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文玉一阵咒骂之后，忽然晕厥，再醒来时像变了一个人。

    她打量了一下四周，目光停在了徐冬儿的身上，目光没了之前的恨意，“请问姑娘，这里是哪？我是不是晕倒了？”

    这会的樊文玉特别有大家闺秀的风范，与之前看到的她判若两人。

    徐冬儿沉着地道，“这里是县衙，你刚才确是晕倒了。”

    樊文玉的反应很是惊讶，而后满怀歉意地道，“麻烦各位了，我的这个毛病随了我多年，只要一晕倒，再醒来时我就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可否麻烦姑娘让胡荣接我回去？”

    “他住在哪里？”

    “平塘六巷，告诉他是宋婉儿叫他来的便可。”

    “好，我们会有人去通知他。”徐冬儿配合地道。

    “多谢姑娘了。”

    樊文玉的目光又扫了扫屋里的其他人，羞怯地对徐冬儿道，“姑娘可否让其他人都出去，我想歇息一会。”

    徐冬儿答应了她，让其他人都退出了屋。

    玉捕头凑近徐冬儿，小声地问道，“樊小姐怎么一醒来就又演起来了？而且还跟上次演的不一样，看起来怪吓人的。”

    “我看她这次不像是演的，请龙大夫过来看看。”

    “又请？”

    “没错，只有大夫看过，才知道她是不是在演。”

    玉捕头心思，龙大夫一个医者还能看得出一个人是不是在演戏，不过想归想，他最后还是让人去请龙大夫。

    给樊文玉把过脉过，龙大夫的眉头皱起，“这位姑娘的脉象与之前一样，并没有患病的迹象，不知为何又要让我来给她把脉？”

    玉捕头有些不好意思，“她也并非没有患病，没有晕倒之前，就像疯了一样，把我们徐姑娘当成了另一个人，想拿刀伤了她，好在最后没得逞。”

    龙大夫再次给樊文玉把脉，过后又观了她的舌，眉头再次蹙起，“她的脉象非弦细，舌质不偏红，舌苔无薄白，并未出现失心疯的症状。”

    “不是失心疯？”玉捕头有些不解，“不是失心疯，好好地她怎么会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龙大夫若有所思，“有一种情况跟失心疯的症状有些像，不过又与失心疯不同，就是一个人变成另一个人，不光是性格不一样，就连举止言语也不一样。”

    玉捕头被骇住了，“对对，她之前要么是见人就躲，要么是激动决绝，要么举止投足颇有大家风范，明明是一个人，让人生出了看到三个人的感觉。”

    “若是这样，她的脉象正常也就说得通了。”

    “世上真有这种事？”玉捕头是第一次听说，难免有些好奇。

    “我也是有所耳闻，并没有真正地见识过。”龙大夫不无遗憾。

    徐冬儿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再去见胡荣。

    “樊小姐怎么样了？吃得好不好，睡得可安稳？”胡荣看到徐冬儿的第一件事，就是询问樊文玉的情况。

    徐冬儿告知他的同时，也提到关于吴辰逸要继弦的事。

    胡荣的忧心加重，他变得坐立不安，“徐姑娘，这件事万万不能让樊小姐知道，这样她会疯掉的，麻烦姑娘多派些人手看住她，若是需要辛苦费，可以将我家的地契卖了。”

    徐冬儿没有答应他，而是问道，“胡荣，樊小姐是不是经常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要么是胆小懦弱，要么是疯狂可怕，还有就是你认识的善良温柔樊文玉。”

    胡荣有些意外，张了张嘴，但很快又闭上，一言不发。

    “你不会也以为她是得了失心疯，或是鬼上身？”

    见胡荣的嘴唇动了动，徐冬儿又继续道，“这些都不是，樊小姐应该是患了另一种病，这种病至今还没有名字，不过却真实存在，也就是一个人可以变成几种性格，不仅性格不一样，而且举手投足也不一样，就像是另一个人，他们之间相互不知道对方的存在，也就是若樊文玉变成了另一种性格，她不一定会认识你，或是她把自己当成了另一个人，就好像她叫自己宋婉儿。”

    徐冬儿说的就像她亲眼所见一般，被共情的胡荣开了口，难过地道，“樊小姐经常记不起自己是谁，就连我她有时候也认不出来，原来她真的是生病了，早知这样，我就应该早点带她去看大夫，她才不会变成这样。”

    “你发现她不对劲是什么时候？”

    “前年七月这样。”

    “可是马氏被杀的那天？”

    “不、不是，具体哪天我记不清楚了。”胡荣的语气带有些心虚。

    徐冬儿看着胡荣好一会，“那些新嫁娘应该都是樊小姐杀的吧，你替她顶罪值得吗？”

    胡荣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一会才反驳道，“跟她没有关系，人都是我杀的，我认罪，就算马上砍了我的脑袋我都没有任何怨言。”

    “就算你愿替她伏法，她现在脱了罪，以后她若是再杀人，你还可以再活过来替她顶罪吗？”

    “不会的，只要她回了樊家，有了樊家的照顾，再给她请好的大夫，樊小姐一定会没事的。”胡荣急急地说道。

    胡荣把一切的过错都归到自己的身上，对樊文玉可谓用情至深，徐冬儿只想让他看到真相。

    “这种病无法根治。”

    胡荣不相信，“怎么会，樊家那么有钱，只要能请到名医，樊小姐就能治好，天下既然有能换脸的医术，怎么可能没有能治此病的办法？”

    “你就没有想过，樊小姐的病或许就是换脸术带来的后遗症？”徐冬儿提醒他道。

    胡荣犹豫了，他不是没有怀疑过，之前樊小姐的情绪虽不稳定，但没有那么严重，自从她换脸之后，整个人不是忽然变得暴躁不安，就是特别害怕见人，很难再见到他认识的那个樊小姐，他变得不确定了。

    “若真是如此，可有法子治？”

    “心病还需心药治，或许从根本上了解樊小姐的心理，对她的治疗才会有帮助。”

    胡荣一心只想治好樊文玉，他以为自己只要认了罪，樊文玉就是清白的，他把自己所知道的，都告诉了徐冬儿，除了坚持自己就是杀害五位新嫁娘的凶手。

    徐冬儿相信胡荣对樊文玉变化的叙述没有掺假，她将那些叙述进行梳理，得出了一些线索。

    自从樊文玉被胡荣从棺材里救出后，一直生活在那所宅子里，樊文玉不让胡荣靠近屋子，每日的吃食都是放在屋外，由樊文玉自己出来拿，关于樊文玉屋里的情况他并不清楚，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去年底。

    所以樊文玉的行踪并不受限制，她完全有做案的时间，只是后来胡荣看到樊文玉的情况越来越难控制，怕她有什么意外，这才狠下心，把房门给锁上，这也是为何后来一段时间没有再出现新嫁娘被杀的原因。

    至于换脸术，与胡荣无关，而是樊文玉自己动的手，因为玉捕头在那所宅子的地窖里发现了一些带有梵文的瓷瓶，还有铜镜和足够照亮整个地窖的蜡烛，看着就像是一个专用来做手术用的房间。

    玉捕头不识瓷瓶上的文字，便将它们全部带回了县衙。

    他将瓷瓶一一摆在了徐冬儿的面前，“徐姑娘，我们在地窖里找到了这些药瓶，不知是干什么用的，就给全都带来了。”

    徐冬儿将瓷瓶依次打开，闻到一瓶有麻沸散的味道，另一瓶里有化瘀的药物成分，还有一瓶具有去疤痕的作用。

    先麻醉，再化瘀，后去痕，这些应该就是换脸时依次要用的药物。

    徐冬儿感到这事超出了寻常，她将此事禀报给了陆宸。

    陆宸看着手中瓷瓶上的梵文，“你猜得没错，这瓶叫麻藤，是专用于麻醉之用，梵医向来只替皇室看病，什么时候来到了这小小的卢县，还是说樊文玉是什么重要人物，能受到梵医的青睐？”

    陆宸的这话问的是玉捕头，玉捕头不敢怠慢，“下官在卢县做了多年的捕头，没见过有梵医进出，至于樊文玉，她也就是位深闺女子，更不可能接触到梵医。”

    “那这些药是怎么来的？为何选的是卢县，而非其他的地方？”陆宸又来一次灵魂挎问。

    玉捕头的额头上浸出了豆大的汗，“下官马上派人去查。”

    陆宸收回了探究的目光，没有再言语，等玉捕头一离开，他才对徐冬儿道，“你认为五宗新嫁娘被杀的凶手是樊文玉，而非胡荣？”

    “没错，正是因为如此，胡荣才要求早日被处决，这是他保护樊文玉的办法。”

    “世间若是多了这样的痴情种，岂不是乱了套，”陆宸唏嘘地道，“不过你要怎么给樊文玉定罪，总不能说她是得了失心疯之类的话吧？一个患了失心疯的女子连杀六人，就算是本督主信，刑部的那些官员能相信吗？”

    陆宸这一问不是质疑徐冬儿，而是要让她的说法更有说服力。

    徐冬儿一时没有回答，她在纠结，陆宸的手指在扶手上轻敲，耐心地等待她的回答。

    一盏茶的功夫后，徐冬儿开了口，“民女有法子让她说出真相。”

    “好。”

    陆宸的这个好字一出，徐冬儿有些许后悔，她总觉得陆宸等的就是她的这句话，后悔已经来不及，她只有继续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