜欢吃什么，我都记下了呢。」

    她埋怨我过来就过来，还提那么多东西。

    局长走了出来，我愣了一下随后开口叫道：「爷爷。」

    他明显愣了一下，随后笑的合不拢嘴。

    眼眶中的泪水不知是感动还是心酸。

    那天晚上我陪他们喝了好多酒，干脆就睡在妈妈家了。

    但其实我酒量好的很，只是想看看他们过的怎么样。

    半夜妈妈偷偷摸摸的爬过来，她以为我睡着了。

    坐在我的床前，为我细细的扫着额前的碎发。

    她开始絮絮叨叨的说起尘封多年的往事。

    「当年我和你爸相爱，但是他工作特殊抓人手段狠辣，那些毒贩就盯上了我，给我强制注射毒液，把我一个人丢在仓库。但是我当时还怀着你，所以你老是忘记事情。还在有许赊，不然……」

    我听完之后就沉沉的睡了过去，但枕头的两侧像是泼了水一半湿润。

    第二天一早，我就订好车票前往缅甸北部。

    我申请去当卧底。

    这一去恐怕是要丢命的。

    所以在临走前我想看看我唯一在世的亲人过的怎么样。

    大巴摇摇晃晃的穿过山间小路。

    一路上都是叶子摩擦窗户发出的刺耳的声音。

    前面有几个精神小妹，嚼着口香糖涂着灰紫色的眼影。

    在大巴上刷着视频，嘴里还时不时的吐出几句脏话，又时不时的开口大笑。

    我装作一样的精神小妹，向他们套近乎。

    才知道她们以为这趟车是去云南的而不是缅甸。

    刚刚我们经过了一个关卡，那关卡就是云南和缅甸的分界线。

    他们还不知道我们已经出了中国，人生安全都已经交到了那群侩子手里。

    他们杀人不眨眼，我们杀他们也不眨眼。

    到了之后无非就是严刑拷打和逼问。

    我按部就班的装成客服小姐，是不是还要为对面的人出卖色相。

    可这都不算什么。

    因为我还一直与总部保持着联系，所以至少我现在暂时是安全的。

    我看见了一个很熟悉的身影。

    他长的很像范鹤眠，大家都叫他老大，不过他不管我们这组。

    （九）

    我趁机拉拢身边的人询问有关那个老大的相关经历。

    他们比我待的久的多，而他们最终的目的是拿我们试他们的新型毒品。

    把我们当做小白鼠一般去对待。

    我狠狠的捏住拳头，指甲深陷掌心。

    这群该死的！

    我开始收集大量的信息，但是在最后一天。

    我暴露了。

    当时我正在实验室里被当做小白鼠一样对待。

    但是我仍然保持着清醒的头脑。

    老大走过来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随后说道杀了。

    我有些震惊，更多的是不解。

    但是我很清晰的认识到了一件事情，我绝对被发现了。

    不管出于什么样的原因。

    他转过来叫出了我的真名

    宋离。

    他是范鹤眠的哥哥，那个大毒枭。

    我之前化着夸张的网红精神小妹妆容他没有认出我。

    我知道了，他是从范鹤眠的手机里看到我的。

    范鹤眠从前喜欢过我，也追求过我，所以手机里都是我的照片，自然也给他哥哥看过。

    他早已知道我的身世，接近我无非是想离权利更近一点。

    我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的颤抖，新型毒品的作用开始在我的身体里面流窜。

    （十）

    我被放下来，眼睛里冒出了无数的白星。

    身体里的血液开始沸腾，五脏六腑像是被人拿拳头一拳又一拳的打着。

    皮肤底下好像穿过了无数密密麻麻的小虫子，像是在啃咬我的底下的皮肤。

    他们在吸我的血，似乎想要扒开我的肉。

    可我的任务还没有完成，我要清醒。

    我紧紧的捏住怀里的手表，在最后一刻将文件发送出去了。

    可也是在那一刻，毒枭扣动了扳机。

    他一枪又一枪的打在我的身体。

    随着子弹穿过胸膛，我躺在血泊中，流出了鲜红色的血液。

    恍惚中我好像见到了许赊，然后是妈妈，赵叔……

    他们朝我微笑的招手，要我活着回去，要我平安。

    可是我不能平安了。

    我要抓住这些毒贩，不让他们破坏别人的家庭，这样的黑色产业会衍生出一系列的产业链。

    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许赊的死被浪费。

    我也想活下去，可祖国的禁毒事业需要有人不顾生死的去前仆后继。

    它需要人们的继承。

    我没有尸体，也许是被拿去喂狗了，也许是被丢在哪个不为人知的臭水沟里。

    但我的坟墓紧紧的挨着许赊的坟墓，所以我不会感到孤单。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