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没有抬头寻找臭味的来源，就听到邻桌的男子对刚来的同伴道，“老任，你几天没洗澡了，身上怎么带一股味。”

    “谁说我没洗，我今早才刚洗的澡，还用了我家娘子的香胰子。”叫老任的男子不服气地争辩道。

    “那怎么还有股味，不会是你来的时候，脚底踩到狗屎了吧？”男子继续猜测。

    “你怎么就一直揪着我不放，我今天穿的是我家娘子给纳的新鞋，这一路都是低着头走路，

    沾点灰都不舍得，更何况是狗屎，要被我家娘子知道，非得让我跪搓衣板。”

    “那这里怎么会有股臭味，这里就我们几个，我闻着就是从你的身上传出来的，不信你自个闻闻。”

    老任这会也有些不确定了，他抬起脚看了看鞋底，又抬起自己的衣袖仔细地闻了闻，皱起了眉，“好像是有些味道，不过我这衣衫也是昨天刚晒干的，怎么会有味道。”

    “会不会是晒的时候没注意，蹭到哪了。”

    “我想起来了，我来这之前，去了趟老许家，想跟他讨回欠我的银两，他家的大门上了锁，我在门外闻到股怪味，好像就是这股味道。”

    “是他呀，那就不奇怪了，老许他这个人平日邋遢得很，只要不去卖货，他可以几天都不洗澡，怕是他屋里的味道也不好闻。”

    “我有一段时间没见着老许了，他是不是去哪发了财，不做卖货郎了？”旁人插话。

    “我也有一段时间没见着他，他指不定真的是发达了，连他的那个破屋都不要，去外面吃香喝辣的了。”

    “别听他们胡说，我看过老许的面相，就不是发财的命，许是怕人追债，躲在家里。”

    老任拍着大腿，懊悔地道，“八成是这孙子知道我去跟他讨银子，所以故意将大门锁上，假装自己不在家。”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老许就这德性，赚了银子，只肯花在自个身上，要不他家娘子怎么会受不了，跟他合离了。”

    “我这就找他去。”

    “我跟你一块去，看老许搞的什么鬼。”

    同伙一副看热闹的样子，老任也没有拒绝，讨债这种事，自然是去的人越多越好，人多力量大嘛。

    徐冬儿这会也没有吃美食的心情，跟着他们几个出了豆腐坊。

    她随着他们穿过几条巷子，来到一所旧屋的后面。

    那里有一间破旧的平房，破旧不堪的木门上挂着一把大锁，徐冬儿离着还有一段距离，就已经闻到了臭味，更别说已经到了门口的几人，他们早被从门缝传出的臭味熏得捂着鼻子跑开，有一人还把刚吃的豆腐花全吐了出来。

    “什么情况？老许家里是闹死耗子了吗？那么臭！”

    “就是，老任，你早说味道有这么臭，我就不跟着来了。”

    老任一脸的无奈，捏着鼻子道，“算了，我们改天再来吧，这个味太大，就算进去了，也呆不住。”

    同伙也顾不得他，先跑开了，老任正要往回走，看到了徐冬儿。

    见她不惧恶臭，他好奇地问道，“姑娘，你也是来找老许的？”

    “老许是卖货郎？”徐冬儿向他确认老许的身份。

    “没错，他也欠你银子了？”

    “没有，我只是想看看他在不在家。”

    徐冬儿抛下了这句话，来到了老许家的大门前。

    老任的好奇心和好胜心被勾起，他心想既然来了，何不确认老许到底在不在家，再者一个姑娘都不惧这股恶臭味，他一个大男人岂能输给她。

    老任没有离开，反而是跟在徐冬儿后头，想看她打算做什么。

    只见徐冬儿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根铁丝，在大门挂锁的孔眼处转了转，挂锁被打开，徐冬儿将它取下，推开了大门，浓郁的恶臭味迎面扑来，老任的胃顿时翻江倒海，他忍不住手扶门板狂吐。

    徐冬儿只是皱了皱眉，借着从大门射入的光线，目光稍微适合了环境，看清了木窗的位置，她走过去打开，才完全看清屋里的情况。

    屋里的摆设很简陋，就只有一张床、一张破桌子和一条长凳。

    恶臭味正是从床上散发出来的，徐冬儿走了过去。

    她本以为会看到一具腐烂的尸体，没想到面前出现的是一具保存不善的干尸。

    闻到从干尸身上发出的那股特别的药水味，徐冬儿的脸上失去了血色，双手不由地抖了抖。

    怎么会？那个人不是已经死了吗？

    徐冬儿的双眼死死地盯着床上的干尸，一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要报给督主吗？”身后传来了番子的声音。

    徐冬儿垂眸收回了眼中的恐慌，故作镇定地道，“先看看货担在不在？”

    “在角落放着。”

    她放眼打量，在角落看到了一副货担。

    有番子在，她不敢掉以轻心，尽力平息心情后，徐冬儿集中精神查看床上的干尸。

    随着检查的深入，她的心情变得越发地沉重。

    起初她只是凭气味认定，是那个人，不过那个人明明已经死了，她是亲眼看着他咽的气，死人不可能会复生。

    检查过尸体后，从干尸制作的手法，她完全可以肯定就是那个人的无异，不过这具干尸制作得不够娴熟，导致尸体内的水分没有完全被处理干净，才会导致肉体腐烂，发出恶臭味，所以不是那个人。

    若是那个人，不可能会出现这样的纰漏，那会是谁？张问天与他又是何关系？

    一个个的疑团一直在徐冬儿的脑中萦绕，挥之不去，直到将干尸带回殓房，她还是一副不在状态的样子，就连陆宸和唐耀到来，她也没有注意到。

    唐耀轻咳一声，“徐姑娘，督主来了，这具干尸是什么情况，你给督主说说。”

    被他忽来的声音一惊，徐冬儿这才注意到他们的到来。

    陆宸此时正微眯着眼，打量着她。

    这个眼神徐冬儿再熟悉不过，他在怀疑她，都怪她刚才只管着证实干尸是否与那个人有关，忘了她现在是身在缉查司，不是别处。

    陆宸用这种眼神看着她，可是她露出了破绽？

    徐冬儿的脑子恢复了正常的运行，她快速地寻找答案。

    “徐姑娘想好了怎么敷衍本督主了吗？”陆宸的声音幽幽地飘了过来。

    徐冬儿的心为之一紧，陆阎王就是陆阎王，连她心里想什么都猜得一清二楚，这会也编不出什么好的理由，索性就豁出去了。

    她故作为难地道，“民女只是惊叹凶手制作干尸的手法，以往曾得听闻，今日得以一见，一时沉迷其中，没注意到旁的，还望督主见谅。”

    “可本督主看徐姑娘见到此干尸，没有一点特别的反应，倒是颇有经验的苏仵作，却被吓得脸色苍白。”陆宸试探地道。

    见陆宸不为所惑，徐冬儿继续道，“民女初见时也被吓着了，许是看久了，也就没有初见时那么害怕。”

    徐冬儿这会已经恢复了常态，再追着这个问题问，也只是听她编出的话，陆宸换了问题，“我听番子说，你是闻着味发现尸体的？”陆宸换了问题。

    “民女接触的尸体虽不多，不过也知道衣物一旦沾上了尸臭味，就很难散掉，那名叫老任的男子衣物上的尸臭味就是去老许家的门口时给沾上的，他离尸体那么远也能闻到尸臭味，说明屋里的人已经死了，按照京城最近的天气，至少死了有五、六日以上，不过这也只是民女的猜测，后来到了老许家门口，那股尸臭味就更浓郁，民女这才肯定屋里是真的死了人。”

    “你又是如何知道，张问天的货担用的是此人的？”

    “知道死者是卖货郎后，民女起初也不确定，不过听到他们说他们已经很多日都不曾见过他，再加上老任的衣衫上沾上的是从他家里传出的尸臭味，民女这才大胆地猜想。”

    徐冬儿的这张巧嘴，说得一旁的唐耀都要叫好。

    “苏仵作说，死者的尸体用了特殊的药水进行保存，已经很难看出他是什么时候死的，徐姑娘可能验出？”

    陆宸此话一出，徐冬儿不敢立刻回答，若她说人是这几天死的，想必陆宸不会信，若她说人至少死了一个月，陆宸势必会刨根问底，这样一来，不就暴露她对干尸的制作了解一二吗？

    陆宸这是在试探，她不能暴露。

    “回督主的话，此人制作干尸的手法高明，足以混淆死者原有的死亡时间，民女的实力有限，只验出此人是窒息而死，除此之外，并没有太多的线索。”

    这与苏仵作验尸的结果一致，难道是自己弄错了？徐冬儿并没有有所隐瞒？陆宸陷入自我怀疑之中，他没有再追问徐冬儿，负手转身离开。

    徐冬儿长长地松了口气，要不是现在还不是穿单衣的时候，陆宸应该就已经发现她的背后早已被汗水浸湿。

    陆宸有多多疑，她又不是没领教过，怎么还不长记性，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差错，再这样下去，只怕大仇未报，就先被自己害死，她得时刻保持警惕。

    回到书房的陆宸，坐在案几上，一直在回想徐冬儿的反应。

    苏仵作从事仵作也有十余年，看到那具干尸时，也生生地产生了不适，他初见那具干尸时，若不是事先知道，也产生看到活人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