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具尸体保存得好，只是失了水分，除了看上去有些奇怪，并没让人觉得那是个死人。

    跟着徐冬儿的番子禀报，她从进屋到出来，整个人都没有什么异常，这不是正常人的反应。

    唐耀进屋，看到陆宸的剑眉紧蹙，知道他是因为徐冬儿。

    “督主还在怀疑徐冬儿？”

    徐冬做恶梦时，陆宸正巧路过，他很清楚地听到她的梦呓。

    徐冬儿的过去，他们一直没有查到更多，她梦里喊的那个阿弟是谁，还有他们经历过什么，为何也是与火有关。

    还有那具干尸，徐冬儿的反应过于镇定，要么是她的内心足够强大，要么这不是她一次见到干尸。

    再者，关于之前掘冢之事，她知道的太多，她的身上有太多的疑团。

    她的过去要么很简单，要么就是她藏得太深，他直觉是后者。

    陆宸的频频试探，让徐冬儿也为之紧张，她的心中不敢再有杂念，只想一心破案，让陆宸实现之前的承诺。

    之前的搜寺行动，还是有所收获。

    离京五十公里寒昭寺的僧人，看到张问天的画像后，认出了他。

    徐冬儿主动前往，她来到寒昭寺，见到了主持悟正大师。

    悟正大师将她领到了千佛阁，指着阁里道，“张施主在本寺小住的那段时间，都没有做旁的事，每天晨起就拿着画笔在千佛阁临摹壁画，直到天黑才回厢房，途中并没有踏出过千佛阁一步。”

    徐冬儿随着悟正大师踏进千佛阁，就被里面的景象弄得眼花缭乱。

    众多的佛龛和佛像，上方重重叠叠的浮雕，还有颜色丰富的彩色壁画，集中在这个不大的空间，让人深感压抑。

    徐冬儿尽量忽略这种感觉，“张问天是画师？”

    “张施主没说，贫僧自然也不会问，贫僧看过他的画，画功不像出自门派，更像是自学而成，虽少了些技巧，不过画出来的东西还是不错。”

    悟正大师口中的张问天，是一个痴迷于壁画的年轻人，这与他之前的行为大相径庭，徐冬儿有些疑惑，“他可有留下临摹的画卷？”

    “我们收拾他住的厢房时，并没有发现，不过那间厢房后来一直没有人居住，若施主感兴趣的话，倒是可以去看看。”

    徐冬儿没有拒绝悟正大师的建议。

    张问天居住过的厢房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因为光线不好，很少有人居住，张问天来的时候，主动要求住进这间厢房。

    厢房不大，家具不多，就是一张床榻，一个柜子，还有一桌一椅，因有些年头，多少出现了破朽。

    厢房打扫得很干净，久没有人居住，空气中泛着霉气，又隐隐地有着草药的味道。

    “悟正大师，这间厢房最近可用草药熏过？”

    悟正大师不解，“这间厢房久没有人使用，最近也没有人打扫，而且我们寺里用的只是熏香，施主莫不是闻到了熏香里艾草的味道？”

    徐冬儿又嗅了嗅，不对，不是艾草的味道，而是其他草药，味道残附在厢房里的墙壁和家具中。

    这间厢房在她进来之前，只有张问天居住过，草药是他用的。

    “不是艾草的味道，而是另一种有着淡淡香味的草药。”徐冬儿澄清道。

    悟正大师正在回想，“施主说的是紫木兰吧，我们寒昭寺的后山就有，张施主来的时候正是紫木兰盛开的季节，他每天都会采摘些放在厢房。”

    原来是紫木兰，徐冬儿想起在蓬莱郡主妆奁里找到的那支绒花，她原来一直以为只是张问天用绒线随手扎的，现在回想，倒是与紫木兰有几分相似。

    这个发现对于找到张问天，并没有多大的帮助，徐冬儿还想多找些线索。

    令她遗憾的是，找遍了整个厢房，也没有找到与张问天相关的物品，徐冬儿有些失望，她正要关上柜门时，手指底下有凹凸的触感，她将柜门又重新打开，吹燃火折子。

    在火光的映照下，她看清柜门背面有些凹痕，细看之下，她发现这些凹痕是由多个正字组成，还有一个正字少了最后的一横。

    徐冬儿有些不解，看到这些正字的悟正大师给她解了惑，“我说张施主的记性怎么会那么好，连他在寺里住了二十一日，都能记得清清楚楚，原来都记在了柜门上。”

    徐冬儿想到了另一个问题，“张问天可识字？”

    “这是张施主的遗憾，张施主与我寺有缘，寺里有不少关于壁画的书卷，对他应该有所帮助，张施主不识字，未能将它们阅读，不过也许正因为如此，张施主的绘画风格才不受影响，另具一格。”悟正大师娓娓而谈。

    原来张问天真的不识字，刚才她看到那些刻着的正字时，这个念头就从她的脑海中闪过，现在得到了证实，张问天的形象在她的脑海中更具体。

    一个酷爱壁画的人，为何要绑了那些女子？

    他一直用真面目示人，而且连名字都没有换过，是不在乎，还是根本不惧？

    他对紫木兰的喜爱，可另有原因？

    这几个谜团一直在她的脑中萦绕，一时找不到头绪的徐冬儿，又回到了千佛阁，她想亲身体验在千佛阁独自一人呆着的感觉。

    千佛阁背阳，为了保持阁里壁画、建筑和佛龛的颜色，就连油灯都点得少，本就阴暗的阁里，因着昏暗的灯光，投下重重阴影，更有着一种说不出的阴沉感。

    半柱香不到，徐冬儿的胸口开始发闷，意识也开始模糊。

    一些不堪的记忆浮现，她下意识地想要逃离千佛阁，想到张问天，她又忍了下来。

    时间又一点点地过去，徐冬儿开始出现了幻听。

    烈火燃烧的声音，痛苦的喊叫声，起此彼此，一直在她耳边回荡。

    她想要用手捂住耳朵，可她动弹不得，只能闭上双眼，渐渐地声音消失了，浓重的血腥味呛得她睁开了眼，她发现原本静立的佛像动了，它们向她慢慢地靠近。

    徐冬儿只觉周身的空气变得稀薄，她的呼吸渐渐地变得困难，就在她快透不过的时候，大门敞开，一股劲风直入，移动的佛像瞬间消失，徐冬儿狠狠地深吸着这难得的空气。

    “徐姑娘，可查出了什么？”陆宸平静得近似冷漠的声音传来。

    徐冬儿惊醒，她抬头打量四周，一切都没有变化，佛像还在原来的地方。

    “是幻觉。”徐冬儿呐呐自语。

    陆宸的耳力好，把她的话听了去，他抬眸扫了眼四周，这里光线阴暗，空气混浊，第一眼就觉得不喜。

    “徐姑娘可还好？”陆宸的声音略沉。

    徐冬儿敛下眼眉，“民女没事，张问天曾在这里呆过。”

    “本督主知道。”

    所以他才会出现在此，无意间将她从幻觉中拉出。

    徐冬儿收拾起自己的脆弱，“民女刚才也是在此一试，发现千佛阁里有可以致幻之物。”

    陆宸的眼底闪过一丝深意，“你刚才看到了什么？”

    “阁里的佛像都活了。”

    “你是说这里的佛像像人一样地动了？”陆宸挑起了眉。

    “没错，这种致幻之物很厉害，长时间置留于此，会产生幻觉。”

    徐冬儿隐去了更多的细节，在陆宸面前多说不宜。

    陆宸自然知道她在千佛阁呆的时间，她离开缉查司不久，陆宸的心中隐约感到不踏实，他没做多想，也出了缉查司，朝寒昭寺而来。

    来到寒昭寺后，从番子的口中得知，她已在千佛阁呆了近一柱香的时间，没来由的，陆宸心生不安，这才推开了千佛阁的大门，看到了面色苍白的徐冬儿。

    徐冬儿刚才提到了幻觉，怕不是这个阴森的地方又让她做了恶梦吧。

    他知道有些致幻之物，会勾起人内心深藏的恐惧，徐冬儿是吗？

    她不说，他也聪明地不问，只要她的心里有秘密，她总会有藏不住的时候，就像刚才，他有的是时间等。

    他负手凝神，“这里可是佛家之地，每日都会有僧人打扫，若是有像姑娘所说的致幻之物，那些僧人怎么会不知？”

    徐冬儿没有被陆宸的质疑问倒，“出家之人已是六根清静，很难被它影响，普通人就很难说了。”

    陆宸不喜这里，只因它的阴暗，让他勾起了不好的记忆，他转身对着候在外面的唐耀吩咐，“你去查查，看千佛阁里可有让人致幻之物，若是有就把它给毁了。”

    唐耀有点蒙，徐冬儿只是提了一嘴，督主就当真了，这可是寺庙，他们又不是什么地皮流氓，想砸就砸，这个差事也太烫手了吧，还有这事明明是徐冬儿挑起的，为何难做人的是他？

    徐冬儿也觉得陆宸的决定有些欠妥，唐耀的不满已经妥妥地写在脸上，她也不能当做没看到，与他交好，对她也没什么坏处，“我也一块帮着找吧。”

    唐耀瞥了她一眼，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多少舒坦了些。

    千佛阁不大，不过里面的东西不少，光是那些重重叠叠的浮雕都够他们找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