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青树2
发布:2024-08-18 17:59 字数:6447 作者:天野
2.
刘安视角:
我有很多个“孩子”,张河是最不让我安心的孩子。不是他懒惰、愚笨、不负责,恰恰相反,他勤劳、聪明、负责任。
也正是因为这样,我才时常感到担忧。
他永远冲在第一个,留下满身伤痛。
前几个星期,我去省里开个会的功夫,他独自行动受了伤——长15厘米、宽5毫米、深3毫米。
差一点就会让右肩造成不可逆的伤害。
会议结束后,我第一时间找到他,他很会卖乖,我本来想臭骂他一顿的心情在看到他的笑后平复。
看到他的那道疤我才找到不安的原因,他莽撞行事的风格太像年轻时的我。
我让他休息两天,我带队查下去。
我们分局的技侦是全省名列前茅的,他们很给力的查出了最新线索——近两天跨境集团在我省省汇的某个码头传出过讯息!
我当即打算动身前往,小河要一起去,考虑之后我答应了。
我们提前联系了当地的公安局,又和辖区派出所协商,带着几个技侦一起到了那座城市。
我让技侦在辖区派出所待命,我和小河由辅警领路去当地勘察。
小河记忆力很好,这是我在他身上发现的第一个优点。
我们经过一片土地,小河突然向田里走去,我也跟过去。
那人最先没有察觉,看到小河后拔腿就跑。
我们追了一路,追到靠近港口的废弃工厂里。
他不跑了,疯疯癫癫的举起双手,背对着我们,嘴里念叨着“我要自首”。
我戒备的后退一步准备拿枪,果然他再转身时手里多了把土制手枪。
小河也下意识掏枪,没想到那人直接扣下扳机。
来不及了!我朝小河扑过去。
子弹射出,我压着他,我们双双倒在地上。又响起两声枪声,我产生了类似耳鸣的症状。
有粘腻的东西从我脑袋流出,我最先以为是磕破了头。
直到那人手中的土枪掉到地上发出“砰——”的响声,他也倒下。
我感觉肩膀凉凉的,强撑着抬头,才看到小河在哭。
我的脑子被开了个洞,在离太阳穴一厘米的位置。
我眼前逐渐模糊不清,后知后觉的感到疼痛,这种疼与以往任何一种都不一样,它隔着一层膜,却深入骨髓。
我听到辅警打电话叫增援,听到小河打120的声音。
我想,或者是说“飘”更合适,我思绪飘到了刚成为人民警察的时,仰望国旗许下的铮铮誓言。
“我自愿成为人民警察”
这么多年,我想我无愧于当初许下的誓言。
我不害怕死亡,当警察的早就看开了,我只是比别人先走一步。
救护人员来了,我好像看到小河满手鲜血站在救护车旁。
别哭了孩子,这不是你的错。
我发出了两个无意义的音节,随后失去了意识。
3.
夏志锋视角:
刘队是在当天下午转到我市第一医院抢救的。
我乘技术队老吴的车匆忙赶去,在路上听说子弹穿过了刘队的右脑,脑浆都流出来了,医护人员来的时候错过了最佳抢救时间,县医院做不了这种手术,只能紧急转院。
可这只不过是给生的人一些希望。
我听到人群在哭泣,遥遥望去只看见一个人形影相吊游离于人群之外。
我三步做两步的走向墙角,他蹲着把头埋进腿间。
他下垂的手上血迹干涸呈现出深褐色,我从包里翻出随身携带的酒精棉片,抓着他的指尖帮他擦拭血迹。
他终于抬起头,我对上了一双空洞无神的眼睛。
他的眼睛布满血丝,望向我时也无法对焦。
我后悔没带眼药水,双手环抱住了他,他在我怀中颤抖,我轻拍他的背,告诉他,“没事的,刘队会没事的”
“手术中”的红灯熄灭,像无数个电视剧里的场景,医生摘下口罩说“很抱歉,我们尽力了”
此时应该有人嚎啕大哭,可哭声停止,留下死寂。因为与此同时,打死刘队的罪犯救活了。
支队长死了,张河被市局带走询问。
如此群龙无首的情况下,大家都憋着一股劲查案子。
我们全队上下进行了大规模的加班,刘队的尸体被送到了市局法医队,我申请参与死因鉴定。
那枚子弹打坏了刘队的脑神经,救不活的。
我烦躁的摸出根烟叼着,张河来了,他穿着常服,刚接受完审问。
“听说你在这”张河手里也拿着根烟,他把我的烟抢走,单手熄灭。
我想说些什么,却看他的脸上湿漉漉的,听见他哽咽的声音“其实你早就知道他救不活了吧?”
回答“是”太过于残忍,我没说话。
他理解我的沉默,只提出要再见刘队一面。
胡滨这人活得矛盾,听说他在审问张河时处处为难他,最后同意张河在举行送别仪式前再见刘队一面的也是他。
虽然我并不认为张河见了刘队会好受些。
他越像没事人一样工作我越担心,他加班对案件进行梳理,我在门口等他下班。
十二点左右,办公室的那盏灯熄灭,我问他要不要一起去吃夜宵。他答非所问,“我不会去死的。”
我被他气笑了,心道你也知道自己看起来像一回家就要COS晴天娃娃的样子啊?
“是,你不会死的”,我咬牙强调他的话,带点阴阳怪气的意思。
他坚持要自己回家,我没法只能让他的手表连我的手机。
他回家后,我又在警局待了一会才把车开进他小区的车库,确保能第一时间冲到他家。
他没死,只是手上缠了一圈纱布。
我扯过他的手,一圈圈拆开包扎粗糙的纱布,化脓的伤口粘着医用纱布,最后一层拆下来后又出了血。
开放性的创口呈暗红色,我翻了半天找出一瓶没开过的碘伏,确认没过期后用酒精棉球给他消毒了一遍。我怕他的伤口再化脓,还是去找了队医。
队医处理完后屋子里就剩我们两个人。
他低头和我说,“对不起”。
我转过头不想理他。
几天后,他升为支队长。刑侦支队不能没有支队长,没有鲜花、掌声、祝福,他就这样升职了。
我当天去出了现场,回来时才知道这事。
我推开办公室门时,他一个人坐在沙发上,
“夏志锋,我查不下去了”
我不知道怎么宽慰他,只能又抱住他说“刘队会希望你继续查的”
他回,“好”
第六天,刘队下葬了。局里为他举行了送别仪式,分局里上上下下一百多号人都去了,市局也去了不少人。
在告别遗体时,几乎所有人都哭了。
我站在张河身旁打算给他递纸,可他没哭。
几个月后,案子告破,我们一起去法院观看了庭审。
主犯、打死刘队的嫌犯被判决死刑立即执行,情节较严重的嫌犯判了死缓,情节较轻的判了无期徒刑。
打死刘队的嫌犯叫马仓,是主犯马里的弟弟。
他不服一审判决,提出上诉。
理由是他认为他打死刘队时毒瘾发作导致精神恍惚,是过失杀人,可以参照精神疾病来判。
这个理由当然立不住脚,但既然他提出了,还是需要等二审。
我们都明白上诉更是死路一条,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休庭后,张河最先起身走出去。我也马上追上去,他面色如常,可我知道,就算今天马仓死在他面前,也无法让他释怀。
刘队被追加了二等功,我们刑侦支队也被授予了光荣支队的称号。
带着大红花的证书送到警局是张河接的,胡滨也来了。
我回去拿东西,出来时听到张河和胡滨的对话。
“恭喜胡队,再破大案”
“这么说我还要谢谢你呢,没有你,市局也不会接到这个案子”
……
我握紧了拳头又松开,如胡滨所说我不是他的谁。
张河状态一直看起来很好,甚至在二审前,他还带队破获了几个小案件。
仿佛失去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物件,那件事只是他生命里的小插曲。
二审在我省省汇的高级人民法院,最后的判决结果是驳回上诉,维持原判。
没有什么要紧的案子,结束庭审是下午,我当即决定和张河住一晚。
我们久违的像刚上学放假一样的一起逛了商场,还吃了火锅。
张河仍然喜欢点重辣的锅,然后被辣的狂灌水。
他被辣出眼泪,我拿出包里的牛奶给他。
饭后,我们随便找了家酒店,我犹豫着要不要订两间房间时,他毫不犹豫的选了标间。
我们床之间相隔不到半米,关灯后我盯着天花板怎么也睡不着。听着张河有规律的呼吸声,我眼皮才一点点变得沉重,最后意识漂浮到空中。
过了一会,又或是几个小时。我听见旁边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爬起来一看是张河在倒水。
暗夜里,我模糊的看见他身形扭曲,眨眼后才发现缘由——他在发颤,连经常拿枪都手也不例外。
我想直接打开床头灯,又怕他会不适应突然的光亮。
水洒了一地,塑料杯子也不知道滚到了哪里。
“夏志锋,我撑不住了……”
我意识到他知道我也醒了。
我翻身下床,毫不犹豫的把他往床的的方向拉。他踉跄两步,跌坐在床上。我把堆在床头的被子拽过来,横着包住他的身体。
我只说,“张河,我在。”
我一直知道他正被什么困扰,具体是什么也只是有个大致范围,看他今天的表现基本能确定。
我捂住他的眼睛,打开灯。暖黄色的床头灯照亮了床头周围,我在一片暖黄中和他对视
“张河,没事了,我在。”
他摇头,“是我害死了他”
“抓捕嫌犯是你的工作,是刘队的”
他不愿意再和我争辩,只说“我困了”
下半夜我们挤在一张床上,我半睡半醒的状态保持到了起床。
他没有再提起昨天晚上的失态,我们回了淮洋一切又按部就班的运作。
只是我时常会想起在省汇的夜晚,某天我望着他,突然理解他或许是在向我求救。
我有个学心理学的好朋友叫沈熠珩。许多年未见,幸好关系一如从前。
我擅作主张的和他描述了张河的状况,提出见一面的请求。沈熠珩答应了,也是凑巧他刚好几周后要和爱人来淮洋旅游。
沈熠珩是我的朋友中,为数不多不是我和张河共同朋友的人。我邀请张河陪我一起去和我朋友吃饭也并无不妥,他一口应下。
几周后,我们和沈熠珩在一家西餐厅见面。餐厅内放着悠扬的钢琴曲,舒缓人心。
饭后我去结账,沈熠珩的爱人和胡滨坐在座位上,沈熠珩也趁机来找我。
“我还是希望你能说服你朋友”沈熠珩捏了捏鼻子,“听你描述,我觉得他应该是PTSD,如果严重到会影响睡眠和正常生活,需要他配合进行疏导”
我谢过他,他摆摆手表示没事。沈熠珩后续还有行程,我就先行开车跟张河一起回了警局。
警察的生活是三点一线的枯燥循环,他不再有自虐倾向,可黑眼圈一天比一天重。
某天出完现场后已经过了十二点,张河在副驾驶上闭上眼,我通过后视镜瞄了一眼,以为他睡了,没想到他说,“夏志锋,办完这个案子我们修年假吧,去清沪找江向文”
我有些楞了,出了那事之后,他几乎很少社交,更别提出远门了。我看向他的脸庞,明白张河又再一次救了自己。
4.
江向文视角:
我叫江向文,今年35岁,清沪市某三甲医院的主治医生。
我和我的两个好朋友张河、夏志锋打小认识,从穿开裆裤的年纪玩到现在。
阿夏与我和河儿都不同,我们俩是属于社交恐怖分子那类的,而他在我们俩身边常显得安静内敛。
小时候我和河儿吵架基本都是他在我们俩之间传话,作为我们友情的润滑剂。
这样巧妙的关系似乎也延续到了我们选的专业上。河儿学的侦查学出来当了警察,我学的临床医学出来当了医生。
阿夏介于我们之间,他学的法医学出来当了警队法医。
我们上大学的时候在不同的地区,大学毕业后我留在了清沪,河儿阿夏一起回淮洋。
我们各有各的忙,一年基本就过年能见上一面。
某年的春节我不值班,回淮洋吃了顿年夜饭就找他俩玩。大年初一河儿还在加班,我就只好拉着阿夏去买点熟食带回去给河儿吃。
相比河儿,我更操心阿夏的状态。
我印象里他一直是那种对生活冷冷的,一工作或学习起来就会忘了一切。高三的时候他一天只吃一顿饭,幸好有我和河儿给他带饭。
所以我希望他谈个恋爱,多个牵挂的人,别这么不在乎自己的身体。
趁着这次机会,我和他提起了谈恋爱的事情。
他不明所以的看向我,我又激情的给他介绍了几个我认为人美心善的女生。
说到一半就被他强行打断,他抢过我的手机,息屏。
“江向文,我不谈恋爱”
我感到有些气馁,这毕竟是关乎我兄弟的终身大事“你再看看嘛,肯定有你喜欢的!”
他语气坚定“谢谢你江向文,但我目前没有想要谈恋爱的想法。”
“好吧”退堂鼓打响了,我放弃给他介绍对象,转而问起河儿的事。
关于河儿的事,他倒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再见面是阿夏主动找的我。
“什么?你们来清沪了?”我震惊的是两个大忙人集体来找我这个孤寡老人“不上班了?”
“想什么呢,年假”我听到听筒那边传来河儿慵懒的声音“准备好来接你爸爸吧,我们快要到清沪南站了”
这次见面我们在烧烤摊喝酒喝到半夜,酒过三巡河儿哭了阿夏拍他的背安慰他,我才知道他们最近发生了这么大的事。
“你们都不及时告诉我,真不够兄弟”我也喝多了,一拍桌子就大舌头的控诉他们“你要是跟我说了,哥们这么也得过去看你一眼吧!”
“都过去了,都过去了”河儿一挥手,抹掉眼泪“一开始我是睡不着,谁也不敢说,一闭眼就一遍又一遍的梦到师父死的场景,我满手鲜血,是我杀了他……”
我知道他的师父对他来说是老师更是第二个父亲,此时也只好把酒给他满上,一扬杯子和他干了。
河儿正拿起酒杯要喝,就被阿夏握住手腕。
“你干嘛?”我看到河儿转头瞪阿夏,阿夏只是平淡的回“再喝明天会胃痛”
我想说“夏,你真是控制狂……”还未说出口,河儿就老实的放下了杯子,囔到“不喝了,不喝了行了吧……”
好好好,你们俩锁死。
由于我和河儿喝的烂醉,开车的重任又一次交给了阿夏。
阿夏去拿车的时候,我和河儿摇摇晃晃的互相搀扶着,他摇着我的肩膀“出事后,我一直睡不着,难受的想死,是夏志锋一次又一次的拉住我,他偷偷给我找过心理医生,还以为我不知道呢……”
我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以为他在抱怨,反驳道“他在关心你呀,兄弟!”
“嗯”我迷迷糊糊的听到他说,意识清楚的最后一句是“所以我去找了心理医生……”
洋酒害人!我成功断片了。
5.
胡滨视角:
老刘死了,死在我的生日前一天。
当天我刚在省汇开完会,他听说我也在省汇让我开完会给他打电话带我去吃饭。
会议早早结束,我订了个咸奶油蛋糕想明天和他一起吃,可最后等来了他的死亡通知。
我赶回淮洋的时候,他的尸体安放在太平间。我不敢踏进一步,当即向上头提请接手这个案子,尸体交由市局做死亡分析,并且我要参与对张河的例行审问。
我坐在回市局的车上,前排开车的副队大气不敢喘,所有人都知道老刘对我来说意义非凡。
师父二十三岁时,我刚十五岁。
可以说是爹不疼娘不爱,他当时还只是个县里派出所的警察。在一次被父亲家暴后我报了警,来出警的警察里就有他。
那时九年义务教育还未普及,我读到初二就被迫辍学。我很渴望读书,想逃离糟糕的原生家庭。于是在他按规矩办完案后,我紧紧拉住了他的袖子。
他的警服被我拉的起了皱,却没有丝毫怨气。他花六百块钱“买断”了我,父母同意我和他走。
我住进了他租的出租屋里,那一刻我已经认定了他是我的父亲。
他联系了当地未成年人保护站提交了一系列材料后,组织为我支付了一部分学费,剩下的杂七杂八的书本费,生活费都是他给我付的。
我拼了命的读书,十九岁那年走了提前批考上了公安类的最高学府。
拿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他比我还开心,我看着他开心我也很开心。
大学四年绩点第一,公安联考成功上岸,我入职了淮洋的市局。
不忙时一周可以去找老刘蹭饭三、四次。
我刚从理论转向实践难免有诸多疑惑,他都一一为我解答。
也是那时我知道了张河,老刘就是这样为很多人播撒光与热,不求回报。
我如愿的参与了张河的审问。
大灯亮起,我背后的墙上高高悬挂着鲜红色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张河坐在我们对面的阴影下,像划开了两个阵营。
我照例问了常规流程的问题。
我知道什么对他来说最痛,也专挑那几个地方问了几个问题。我并不认为这是为难,这只是审问的技巧。
询问结束后,我送张河出去。
在门口我恭喜了他,他的几乎是马上愣住了。
几秒后,他也同样回击了我。
也是,师出同门,痛处也一样。
我们几乎是不欢而散。
我回了市局处理事情,再出来时在门口遇见了分队的法医夏志锋。
这回是我站在台阶上,他在台阶下仰望我。
他笑得人畜无害“胡队,生日快乐”
“谢谢你,夏法医”我面上不显,心里却狠狠颤了一下。我走到他面前,看向他“我都看不出来,夏法医是会为了重要的人不择手段的人”
“本性如此吧,对于这件事,我相信我们的立场相同。”
“刘队是我的师父,那张河呢?他是你的谁?”
“张河是我的朋友,刘队似你的师父。胡队,其实我们都一样。”
我不愿意和他再扯,径直走向停车场。
他在后面喊,“记得要天天开心哦,胡队。”
我骂了句“神经”,打开了车门。路上我接到了陌生电话,“您好,这里有个您的快递,您现在在家吗……”
印象里我并没有买快递,我眉心动了动心里有所预感“我不在家,帮我放在门卫吧,我回去再拿,谢谢”
我踩着超速的边线回了家。
快递不大,快递单上写的是手表。
我手不自觉的颤抖,歪歪斜斜地划开了快递盒,最上面的是一张白色的贺卡,用特殊工艺印上了“Happy Birthday”的字样。
我稍微的手动了动,印在贺卡上的字就闪闪发光。
我双手捧着那种贺卡,小心的翻开它,上面赫然是老刘的字体。
【滨儿,生日快乐。在繁忙工作的同时,也要爱惜自己的身体。我不希望你为了报答我累坏了身体,希望你能天天开心。】
我拿着贺卡缓缓蹲下身,似有几滴热泪流下。
我仰头,希望他能听到我的声音
“谢谢爸爸,我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