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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青树1
发布:2024-08-18 17:59 字数:2996 作者:天野
    我叫张河,师父死后我升了支队长。

    他们都说人是我杀的,只有我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相信我。

    我誓要找出真凶。

    查到最后,我绝望的发现真凶就是我自己。

    1.

    张河视角(主视角):

    我从事刑侦工作十几年,参与破获多起大案要案。师父曾说我是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可他想错了。

    我杀人了,在三十五岁这年。彼时我刚跨越了所谓的“鸿沟”坐上了淮洋市刑侦支队副支队长的位置。

    也许你要问我,为什么这么想不开?我也不能回答,只是脑子让他杀了他,我的身体就不受控的接受指令。

    上大学时,我拿过格斗冠军。这么多年和法医打配合,一来二去也对人体结构有所了解。三分知识,七分蛮力。我把他从中间剖开,模拟法医解剖的手法后又缝上。

    抛尸是个问题。细数我办过的案子,再高智商的人也会在这一步留下马脚。

    有人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不可能把他搬进警队,因为警队早已实现了监控全覆盖。

    当然,藏在家里也不是什么好的选择。尽管我能很好的忍受尸体腐烂散发出的臭味,我也不想某天警队兄弟来我家喝酒时,人赃并获当场成为重大嫌疑犯。

    搬运尸体的最好时机是死后前十二小时,二十四小时后会逐渐出现腐烂。这时候搬运尸体,极有可能一不小心爆炸。如果是现在把他大卸八块放进冰柜,就不需要考虑腐烂的问题,搬运尸体也会方便一点。失踪报案的法定期限是二十四个小时以后,辖区派出所很难第一时间判断为凶杀案,因此我至少有二十四小时处理尸体。

    第七个小时,太阳准时升起。第九个小时,我照常起床煮了两个水煮蛋,换上警服开车前往警局。推开刑侦大楼的玻璃门,正巧碰到技侦的同事夜班下班。这段时间有个涉嫌海外走私的经济案件,辖区派出所相互踢皮球,最终交给了我们。最忙的是技侦,他比我的黑眼圈还重。

    我递了个鸡蛋给他,又和他寒暄了几句。路过长长的走廊后,在我办公室门前站定。门牌是暗黄色的,黑色的宋体“副支队长办公室”印在上面。我沉默的仰望,伸手推开办公室的门。

    今天的主线任务是写前段时间破获的刑事案件的案件总结,我刚打开比我年龄还大的电脑,新来的习警就匆匆忙忙的跑进来,我疑惑的抬头看他。他的心情明显差极了,今天是他来支队实习的第十天,而辖区内发现了一具血肉模糊的男尸。

    位于市区不远的某个港口,常年有渔船停靠。按理来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地方四周不会这么荒芜,可现实是早年这里非法建了个工厂,被查封后只剩下高大的烟囱和废弃的厂房。十几年过去,叫不出名字的野草布满空地。关于这座废旧工厂的传闻在这附近算的上是家喻户晓,这里也成了勇敢者探险的最佳场所。

    我微微弯腰穿过警戒线,谢过帮我抬起警戒线的警察时,法医从杂草间起身,旁边的法医助理和辅警抬着尸体往运输车里走。

    我和法医夏志锋是老交情,从小一起长大,大学毕业后,我们都入职了淮洋的警队。他年少有为,跟我一般大就坐上了淮洋市淮水分局法医一把手的位置,这么多年我们配合默契,一起走过无数个现场。

    他走到我面前,尸体被裹尸袋包着,我没来得及看一眼。

    “刘队还没回来吗?”

    “刘队”说的是我师父,这几天他去出差没在警队。我不明白为什么夏志锋要在这个节骨眼上提起他,但转念一想也有必要和他报备。

    我回答“没有”,又说“这两天吧”

    他“嗯”了声,面色如常的跟我交代现场情况。

    我带着几个同僚走了几遍现场,收集了点大致信息,回到大队时太阳刚落下山。

    我右眼皮跳了跳,拐进法医楼,我很快察觉到了不对劲的来源。

    我那发誓戒烟的朋友正搭着二楼窗台,叼着根烟吞云吐雾。

    我走过去拍他肩膀,他竟落下几滴泪,他欲言又止,哽咽几次后,他告诉我,师父死了。

    我也叼了支烟,和他并肩站着。

    我说,“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他没有回答,我知道法医讲的是证据,所以他花了大半天才敢确定。

    有句话叫,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师父轻飘飘的走了,泰山压到了我身上。

    师父的好,是公认的。二十二岁,他还是个警队习警,出任务帮同僚挡了一刀,肩胛骨上从此留了道光荣的“勋章”。二十三岁正式入编辖区派出所,“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二十四岁,上天眷顾,和家人吃饭时不经意地回头,碰到了在逃的重大嫌疑犯,赤手空拳追了两条街把他制伏,重大嫌疑犯变成犯人,死刑立即执行的判决下来不久后“三等功”也随之而来,调入市局分局刑侦大队;二十五岁到三十五岁之间之年,破获大案要案十几起,直升分局支队长。

    他的三十五岁,我的二十二岁,我遇见了他。我只是上头交给他带的小习警他却待我如亲儿子。我喊他“师父”他就不厌其烦的教我办案、审讯、勘察,关心我的生活。

    烟燃了一半,我掐灭它,没感到疼。

    我想我必须见他一面。

    我推开了法医解剖室的大门,新风系统卖力的工作,只能闻到一点血腥味。师父全身赤裸仰面躺在解剖台上,新老交替的疤痕刻入他的肉里,那条十厘米的“勋章”格外耀眼。我看到他的白头发才想起,他好像真的不年轻了。

    分局领导在自己辖区内被杀,影响极其恶劣。DNA比对结果出来后,立即引起了市局注意。市局刑侦支队长在外出差连夜赶回来,层层申报只用了十二小时,最终拍板交由市局侦办。

    来交接的是市局现任刑侦队队长——胡滨。

    他和师父关系很好,我们之前在家里见过几次。他是正儿八经的高材生,省里出了名的审讯专家。交接案件后,我走回办公室做书面报告。

    我侧望写着“支队长”门牌的办公室,走进属于我自己的小屋。

    加班完,刚好碰见同样刚加班完的夏志锋,他似乎想宽慰我些什么,我先行开口表示我没事。

    我现在的心情没那么糟,至少不会像他想的那样。

    世界寂静下来,血腥味散不掉。

    我挥手想让它别来扰乱我的清静,却在推开房间的一瞬间变得更浓。墙流了血,我把水龙头扭到最右边冲去血沫,平静的与镜子里的自己对望。

    片刻后,水声停止,我用家里剩的纱布潦草的包了一圈,坐在沙发上握着手机。

    我想,果然在河岸边抛尸并不是什么好主意。

    手机屏幕亮起,我点进通讯录的第一位,熟悉的铃声响起,我不知疲倦的拨了又挂,直到沉沉睡去。

    我被市局叫去例行询问,说是询问,可我相信市局对我是存疑的。

    胡滨也是对我进行询问的警察之一,他果然是名副其实的审讯专家。

    询问结束后,他在走廊给我递了根烟赔罪。

    “抱歉,刘支队也是我的老师”,他说。

    我懂他的意思,同门之间自相残杀的戏码不会在我们身上上演,我笑着接过烟表示没事。

    他送我到刑侦大楼门口,像是突然想起一样喊住我:“张副支队!”

    我回过头,他直直盯着我的眼睛,没有任何情感波动的笑了“提前恭喜你成为张支队。”

    我楞了两秒,也笑道

    “也提前恭喜胡队,肩上再加颗星”

    我们谁也没说出再见。

    我的确成了“张支队”,淮水分局不能没有支队长。

    我就这样在警队上下都一清二楚的情况糊里糊涂的升职,警队同僚都知道我和师父的关系。“恭喜”不合适,“节哀”过于沉重。没有庆祝仪式的,我搬进了隔壁挂着“支队长”牌子的办公室。

    想来,也只有胡滨会道一句“恭喜”。

    我上任的第二周,师娘喊我去家里吃饭。师父刚满十岁的小女儿跑出来迎接我,她问我“爸爸去哪啦?”,师娘难以回答,我更答不了。

    是我害死了他。

    师父的女儿被她的伙伴叫出去玩后,我跪在地上给师娘磕了三个响头,她哭着我来扶我,说“好孩子,不是你的错”。

    我又郑重的磕了三下,只回“徒儿不肖”。

    雨水冲洗万物的罪恶,汇集成河。

    我望向天空,一点一滴黑的发白,大雨是公平的,打湿了万物。

    我看到不远处有人撑着把伞在等我,我望着他的影子,轻声喊了个名字,随即退后一步头也不回的跑走。

    我听见他的脚步,听见他喊我名字。

    雨没有停,我也没回头。

    我一路跑到了市局,走进值班室。

    我说,“我要自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