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一边跑一边换完衣服。

    重新回到片场的时候，所有人都有些微微蹙眉，嫌弃地看着我——毕竟我身上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臭味。

    “你干嘛去了？”导演皱眉看着我。

    “吓尿了。”

    “不，是吓Shi了。”

    两个摄影小哥继续在边上窃窃私语。

    我直接无视他们，转而面向导演：“我们直接开拍吧。刚才不是到我给擦地的时候突发低血糖昏倒吗，抹布在哪里？”

    一旁的剧务也是懒得搭理我，随手扯了一块毛巾甩给我。

    “这种雪白的毛巾，一看就还没用过，都还没用过，怎么可能会把人累到低血糖？”我抬手拒绝。

    “麻烦您，去找一块带点灰的旧毛巾。”

    众人都错愕地看着我，导演更是像看见了外星人。

    “道具也是代入感的一部分。”

    我耸了耸肩，接过毛巾：“好了，我们开始吧。”

    两个摄影小哥交换一个眼神，冷哼一声，打开相机。

    忘记我是谁。

    现在我就是这个人。

    保洁员。

    刚才你是怎么打扫的，现在你就是什么样的。

    我在心里默默念着，把毛巾铺在了地上。

    必须一遍过！

    10．

    “Action!”

    那一瞬间，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了。

    我全神贯注盯着眼前的地面，小黑点，小黄斑……我是保洁，我就是清洁工，用力擦，用力拖。

    使劲，使劲。

    我的表情专注而认证，和刚才认真工作的保洁员状态一模一样，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忽然间，指尖传来一阵猛烈的抽痛。

    糟了！

    抽筋了！

    正常情况，应该快速反向拉伸。

    也就是把手往后翻，这样才可以快速放松，

    但是

    按照剧情，我得朝前倒——如果手往后翻，动作怎么想都觉得很奇怪。

    我紧咬后槽牙，硬生生闭上眼睛，死死把抽筋的手控制住，在发出了轻轻的一声呜咽之后，整个人向前倒去。

    身穿西装的季哥大步上前，顺势把我环住。

    然后就是霸总的典型套路——眉心微蹙，嘴角抿成一条直线，冷酷但又不失体贴地说：你怎么了？

    “你怎么了？”

    我依旧闭眼，不说话。

    “你手抽筋了？”他的声音更低，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见的语气说道。

    台词里有这句吗？

    “卡！”

    “完美！”

    导演兴奋地大叫。

    “简直完美，许姨，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你这个学习能力够可以的啊！”

    “你看看，你甚至连低血糖冒冷汗都演出来了，太细节了，细节，细节！”

    这个是抽筋抽疼的。

    我在心里默道。

    “保持这个水平，我后面的几部剧，全部都是你当女主！”导演当即拍板。

    两个摄像面面相觑，和我对视，有些心虚地移开了视线，我只是笑了笑：“大家辛苦了。”

    他们尴尬地落荒而逃。

    “这个给你——”眼前忽然多了一瓶什么东西，我仔细一看，是阵痛喷雾：“年纪大了，得自己多注意。”

    我点点头，他倒是个好人，刚才NG那么多次，也没有不耐烦，每次都很配合，业务能力也不错。

    心里升起一丝感激。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季哥顺势坐在我身旁：“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11.

    我愣住了。

    “第一次见面，你穿的衣服看起来就很贵，那些小姑娘都说你戴的项链也是名牌，你条件这么好，不会是为了钱来拍短剧。”

    这么回事。

    “我是闲的没事打发时间。”我张了张嘴。

    他微微眯起眼睛，一副不相信的表情。

    “我前段时间在派出所见到过你。”

    嗯？

    “那段时间拍摄一个老人出行安全的宣传片，我每天都在派出所。”

    我的心微微沉了下来，马上换上一副了然的表情：“是有那么回事，好几个月前了。”

    “和拍短剧没有关系。”我摇头。

    “照理说，好朋友因为这个平台而死，你应该很讨厌这里才对，为什么还要削尖脑袋往平台里挤呢？”

    越老越妖，还真是这样。我假装听不懂，转移话题：“那你呢，你是为什么？”

    他看向不远处：“饭送来了，先吃饭吧。”

    莫非……

    他也藏着什么秘密不成？

    12

    自从那次发疯刷马桶之后，我彻底放下了自己，短剧演的顺风顺水，数据更是不知道走了什么好运，简直就像是坐上了火箭，窜天一样升。

    短短一个月，我和季叔的搭档就变成了平台顶流。

    再也没人敢在背后指指点点我了，导演也不敢对我大声说话，点头哈腰叫我许老师，至于那两个摄影小哥，更是看见我都绕道走。

    更重要的是，按照合约的内容，我的短剧累计播放破一个亿，公司就会扶植我开个人账号。

    这才是我的目的。

    “你直接开个人账号当然可以，但是积累粉丝会很慢，只有自然流量推送。”

    “想象一下，如果已经是一个网红，开一个账号，瞬间就能引流无数。”

    “所以现在想当个人网红，最好的路子是先借道平台。”

    凤美女儿当初的话在我耳边响起。

    个人账号也开的很顺利，又过了一个月，我的粉丝量已经超过了50万，算不上大网红，但也是小有分量。

    “许老师，导演请您过去一下。”

    导演也算是靠着这些短剧发了，听说直接买了辆大G，漂亮的女朋友也找到了，最近他真是春风满面——不过，很快他恐怕就要笑不出来了。

    “许老师，是这样，最近我们的作品数据大爆，老板也很高兴。”

    “公司已经在物色剧本，打算为您个人量身定制十部短剧，如果效果好，我们再追加十部！”

    他的脸激动得通红，青筋都爆出来了，不停鼓掌。

    不好意思了。

    我在内心道歉。

    “导演，我后面的拍摄计划需要调整一下，拍完合约期签完的量，后面我就不打算继续拍了。”

    “为什么？”

    “现在形式一片大好，许老师，您有什么顾虑就直说，钱的事好商量。”

    “跟钱没关系。”

    “您说，哪里不满意，那两个傻逼摄影师是不是？我马上让他们滚蛋，您看不顺眼谁，统统滚蛋。”

    我摇了摇头。

    “和他们都没关系。”

    “只是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合约到期之后我就不续了。您另找他人吧。”

    我转身离开，打开手机，凤美女儿给我发来一个链接——《主播连麦争霸赛》邀请函。

    战争才刚刚开始。

    不远处，季哥拿着剧本，正若有所思地看着我。

    13.

    《主播连麦争霸赛》

    规则很简单，也很残酷，主播几人连麦，作为一组。

    连续播十个晚上。

    根据直播间的人气、活跃度、互动、打赏金额等等，最后根据公式进行计算，排名靠前者，可以获得优质的流量扶持，现金奖励，以及，最重要的那件事。

    说白了，就是几个人合作一起整活。

    平台推出这个计划，也是为了主播能碰撞出火花，能带来新鲜感。

    这是今年刚推出的新机制，不过凤美女儿作为“卧底”，早在半年前就知道了这个计划。

    我一早就看准了这个比赛。

    短剧，不过是我的一块垫脚石。

    最近我一直在狂刷那些给老人推送保健品的带货主播，就是为了养号，让我的账号看起来很喜欢带货主播。

    甚至我还下单买了不少。

    当然，到手之后，全都被我给扔了。

    现在我的视频，刷十条，平均五条都是给我推送保健品的。

    我默默点头，很好，可以了。

    我调出草稿箱的待发送文件。

    “发送。”

    “你好，我是你们的老朋友啦，这是一封面向全部主播的邀请函，因为我决定参加《连麦赛》啦，如果有主播感兴趣，欢迎来联系我哦，当然，爱我的粉丝朋友们也请来我的直播间大家一起玩哦。”

    视频里的我笑得明媚开朗，背景也是精挑细选的场景布置。

    一发出去，曝光就蹭蹭大涨。

    后台更是雪花片一样地收到各大主播和MCN机构的私信。

    三天过去了，那个该死的“牛大路带你走大路”还没有出现。

    主动联系当然也可以，但是还是主动上钩的开局会更顺利。

    又过去三天，对方还是没有主动联系我。

    “许姨，不好了！” 电话里凤美女儿很着急。

    “那个‘牛大路走大路’，他已经填完报名表了，人家已经确定了合作对象了！”

    什么！！？？？

    14.

    我参加《连麦赛》，目的有两个，第一是要名正言顺联系上“牛大路走大路”，这没什么难的，直接去直播间当粉丝下单也可以，这点凤美女儿之前也说过，更重要的是第二点，《连麦赛》的前十名，是能参加线下交流会的。

    也就是说，我能在现实生活见到这个所谓的“牛大路”。

    更重要的是，连麦的搭档还能成组，参加一系列活动。

    顺理成章认识，接下来的计划就容易多了。

    否则，任何贸贸然的行动，都会吓跑这种老狐狸。

    怎么办？

    他报名的合作账号是“清泉小石头”。

    是一个三农频道的种植类主播，一个贫困户努力生活，一边种田，一边分享种植花草的经历，免费帮人救治那些垂死植物。

    我粗粗看了一眼视频，看外表，是一个朴实单纯的农村大姐形象。

    仔细看，发现不对劲了。

    明明是一个常年下地的农民，为什么手还能这么白嫩？

    说自己没钱买衣服，每次都穿同一件，可是一年了，这件衣服还是很新，仿佛是只有在拍视频的时候才穿。

    仔细看，类似别扭的地方不少啊。

    我进一步工兵扫雷式地扫描她的短视频，一条评论吸引了我。

    “主播虚假人设，我就是这个村里的人，她家根本不是贫困户！早在好几年前就盖上新房子了，这个破房子都是租的，她家也根本没有生病老人，那些都是雇的演员。”

    人设崩塌？

    这事可大可小，对于一些富二代，塌房也就是被群嘲，但是涉及到三农扶贫板块，性质就不一样了。

    我心生一计，立刻登录小号，私信给这个用户：“你好，这个主播人设崩塌的事，能具体和我说说吗？保证安全，有偿。”

    15

    一天后，对方就发来了厚厚一沓的材料。

    所住的小洋楼照片，主播家的高档奥迪车，甚至还有村委会的纳税表彰证明，一切都显示这个所谓的“清泉小石头”根本只是IP打造的人设。

    说实话，就连我也没想到，对方居然能弄到那么多东西。

    简直意外收获。

    我迅速把东西整理好，继续用小号发给平台举报，不到24小时，该账号就因风险问题，被平台取消了参赛资格，转而要求进行审核评估。

    后面怎么样我就不关心了。

    取消了你搭档的参赛资格，看你怎么办。

    我一边这样想着，又等了一天，期间还发了一条继续招募合适的连麦主播对象视频，这条短视频一样爆火，收到后台私信无数。

    然而，这个“牛大路”还是没来找我。

    怎么办？难道真的要我主动去联系他吗？

    深夜，就在我辗转反侧，无所事事打开手机的时候，我忽然受到一条消息。

    “你好，要一起连麦参赛吗？”

    对方昵称——“牛大路走大路。”

    终于！

    16.

    一番简单寒暄后，我表示对他的账号很感兴趣，愿意组队连麦，然后把话题往他的直播带货业务上靠。

    然而对方显然很谨慎，每次我转移话题，他总会不动神色地把话题重新转移走，显然还没放下戒心。

    没关系。

    我有的是耐心。

    现在首先要拿下比赛，至少前十。

    我虽然人气不错，可毕竟是平台新人，而牛大路，虽然来的久，但是粉丝量比我还差一点，要说综合实力，在平台内部不算强。

    连续三天，我想了好几套方案，都不太满意。牛大路甚至还笑嘻嘻说让我做颜色擦边，在我拒绝后又提出让他的粉丝在直播间冲销量。

    我咬着牙根拒绝了。

    满脑子没有一点正经。

    比赛时间越来越短，直播内容迟迟定不下来。

    参赛的主播，有主打专业，全是名校高材生；有主打颜值，帅哥美女巨养眼；也有主打搞笑，脱口秀令人捧腹；这些本事我都没有，到底该怎么办？

    我越来越觉得把事情想简单了。

    “你在准备参加连麦赛？”

    犹豫之际，季哥给我打来了一个电话。

    17.

    “搞了半天，原来你是要单飞。”他笑得很豁达，搭档要跑了，他倒是一点都不焦虑。

    “倒也……”

    “找好搭档了？”

    “算是吧，”顿了顿，我苦笑：“但是形势不太乐观。”

    “说来听听。”

    我隐瞒了“牛大路走大路”的具体账号信息，只说是一个生活消费类的账号，两人现在没有碰撞出什么火花，想不出好点子，整不出来活，就很难出彩。

    听完了我的描述之后，季哥犹豫了片刻：“我倒是有一个想法。”

    “你提到别人的连麦内容，确实很有吸引力。”

    “专业知识，吸引的一般是知识水平高的年轻人；帅哥美女，大家都爱，但还是年龄段偏低的男女生最感兴趣；至于脱口秀，主打讽刺社会，瞄准职场中青年。”

    “其实这些内容，瞄准的人群是不一样的。”

    我忽然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我们要做的不是和他们比，而是找到属于我们的受众人群。”

    “你是说——中老年人？”

    “没错，你的年龄也好，长处也好，说实话，学生和职场白领都不感兴趣。但是，别忘了，平台可是有将近三分之一的五十岁以上用户。”

    “把他们吸引过来，这个比赛一定有戏。”

    有道理。

    “让我加入你们，三个人直播一个十天的短剧，怎么样？

    季哥一语惊人。

    18.

    连麦赛没有人数限制，有的组甚至为了噱头，搞了个万人大合唱。

    但是，也相应的，人数越多，因为自带的流量入口越多，基础粉丝量越大，平台出于公平起见，直播间的评分标准也会变动。

    凤美女儿跟我详细研究过，认为还是两人直播最有利。

    不过……

    眼下的情况，季哥或许是唯一的希望。

    我还是有顾虑：“我和你没问题，但是牛大路那边，他没有演过戏，能行吗？”

    糟了。

    我心中一惊。

    一不小心，把名字给说出来了。

    但是季哥好像并没有察觉出来：“这个不难，戏份上我和你多担一点，而且既然是连麦，肯定是按照语言为准，动作的内容也不用考虑太多，只需要说好台词就行。”

    “安排个助理给他提词，再找个配音老师，好好练习一下说话，也就八九不离十了，那个牛大路，他说话口音重吗？”

    “不重。”

    “那就好，那我们明天开始设计三个人的剧本，两男一女，越狗血越好，你还没离职，我们一起找公司那边帮忙出一个剧本。应该问题不大。那就这样说定了。”

    我怎么有一种被人拿捏的感觉？

    19.

    我和家暴直男老公离婚，儒雅律师英雄救美。

    看着找个剧本我忍不住笑出声，季哥真的不是趁机往自己脸上贴金吗？

    季哥察觉到我的眼神，扭头一本正经地看着我。

    “你别觉得我故意丑化别人，你自己看看我们两个的形象呢？”

    牛大路是个驼背的光头，说话也有点咋呼，眼神仔细看还有点凶狠，你还别说，确实有点像是家暴铁直男。

    至于季哥么，不用说，演了那么多总裁，这份气质当然不在话下。

    “而且我们这次主要是连麦演，主要内容在说话，像是之前保姆那种剧情，又是拖地又是晕倒，还需要道具，现场根本没法满足那么高的要求。”

    “律师可以引导双方发言，没话讲的时候，你的家暴老公只要一直不停翻白眼，反驳，无理取闹就好了。”

    我想起凤美的死，直播间里他的那副嘴脸，这点他肯定很熟悉。

    这个黑心肝的东西一直在卖惨，说什么自己不排到第一，就会被公司扣钱，会被边缘化。老实单纯的凤美就一直充值打款，最后，她只不过想要问问，到底要充多少火箭，才能充到第一，对方却对她冷言相对，把她气到心梗发作。

    呵。

    真是冷漠至极。

    一想到这里，我胸中熊熊的恨意就燃烧起来，手也不知不觉就握拳了。完全没有察觉到，站在一旁的季哥，正若有所思地看着我。

    20.

    前面四天，牛大路和我的戏偏多，后面六天，说白了，就是我和季哥组CP。

    所以情绪的引爆点就在第四天。

    也就是今天。

    前三天的效果不如预期，动态的实时排名，我们最好一次也不过五十左右，距离前十还有很大距离。

    不过，平台的机制，有一场能爆了，当天的转发力度就会飙升，平台帮忙推流出去。再加上后面几天，有季哥镇场，我还是很有信心的。

    前几天的主要内容就是我和“老公”，也就是牛大路争吵，矛盾不断升级，一直到第四天。

    剧情是离婚高潮，双方彻底撕破脸，相互揭短，鸡飞狗跳。

    “越狗血越离谱越好。”季哥是这样要求编剧的。

    狗血。

    我看着今天的剧本。

    我指责牛大路去酒吧泡妞，喝酒闹事，半夜我去派出所捞人。

    牛大路指责我不做家务，不孝顺，他爸生日那天迟到。

    这个力度，看来不太够啊。

    提前半小时联系上牛大路：“这样下去我们赢不了，我一会儿自由发挥。”

    “哦？美女你真的要擦边吗？”我仿佛看见牛大路流着口水色迷迷的样子。

    恶心。

    我在心里翻白眼：“反正到时候你随机应变吧。”

    挂断电话，我直接上播了。

    人气还没上来，我先垂着眼睛，一脸疲态：“大路，你到底离不离婚？”

    “离不离，看老子心情咯。”他继续一副死皮赖脸的样子。

    贱人演贱人，还真是本色出演。

    拉扯了几个回合，直播间的人气慢慢升温。

    “你现在离，我们好聚好散，我也不想当众把你那些事情都说出来。”我撂下狠话。

    这句台本里没有。

    他愣了一下，露出还沾有菜叶子的黄牙，冲着镜头龇牙贱笑。

    这样子，简直让人想冲进去打他。

    果然，评论区全是骂他的。

    很好。

    “我本来不想说的，估计你家的面子，我也忍了这么多年。”

    “但是——”

    “谁能容忍结婚当天，自己还跟别人睡在酒店床上，而且，还是个男人！”

    大路的脸“腾”的一下子红了。

    迅速站起来：“你说什么呢，臭婊子！”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伴郎早就告诉我了！”

    “玩到括约肌都松了，在我们度蜜月的飞机上直接肛门喷屎，整个机舱都是你的屎味，这种事情还要我说吗？要不要把当时的机组人员都叫出来？”

    “我真的忍不下去了！”

    原本只是正常吐槽的评论区一下子炸锅了。

    “我的天哪，同妻太可怜了。”

    “gay子骗婚死全家。”

    “喷粪？真的假的。”

    “搞不好就是真的，你看大路那副肾虚的样子……”

    “刺激……”

    “刺激个屁，恶心死，同情女主，同情同情。”

    “！！！”

    …………

    流量一下子冲到了有史以来的最高峰。

    那头的牛大路已经气得下巴发抖，嘴唇哆哆嗦嗦，不知道该说什么，如果不是骂脏话会被系统封号，他估计能把我祖宗十八代都骂一遍。

    “冷静，你看流量。”我趁机发了一条微信：“别不说话，回到剧本。”

    看见飙升到前三十的热度值，他打碎了牙也只能往肚子里咽了，继续回归地痞无赖：“你别说这些没用的了。”

    “离不离婚，不还是我说了算吗？我不想离，至少拖你两三年，垃圾女人。”他伸出一根食指戳着镜头。

    “贱男，好贱啊！”

    “受不了，我爸也是这样的。”

    …………

    热度再次飙升。

    差不多了。

    再演就过了。

    季哥适时上线。

    21.

    “牛大路先生，请你文明用语！”

    “你说的所有不当言行，我都会作为证据提交法院，作为你对我当事人构成身心伤害的证据。”

    “我当事人在和你洽谈离婚的过程中，身心受到很大伤害，不排除因为你换上精神疾病的可能性。”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还会单独申请民事赔偿。”

    季哥穿着一身定制的格纹西装，戴着金丝眼镜，一连串连珠炮似的开口。

    不过——这段好像剧本也没有啊。

    好家伙，他也临场发挥了。

    看不出来啊，这家伙还懂法律。

    我在心里暗自点赞。

    大路一脸吃瘪的样子，朝着镜头忍不住比了一个中指。

    “警告，请勿做不礼貌行为。”系统发来一个红色感叹号，吓得他强装镇定，连忙收手。

    “是，我承认，我是个gay子，但是呢，我老婆也不是什么好鸟，我们半斤八两。”

    轮到曝光我了吗？

    我微微一笑。

    来吧。

    “你怎么有脸说我的，你简直就是个神经病，每次我加班，都要打电话给我的领导查岗，害我在单位丢脸。”

    “是谁半夜假装加班，结果去酒吧喝酒闹到派出所的？你有先例！”

    “我妈生日都不来，一点孝心没有。”

    “大哥我肠胃炎都要死了，你还在帮你妈过生日，我没找你就客气了！”

    虽然是演戏，但是我也骂的很起劲，每一句都毫不客气。

    大路被逼的无话可说：“恶心，自己一点女人味都没有，怪得着男人吗？”

    一石激起千层浪。

    “滚呐，骗婚gay还好意思说这种话！”

    “我一个男人都看不下去了。”

    “恶心，这种话都说得出来，去死去死。”

    最后一句话直接引爆全场我是没想到的，看来广大的女性苦外貌焦虑久矣。

    大路也已经忍耐到了极限。

    “啪”得一扯电线，直接黑屏下播，留下满屏嘲笑漫骂的评论区。

    季哥适时推了推眼镜。

    对着我彬彬有礼，又略带暧昧：“放心，不论如何，我都会站在你这一边的，我的当事人女士。”

    “哦莫哦莫”

    “尸体暖暖的！”

    “磕到了磕到了，哇塞！！！”

    静静看着已经冲到前十的热度，满意地结束了今天的直播。

    打开手机，十几条六十秒的语音，全是牛大路的。不用点开就知道是什么了。

    我冷哼一声，一条都没听。

    直接打开平台软件，把热搜榜单截图丢过去。

    热搜第一明晃晃写着：“#我的当事人女士 太甜了#”

    对面：“……”

    22.

    接下来的六天，连麦直播间数据和第二名断崖式领先，几乎提前锁定了第一名。

    最后一天下播后，我还在房间里一阵恍惚，总觉一切来的那么不真实，凤美女儿已经发来了参加线下活动的邀请函。

    毫无疑问，我们三人受邀参加线下分享活动。

    该进行下一步计划了。

    要如何拉近和大路的距离，让他放下戒心呢？

    我从来没有和这类人打过交道，必须得小心行事。

    门忽然响了。

    是季哥。

    他已经换了一身休闲运动服，虽然上了年纪，但是身材修长，依旧锻炼得相当挺拔，看起来神采奕奕。

    “我找你有事。”他开门见山。

    这大半夜的，我不由有些发瘆——我和季哥虽然关系不错，但是也仅限于工作上，他私下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完全不知道，现在想起来，他对我莫名其妙的关心，又主动提出参与到连麦直播里面，该不会是别有用心吧……

    “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季哥气定神闲地坐下：“为了表示我的诚意，我先说我的部分吧。”

    “这次连麦直播的剧本，很精彩是不是，但其实这个灵感是源于我的真实经历，只不过，我不是律师的角色，而是大路的角色。”

    我“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那个律师——”

    “现在已经是我前妻的丈夫了。”

    他幽幽叹了口气。

    接下俩，我听到了季哥的故事。

    “我曾经是个混蛋，不折不扣的混蛋，又穷又没担当，我前妻最后忍无可忍，带着女儿离开了我，跟着那个律师出国，现在已经定居在美国了。”

    “她们走之后，我冷静下来，也逐渐成长了，慢慢也赚到了一些钱，现在也算是条件殷实，但是我一直找不到他们的消息。”

    “大概一年多以前吧，我忽然得知‘短剧出海’这个概念，原来很多在我们国内的流行短剧，通过AI翻译，在国外也很火。”

    “我想，如果我能够成为顶流，我出演的短剧就能散播到全世界，也许那时候，她们就能看见我了。”

    我愣住了。

    许久才反应过来。

    “所以，你参加挑战赛，是为了时代广场那个——”

    他点点头。

    “难怪你那么坚持一定要获得第一。”

    第一名的短视频切片，会被投放到纽约时代广场的大屏幕上，这也是获奖的福利之一，不过我从来都没当回事，我的目标一直都是前十，能见到牛大路就好，所以广场不广场的，我完全没兴趣。

    “得知你参赛之后，我很激动，想要和你连麦参赛，但是我没想到——”他顿了顿：“后来就顺水推舟，变成这样了。”

    “接下来说你的故事怎么样？”

    他抬头，漆黑的眼眸像是要把我吸进去：“你想要怎么对付那个大路？”

    我后退一步。

    “别害怕，我不是你的敌人。”

    “你记得曾经跟我提过他的名字吗，”

    “我当时就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所以拜托之前拍摄短视频认识的民警了解了一下，很快就知道你的好朋友就是因为他死的。”

    “这个世界，不会有那么巧合的事吧？“他勾起嘴角，一副看透我的样子：“所以，回归正题，我们做个交易怎么样？”

    “我帮你一起，搞定那个大路。”

    “作为回报，事成之后，你需要继续回来和我搭档拍摄短剧。”

    “就那么简单？“我皱眉。

    “还有一件事，我需要你和我结婚。”

    “别误会，我都这个年纪了，“他自嘲地笑了笑：“因为曾经上过失信人名单，去美国的签证办理一直被拒绝，签证官总觉得我有非法滞留的风险。”

    “我需要在国内有一个关系稳定的妻子，我打听过了，这样可以大大提高签证官的好感。”

    “不过那要等到找到我女儿和前妻之后了，”他朝我苦笑。

    “好，我答应你。”

    “不过我事先说明，准确地说，我不是打算对付牛大路。”

    “我是准备杀、掉、他。”

    23.

    半个月后，线下分享会如期而至。

    我身穿定制的高档礼服，季哥则一身修长的黑灰色西装，而不远处的牛大路也人模狗样地穿着格纹外套出现了。

    开场的活动很无趣，无非就是大家坐下来，聊些有的没的，对着粉丝挥挥手而已，都是在聚光灯下，谁也不敢做什么小动作。

    一直到中午。

    中午只是准备了简单的西式自助餐，相对而言环境就放松了很多。

    季哥率先端着盘子，坐到了牛大路边上，我也顺势坐到了那桌。

    终于要开始了。

    我在心里默念。

    为了今天，我和季哥已经排练了好久。

    人生如戏，怎么办，继续演呗。

    “我看你的资料卡，你年纪比我大，叫你一声大路哥可以吗？”

    牛大路看了季哥一眼，冷哼一声：“不敢，大律师，我可是你的垫脚石，都快被人骂成狗了。”

    “别这么说，都演戏嘛。”

    “再过一段时间，大家回归理性，谁还会记得你演的反派？到时候就是你涨粉收割的好时候了。”

    牛大路又哼了一声，没有回答。

    “不过，我说实话，大路歌，你的演技真不错，长得也很帅。”

    “那倒是，我年轻的时候喜欢我的人满大街都是。”牛大路被捧的心花怒放。

    我正在喝咖啡，差点呛到。

    就这么一个又黑又胖，满脸麻子，跟皮蛋一样的家伙，也好意思说自己帅？

    “其实，我们剧组在招人，大路哥，你要不要来试试？一个月打底2万。”季哥抛出橄榄枝。

    牛大陆脸上迅速浮现鄙夷的神色，发出“切”的一声嘲笑。

    我假装没听到，继续“热情”介绍：“大路歌，现在平台发展的很好，好风凭借力，我们也是希望有钱一起赚嘛。”

    “毕竟咱们现在也算是战友了。”季哥继续套近乎。

    “得了吧，你们那点钱，一个月才两万。”他咽下一口羊排，满嘴喷唾沫星子。

    “还没我直播间一晚上，不，一个小时赚的多。”他得意洋洋：“这点钱，对我来说蚊子腿都算不上。”

    我和季哥交换了一个眼神。

    “别开玩笑了，老哥，”季哥露出不相信的眼神：“你要这样可没意思了，哥们真是为了你好，你非要打肿脸充胖子干什么？大家都是自己人。”

    他用手肘碰了碰大路哥的胳膊。

    “我们都看见你直播间了，说实话，挺朴实的，看的人也不多，赚钱嘛，不丢人。”我火上浇油。

    “什么啊，”季哥气得嚷嚷了起来：“别看不起人好吧？”

    说着，他掏出手机，给我们看他后台直播间的数据，观看人数当然是远不如短剧了，但是有一个数据意外的高——停留时长。

    一般如果是短视频，停留时间超过30秒以上就算有效停留，有的直播间平均停留时长甚至不到5秒，但是他的数据面板显示——“平均停留时间：33分钟”。

    这是什么概念？

    说明每个在直播间的人，几乎都是他的死忠粉。

    再往下看，是引流购物成交。

    上一场直播的成交额——十一万零八百。

    “别小看这个数，”大路撇了撇嘴：“扣除平台的服务费和成本，我至少可以拿到十一万。”

    我迅速在脑海里算账。

    平台抽点是五个点。

    也就是说，十一万，要抽掉五千多。

    换句话说，其他成本加在一起，也不过五千块！

    平均利润率超过了足足二十倍！凤美家里堆满的东西，就是这些华而不实的垃圾。

    什么蛇骨粉，降脂茶，散结胶囊，打着各种各样花里胡哨的名字，里面的东西甚至还不如包装值钱！

    我咬了咬下唇，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愤怒。

    季哥轻咳一声，把我拉回了现实，转而继续换上一副关心的表情：“老哥，你这个行业，我知道，确实赚钱。”

    “你懂就好，我实话告诉你，这里还没算直播打赏呢，碰到个有钱的傻缺，一晚上打赏个几十万都有。”他更得意，眉毛都要飞起来了。

    “不过，我劝你还是见好就收，两条腿走路，这条路子不安全。你们赚的太狠了，万一出事怎么办？”季哥“关心”道。

    “这你放心，我卖的东西都是正规产品，国家批准的，质量杠杠。”

    “你直播那么久，没出过事？”季哥挑眉。

    “老哥，我也和你说实话，两万月薪，在我们这个行业，只不过是敲门砖，前几天我们一部短剧剧本转卖成了大电影，你知道赚了多少吗？你要看见大方向啊。”

    牛大路不说话了。

    “别说了，”我表情夸张地瞪了季哥一眼：“既然人家有自己的想法，你就尊重人家，现在大路哥这样，赚点小钱过安生日子，不好吗？”

    “哎，我是说，像我们那种项目——”

    “行了，吃饭吧。”我板起脸，打断季哥的话：“下午还有活动呢。”

    牛大路看起来在低头吃饭，眼神却是滴溜溜的转，像是一直在思考着什么。

    我微微一笑。

    鱼儿马上咬钩了。

    24.

    之后的三天里，牛大路对我的态度明显热情了许多，说话也客气了不少。

    但是对于项目的事，还是绝口不提。

    不过，我也没指望这么顺利。

    我还准备了第二招。

    这天中午，我刚练完瑜伽准备吃减脂餐，就收到季哥的消息：“上钩了。”

    他给我分享了聊天记录。

    “哥，上次你们说的项目，是怎么一回事？”

    “我最近情况不太好，想看看有没有别的机会。”

    情况当然不好。

    凤美女儿早就告诉了我们消息，对于平台主播收割老年人的问题，马上就要进行专项整治了——只不过，原本牛大路这个中等体量得主播，不在打击的名单。多亏凤美女儿，把凤美的事抖了出来，顺利说服了领导把他也添到了名单里。

    一夜之间，牛大路直播间的流量直线下滑。

    从日入几万，到颗粒无收，只花了不到一周的时间。

    这些，凤美女儿在后台都看得清清楚楚。

    他急了。

    “兄弟，你想通啦？”季哥配上一个咧嘴笑的表情。

    “你要是愿意，下周来我们影视基地一趟，当面聊聊。”

    “当面，安全。”

    “行，你把地址发给我。”牛大路满口答应下来。

    25.

    所谓的影视基地，就是日常我和季哥拍摄的地方。

    我们甚至刻意选择了需要拍摄的工作日，为的就是制造一个真实的氛围。

    摄影师，摄像师，化妆师，灯光师……一应俱全。

    这些东西会带给人很大的冲击，在一瞬间就说服人。

    当然，还需要一点点不一样的小动作。

    增添一点真实感。

    今天拍摄的是医学博导大牛和冒失女患者之间双向奔赴的故事。

    季哥穿着一身白大褂，上面挂着听诊器，和我有来有回。

    上午拍摄结束，我和季哥来到休息室——自从成为连麦主播第一名之后，导演对我们几乎是有求必应，就算是今天我们要求单独给一个包厢会见“朋友”，也毫不犹疑答应了。

    牛大路一坐下来就迫不及待：“你们之前说的那个项目——”

    “等一下，”我站起来，假装警惕环顾四周，确认没有人，才重新坐下来，冲着季哥点了点头。

    “我们又不犯法，你也太小心了。”

    “赚钱的事，谨慎点总没错，”我摇头，随即对牛大路笑道：“大路哥你谅解啊。”

    牛大路严肃地点点头。

    “我们这个项目，其实说穿了，也很简单，就是投资短剧。”

    “你知道，短剧现在很火，播放量和热度比电视剧还高。而且短剧的特点是成本低，制作周期短。比起电影投资，不知道好多少倍。”

    牛大路听的双眼放光，急切地往前探了探身子，显然很感兴趣。

    季哥继续说道：“你也知道，这种热门赛道，就是抢占先机，第一个吃肉，第二个喝汤，第三个喝西北风。”

    “我们有充分的平台资源和实力保障，我们俩的热度你是已经看见了，这不用多说了吧？”

    季哥微笑，用下巴指了指外人人来人往的摄影棚。

    “我敢说，我们有全平台最好的人员配置，只要运作得当，这件事几乎没有亏钱的可能性。”他一边说着，一边亮出手腕上的积家手表。

    正当牛大路若有所思的时候，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26.

    一个年过半百，穿着一身考究便服的中年光头男沉着脸走了进来。

    他动作迅速，走到我们跟前，就对着季哥道：“你跟我出来一下。”

    所谓钓鱼。

    不是等着鱼儿上钩就一直收线。

    这是一种普遍的错误认识。

    一直收线，鱼会很快意识到不对劲，脱钩离去，或者垂死挣扎，浪费钓鱼人的体力。

    正确的做法，是一放一收。

    让咬着勾的鱼儿自己跑一会儿，拉一会儿线，慢慢消耗鱼的体力和耐性。

    等到鱼筋疲力尽，丧失斗志的时候，一举拉钩。

    所以，鱼儿上钩之后，不是要收线，而是要放线。

    我左右环顾，露出有些内疚和焦虑的神色，对牛大路道：“对不起了，大路哥。”

    “刚才我们说的这些事，你能不能就当不知道？”

    “什么意思？”牛大路眉毛皱了起来：“你们耍我玩？”

    “嗯……不管怎么样，你的粉丝基数在那里，今后的日子也好过的，短剧的事就忘了吧，这次真是对不住。”

    “实话告诉你，刚才来的是大合伙人，我们赚钱主要就是跟着他。”

    “其实我们最近要投个大项目，说好我们这边，只有我和季哥两个人参加的，也怪我们太贪心，想把你拉进来，提高占股，这样后期我们的话语权更大，但是估计是刚才在摄影棚里，人多眼杂，被人通风报信了。”

    “这有什么，有钱一起赚嘛。”牛大路清了清嗓子里的浓痰，显然不怎么相信我的借口。

    差不多了，点到即止。

    季哥也适时走了进来，冲我递过来一个糟糕的眼神。

    “哥，今天的事真对不住了，我让司机送你回去，改天请你吃饭。”

    好家伙，直接关门送客。留下一脸懵逼的牛大路。

    27.

    随后的一周里，平台对于包括牛大路在内，此类诱导不良社会风气的账号进行了更为大力的打击。

    自然流量几乎为零，即便是通过搜索框，也被排在了三十名往后的位置。

    牛大路一落千丈，凤美女儿告诉我，他最近一天直播间的交易量已经不到500元，只有一个人下单。

    居然还有一个人下单。

    我在心里狠狠跺脚，绝不能再让人上当受骗了！

    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他来找我了。”

    毕竟都是男的，好说话，牛大路走头无厘去找了季哥， 这回算是彻底把人钩住了。

    “经过上次那回事之后，他算是对我们彻底相信了，追着我要参与投资，非让我搞定那个大老板。”

    “我不答应，还说我们不够仗义，说我们不把他当自己人。”

    “先让他把自己的账号停播了，居然还敢播，丧心病狂。”

    季哥“嗯”了一声。

    “后面就按照就剧本走了，让‘大老板’出面就好。”

    事实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大老板。

    那不过是季哥找来的演员，配合我们玩的一出欲擒故纵。

    牛大路，你等着吧。

    今天开始，就是你人生坠落的倒计时。

    28.

    一个月后，牛大路赚到了百分之三百的收益，几乎是他过去一年直播收入的总和。

    他追加投资。

    三个月后，牛大路的收益率更高，收入更上一层楼。直接提了一辆兰博基尼跑车，每晚屁颠屁颠，开去酒吧泡妞。

    半年后，牛大路已经疯狂到抵押全部身家投到项目里，事情突然发生了变化。

    更重要的是，我和季哥假借资金不足的原因，降低了在公司投入的比重，这直接导致我们的“收入”锐减，渐渐的，牛大路后来人占了上风，和‘大老板’越走越近，人也逐渐倨傲了起来。

    “我说你们俩，当初还是你们给我推荐的机会，现在自己没把握住，这么好的稳赚不赔的生意，都错过多少次了。”大路点燃一支雪茄，躺在意大利空运来的沙发上抽烟。

    都是我们垫钱托底，当然不会亏了。

    我在心里道。

    “牛大路，投资毕竟有风险，你真的不打算拍戏吗？你这么好的形象，不拍戏可惜了。”

    “对啊，多条赚钱的路子不好吗？”

    我试着提议道。

    这一段时间以来，投资的事情固然进行的很顺利，但是让他拍剧这件事，怎么都说服不了他。

    这可不行！

    这是最重要的一步。

    “轻轻松松就能赚到钱，我还要累死累活拍什么短剧？我的兄弟姐妹啊，我劝你们也要享受人生。”牛大路搂过边上一个美女的腰，色迷迷盯着人家的胸部流口水。

    真恶心。

    我在心中冷笑。

    季哥适时站了出来。

    “大路哥，关于这件事，我其实有个主意。”

    “嗯？”

    季哥轻轻吐出四个字，在场所有人的眼睛都放大了。

    29.

    三个月后。

    一片郁郁葱葱的森林之间，极为隐蔽的角落，能看见一座破旧的木屋。

    这片森林坐落于城郊的最高山岭带隘口西侧，因为多年前该地区曾经出现驴友失踪事件，该山峰早在五年前就已经禁止游客登山。

    这里是不折不扣的无人区。

    只是凑近木屋，竟然能听到奇怪的声音。

    不过并不是人声，而是一种极为诡异的，类似野兽的嚎叫声。

    我一反常态，穿着一身肥大的冲锋衣，全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连眼睛也用护目镜遮挡。

    这样做毫无疑问是为了掩人耳目。

    “吱嘎——”

    推开门。

    屋子的中心被锁链拷着一个已经看不出人形的怪物，头发全部打结，黑乎乎如同一块抹布盖在在脸上，衣服已经脏到看不清颜色，不远处的地面上有干了的屎尿，散发出阵阵恶臭，简直和影视剧里的地牢没什么区别。

    不过，有一点不同，在怪物能够到的地方，放满了各种“名贵”保健品。

    虫草壮阳散，蛇胆百草酒，……

    “居然还没死，没准你说的是真的呢。这些东西真的能让你吃到一百岁哦。”我轻笑一声。

    “我呸——狗东西——”

    “嘘，”我随手捡起地上一瓶还没开的蛇胆酒，狠狠砸向了他的脑袋。

    血顿时汩汩流了出来。

    “住的还习惯吗？大路哥？”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哪里得罪我了吗？”

    “我让你见一个人。”

    凤美女儿从门外走了进来。

    “你不认识她，但是她认识你。”

    “她的妈妈曾经是你直播间的粉丝，她因为信任你，在你直播间充值、购物，花了几十万，最后在你的直播间，你叫她死开点，出门当心被车撞死，还记得吗？”

    “神经病！”牛大路朝我吐口水。

    “你骂完她没多久，她就因为心梗去世了。她是一个很善良的人。”

    “那是她自己傻，谁会信这种东西能治病？没长脑子怪谁？”

    “是吗？我看你也不怎么聪明。”

    “什么投资短剧，谁会信这种赚钱的事情轮得到你？实话告诉你，你赚的那些钱根本都是我和季哥掏给你的，只是为了麻痹你而已。“

    “说别人笨，现在的你不是一样沦落至此吗？”

    “你别想骗我，我还是个名人，演员，我要是出事了，你们一个都逃不了。”

    是吗？

    凤美女儿的嘴角勾起一个冷笑。

    她走上前，点亮手机。

    屏幕上，“牛大路走大路”的账号，赫然已经“重生”，粉丝量骤升，视频内容则从之前的直播带货变成了分享短剧拍摄生活。

    没错，“他”还在拍摄短剧。

    他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屏幕。

    “看见了吗？牛大路好着呢。”

    “你这个——冒、牌、货”。

    30．

    替身演员其实很常见。

    在电影里，负责拍摄各种危险的镜头，也有部分特写镜头的替身，像是吻戏或者手部、裸体的替身。

    但是

    还有一种替身。

    所谓的，一比一还原的真人替身。

    现在的特效化妆技术，只要有足够多的参考角度，在先天条件合适的情况下，完全可以制造出一模一样的两个人。

    恍惚间，我看着牛大路正坐拥美女，吞云吐雾，大脑早就已经宕机下线，只留下原始的欲望在身上交织。

    这样的人，只剩下空壳而已，我们早就设计好了一切，只等真正的牛大路人间蒸发，随后取而代之。

    看着他的生命一点点消逝而去。

    凤美女儿开车载着我回家，路过一片居民楼，只见楼下为了一群人。

    他们情绪激动，手上拉着红字横幅。

    “XX主播，卖假药假保健品，还我血汗钱，骗子！”

    我望着远处看不见尽头的路。

    凤美的仇报了，他们的仇呢？

    这世道……

    这世道……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