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道警察本部

    早上七点整

    陶队提着缠着纱布的手掌，几乎是悄无声息地从连廊上走过，可尽管如此还是引来了无数警员的侧目。

    毕竟，这位从国际警方派来协助抓捕的队长，一向待人温和有礼，除了昨天——

    他暴跳如雷地揪着自家队长的领子咆哮，失态的模样，让他们都深刻了解到老祖宗的话，还是有道理的：越看上去温和的人，发起脾气来越恐怖。

    要不是，当时日本警方的其他几名成员，以及医护匆匆忙忙赶过来拉架，他们毫不怀疑自家队长的脑袋，下一秒就会被他拧下来。

    不过，今日，陶队，倒是又恢复了平时状态——那样温和，像是即将燃光的火焰，不复曾经的明亮，热度，只留一缕若隐若现的烟气和余烬。但人们仍却被它鼎盛时期的光耀所震慢，不敢靠近。

    伊藤弥倒是一如既往得好说话，陶队刚想因为昨天的举动道歉，他就摆了摆手，一副毫不介意样子。

    那可是朝夕相处的战友在面前被重伤、不知生死——要是换做是他自己，也没有办法保持冷靜。

    他在回头确定，那帮好奇心旺盛到犹如刚出生的动物幼仔似的队员，没有鬼鬼祟祟地摸过来，打着各种整理杂事的幌子，过来偷听后，才压低声音，用流利的中文说：

    “前两天顶层来了几位，据可靠消息不排除内部情況，但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估计这回要好好排查一阵子了。”

    “……这事都谁知道？”

    “你、我、顶层、国际警方东亚分部的高层知道，目前也没敢放消息…”

    毕竟，当年，都谈叛逃那会是挺轰动的，全球范围那是不至于，可东南亚、东亚那一片的政府系统，基本都对此事各有一定程度上的了解——

    国际警方堂堂刑侦队副队长，年少有为，却是毒枭安插在光明里的一颗棋子。

    ……

    越是深入了解，就越感到发自内心的恐慌。

    感慨归感慨，人他们还是要抓的，都副可以说是把他们这群毫不知情的队友，都害惨了。特别是他，他能留在这儿，而不是被调去搞内勤——相当于是尘封后半生，全靠特情组那群要么从灰时代卫国战场上下来的，要么潜伏过数十年的老家伙们担保。

    他也曾狐疑过，他们为何要帮他们——

    刑侦与特情，是两个看似差不多，实则天差地别的部门。

    ……

    刑侦负责处理与境外分子相关的凶杀、诈骗、集体失踪等事件。

    而特情则负责潜伏调查、抓捕那些曾在边境线上活跃过的大头等等。

    通俗来说，一个是维护社会治安，一个是保障边境及国家安全，由于分部特殊性，两者经常会混在一起，意外卷入此案的刑警和特聘成员得在签了保密协议后，两头跑。

    处理完一个案子，“唰”的倒下一批进医院是常态，这也是为什么他们工资加奖金能高到三四十万一年，全是拿命换的，能不高吗？

    不过，面对来势汹汹的国安和调查组，他也没时间猜测这个了。

    ——朝夕相处的队员得在审讯室里挨个排查，排查完还要写报告，通通回家反省三个月；都副这七八年间经手的所有案件，都要被通通拎去调查复审，期间的工作量、被翻出来的漏洞…

    光是想想就足够令人毛骨悚然。

    之前的合照，被他锁在了柜底——尽管经历过这么多令人咋舌的灰色往事，青年在拍照的时候依旧笑的灿烂，不知道该说他是没心没肺，还该“夸”人“心理素质强大”。

    ……

    陶队退开两步抬手掐了掐眉心：

    上一回出事，即使过去了两年他还是心有余悸。

    都谈参加工作那么多年，竟然没有一个人能看出他的伪装！

    而浅仓既然能发现他们，并在短暂时间内，迅速甩开警方隐匿于黑夜中，那么不说是有人通风报信，那就得把此事归结于玄学的范围。

    那个人最有可能还在日本或岭南的某个阴暗处躲着。

    不，或许等级更高，或许更放肆。

    这种敌在暗我在明的感觉非常不好，会让人觉得自己身爱的每一个人都是潛在的叛徒，疑神疑鬼；不信任可靠的上司，封闭自我，从而与真相擦肩而过。

    ……

    “冯彦怎么样了？我听说还没醒。”

    伊藤善解人意地转移了话题，顺便摸出烟盒，给陶队点了一根。

    “目前没事，只是麻醉剂的效果还没有过，估计今早就已经醒了…没有什么大碍，就是腿得再动几次手术。”

    双方又陷入了沉默。

    冯彦从两米多高的集装箱上被职业杀手绊倒，对方在他头朝下倒下时开了枪还抬腿猛踢他左腿膝盖，两冯彦在落地时，角度也不好，这一系列的举动，导致他左腿的膝盖粉碎性骨折和双腿的三处骨裂。

    虽说现在医疗发达，但说到底，人类也是一种非常脆弱的碳基生物，在后期治疗的过程中，只要有一点点的差错，那么即使冯彦之后虽能正常行走，也不能跟大部队一起行动。

    如果真的了那个地步，他今后就必须调职去文岗，这与提前退休没有任何区别。

    ……

    突然，门被人礼貌地轻敲两下，是江亦轩。

    “陶队，冯彦醒了，直升机将于九点整起飞。”

    江亦轩说完转身就走，还拽走了停在三米开外犹豫不决的小警员，给两位上级贴心地留下了告别空间。

    “好，那就这样。走了。”

    “没事。”

    陶队拍了拍伊藤弥的肩膀，刨去此前的阴影不谈，年少有为又待人有礼的年轻人还是挺好的。

    可这又让他想起了自己的前副队。

    “有情况随时联系。”

    “好”

    ……

    窗外又开始下起了雪，窗外枝条嶙峋，在雪的衬托下越发瘦骨伶仃，枝桠光秃而棕黑，呈现一种扭曲生长的姿态，宛如无声尖嚎的迷路人，正吃力地窥探。

    陶队指间的烟，静静燃烧着白雾，在一片阴暗中逐渐逸散。

    “免子啊免子，在这漫天大雪里——”

    “可要小心猎人的枪支和陷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