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那日，一女子拿着婚书找上门来。

    告我未来夫君忘恩负义，停妻再娶；骂我不知廉耻，抢了她的郎婿。

    全京城人都在等着看笑话。

    小叔晁烬冷眼一抬，「沈幼渔生是晁家妇，死是晁家鬼。做不成长嫂又有什么关系，丞相府次媳的位置还空着呢！」

    我惊愕，晁烬要娶我为妻！

    1.

    微雨众卉新，一雷惊蛰始。

    惊蛰那日，桃花始开，我与丞相府长公子晁挥定亲的日子。

    青砖黛瓦，丞相府中处处染着萌动的绿意。

    我自幼不喜欢太过热闹的场面，定亲宴上借着酒醉吹吹风的名义四处逛逛。

    不知不觉便走到了丞相府书房，假山后突如其来的一只手拉住了我。

    「沈姑娘，好久不见。」一双熟悉的桃花眼映入眼帘，我强按住了自己紧张的心。

    「晁公子？没想到会在这里……」客套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晁烬打断了。

    「真是命运弄人，三月未见，我未来的长嫂居然是你？」

    不知为何，我总觉的他这话有些不甘。

    2.

    定亲是次要，我来这府中有更重要的事，没有时间和他寒暄。

    我低头，装作惊呼，「原来晁公子是阿挥的弟弟，怪不得如此相像？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谁跟你是一家人？」手腕间的力道突然重了些。

    我茫然吃痛，若非碍于这首辅千金的身份，晁烬早被我按在地上摩擦。

    「晁公子若是不肯承认也罢，好歹你我之间也有一碗酒的情分，可否放手？」即便不低头，我也能猜到手腕处定是被握出了一圈红痕。

    他曜黑的眸子深不见底，好似在思索什么。

    趁他慌神的瞬间，我甩开了他的手，提着裙摆趁机跑开。

    下一秒，却被他逮了回来，扒开了我的领口，从我的肚兜中掏出密信。

    3.

    我万万没想到晁烬如此大胆，密信被拿，一天白干？

    可我的双手全然被他缚住，除了愤慨的眼神不能做任何表示。

    「你那么看着我作甚，好像我污了你的名节一样。长嫂一马平川，有什么好看的？」

    人可以被侮辱，但不能一天之内被侮辱两次！

    作为大安第一密探，千辛万苦盗来的密信居然被他轻而易举的拿到。

    作为京城第一美人，日夜刻苦塑形的身材居然被他如此不屑一顾？

    很好，晁烬，这个梁子我们结上了。

    「没什么，我走了。」我整理衣衫，甩袖而去，打不过我还躲不过嘛？

    4.

    杨柳小道，绿烟婆娑。

    我哼着小曲回到了席位上，心情极好，脑海中已经在想象晁烬看到那封假密信时的窘况了。

    「怎么还是这幅模样，你看看你哪里有一点做别人新妇的模样？」

    劈头盖脸教训我的，是我那十七年来第一次见的母亲。

    大庭广众之下无缘无故找亲生女儿茬的，全天下除了她顾莘华还真是找不出第二个。

    我并不恼怒，嬉笑道：「不劳沈夫人费心，像不像与你有何关系？」

    她面上难堪，「你怎可如此少教，往日我是如何与你说的？如今你连生母都不叫，如何做的好这晁家长媳？」

    顾莘华的声音一次比一次高，周围人的议论声也越来越多。

    回到京城，除了意外获得了一个京城第一美人的称号外，其它恶劣的名声我都担遍了。

    不孝、忤逆、刻薄……

    5.

    我径直回到席位上，头也不回，「沈夫人这话说的可真是可笑，我不是一出生就被你丢到乡下庄子了嘛？敢问你何时教养过我？」

    我生自五月初五，沈家怕我害母，早早就把我丢到了乡下庄子中。

    若不是因为首辅二小姐不愿意嫁给晁挥这个酒色之徒，怕也不会把我从乡下接回来，还“慷慨”给予晁家长媳之位。

    周遭人议论纷纷，我不动声色的看着顾莘华。

    好像我越不堪，才越配得上晁挥。

    她面上无光，刚想说些什么，晁烬同丞相晁赋走了进来。

    那位往日里风光霁月的公子，跟在晁赋后面狼狈极了。

    我偷乐，晁烬啊晁烬，叫你非要鲁莽行事，这不，遭报应了吧？

    6.

    「亲家，幼渔我们是极为满意的，与挥儿更是天作之合，莫要胡说！」

    这话显然是维护我的，怎么传到我耳朵里便觉得变了味道。

    乡野之女配上浪荡公子，当然般配。

    我默不作声的剥着花生，静静的等着顾莘华发话。

    「什么天作之合？丞相大人还真是有脸说！」一青衫女子带着一群官兵闯了进来。

    她甩出了一纸婚书，「今日还真是热闹，既然首辅夫人觉得沈大小姐配不上晁挥，那不如将长媳之位让给我这个西北大将军的女儿如何？」

    闻言，我手中的花生洒落一地。

    晁挥是什么香饽饽嘛？怎么这般争着抢着要？

    我上前想要一探究竟，顾莘华却少见的挡在了我的前面。

    「这位姑娘，就凭你一个人就想要毁了晁沈两家的婚事？」

    7.

    「就凭我一个人！」那女子甚是狂傲，「早前在西北我曾救过晁家大公子，我与他二人情愫渐生，定下一纸婚约。」

    「却不曾想到晁挥忘恩负义，妄想停妻再娶。而沈幼渔你更是不知廉耻，居然要抢别人的郎婿！」

    好伶俐的口齿，好大一盆脏水。

    「那又如何，你与我儿有情又如何，私相授受如何比的过父母之言？」晁赋愤愤不平。

    我看了眼晁挥，正低着头，仿佛想找个地洞钻下去般。

    我心中暗叹，这般懦弱，如何配得上沈幼渔？扫视间，却与晁烬目光交汇，他似乎很是得意。

    真是喜欢看戏！

    「若是我拿着这纸婚书告到圣上那呢？」

    在场的人纷纷倒吸一口凉气，婚书这种东西若是签了，那与正经夫妻也没什么两样了。

    若是发生在普通人家也就算了，可偏偏发生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家中。

    晁家在朝中树敌颇多，怕是圣上还没来的及裁断。那些文官也得告晁挥一个负心薄幸、停妻再娶；告晁赋一个教子无方。

    8.

    晁家以后在朝堂多久，这件事便要被那些文官说多久。

    丞相府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的，想也知道这门亲结不成了。

    分明是件好事，但我却开心不起来。没了晁家大少夫人的身份，以后想要进丞相府怕是难了。

    「既如此，那姑娘想嫁便嫁吧！」顾莘华拉着我的手，向晁赋道歉道：「幼渔粗鄙不堪，实在不为大公子良配，这门亲事我看便作罢吧！」

    晁赋脸上犯了难，这门亲事是死去亡妻定的，所以即便沈家只给了这样一个女儿过来他也心甘情愿接受。

    却没想到自己那个儿子会干出这样的事来！

    「竖子！」他反手就给了晁挥一个耳光。

    「顾夫人等等！」晁烬冷眼一抬，叫住了怒气而走的顾莘华，「沈幼渔生是晁家妇，死是晁家鬼。做不成长嫂又有什么关系，丞相府次媳的位置还空着呢！」

    我惊愕，晁烬要娶我为妻！

    晁赋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是是是，当初夫人只是说沈晁两家结亲，又没具体到哪个孩子。挥儿既然立了婚约，这不还有烬儿嘛！」

    9.

    「荒唐！如何能有与长兄退亲进而嫁小叔的？晁赋你也不怕被人笑话！」

    顾莘华似乎气极了，拉着我就要往外走。

    「父亲不如问问沈小姐的意思？」

    「对对对，沈侄女，你可要想清楚，女子退亲可是不好再嫁了。错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他捋着胡子，言语颇有威胁之意。

    「嫁什么嫁？我的女儿就算是绞了头发去做姑子也绝不进你晁家的大门！」

    呃，不是，顾莘华要我以后常伴青灯古佛？

    这可不行。

    「我嫁！」干脆的声音更是让周围人一惊。

    「好好好，沈侄女可莫要反悔。既如此那这定亲宴就还算数，大家该吃吃该喝喝！」

    顾莘华狠狠瞪了我一眼，负气而走。

    10.

    出了丞相府，果然沈家的马车都已走远，顾莘华打定主意没有要等我。

    看来只能走回去了。

    「沈幼渔，我送你！」晁烬追了上来。

    我眉头紧锁，哪敢让这个瘟神送，严词拒绝了。

    「你可是对晁家次媳的位置不满意？」

    自古长媳尊贵，长房更是日后家产的绝大部分的继承者。但是长媳自古也是最为操劳的，我有什么不满意的。

    「不是！」

    「那你就是对我不满意！」

    啊？不是，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还没等我回嘴便被他拽上了马车，「不是，我自己可以走回去，不用你送了！」

    「我送我新妇回府，有什么不妥嘛？」

    11.

    这个瘟神，在丞相府还偷了我那封假密信。

    真正的密信还在我的袖中，我哪敢同他一道乘马车？

    「不是，我不习惯，先走了！」刚起身就被他拦腰抱回了座位上，他目光灼灼。

    「沈幼渔，你当我真与你只有一碗酒的情分嘛？」

    我愕然，当然不只有一碗酒的情分。我于他，先有救命之恩，后有同生共死之意。

    但只要这么多就够了，谁还敢跟他有点男女之情。

    「沈幼渔，你安分点，我只想护送你回府，别的什么都不做。」

    我挪了挪手，什么都不做，就是不打我密信主意的意思？

    「好嘞！」我立马乖巧坐好。

    12.

    回到府，刚沐浴完毕。

    我坐在窗前看着繁星闪闪，有些想笑。

    事情好像比我想象中的还要顺利许多。

    「小姐，夫人叫您去大堂！」

    我黯然，该来的还是来了。

    脚才刚踏进院子里，我就被奴仆驾着跪到了她面前。

    「沈幼渔，我还真是不知道你如此胆大包天。就这么想嫁进丞相府？嫁不成晁挥就要攀附上晁烬这根高枝？」

    顾莘华的话语还真是一如既往的难听。

    「你们不就是想要我嫁进丞相府嘛？嫁给谁不是嫁？怎么沈夫人如此动怒？是觉的我配不上？」

    顾莘华黑脸，「你真是要气死我！」

    沈雍在一旁打着圆场，「你母亲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幼渔你也是我们的女儿，那晁家是何等的龙潭虎穴？好不容易不用嫁过去你又何必自讨苦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