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上位之后，收回了许多对梁氏的恩典，也罢免了许多梁氏子弟的官职，我这舅舅想不通事，肯定没少生气，这时，如果有人告诉他……”

    我立马接话：“把你女儿送进宫为后，生个孩子立为太子，辅佐小太子登基，小太子少不更事，万事都得仰仗他这位外祖父。”

    说完，我感叹道：“你还别说，这瞎话他真能信。”

    李胤宸抬手想为我拭去嘴角的点心渣，被我一个猛子躲了过去：“君臣授受不亲，何况我现在还是你表弟的媳妇。”

    说起这个我想起来了：“傅云娘在给梁意做妾呢，你打算怎么处置？”

    李胤宸表情不变收回手，随口道：“一切都由你自己做主。”

    我点了点头，心里有了对策。

    “君君。”李胤宸轻声唤我。

    我心中一凛，目视前方，绝不看他一眼。

    “君君，你是在怪我吗？”他声音里透着委屈。

    我板着脸正经道：“陛下何出此言，真是折煞臣了。”

    当初就是被他可怜兮兮的表情给迷惑了，才色迷心智答应了插手这烂摊子。

    这次我绝不会再上当。

    下一瞬，李胤宸的脸就出现在我面前，他半蹲着仰头看我：

    “能不能不怪我？偌大的天下，我在这高处无依无靠，我只信你、信祁姨母。”

    他眼中似有星辰，细看是未凝结的泪珠。

    我一下就被击中了，嘴里急急说：“我怎么会怪你！你快起来，不许哭。”

    回梁府的路上，我突然想起来，这句话他好像对帝师也说过！

    4

    我时常想，李胤宸如果不当皇帝他会当什么？答案是，皇帝。

    他天生就会操纵人心，我觉得他就算一开始是个小倌，最后也能当上皇帝。

    正在我发呆的时候，如一来禀告，说梁峰闹自杀呢，问我要不要去看看。

    我来了点兴致，带着人去了梁峰的院子。

    梁峰被打了七棍就哀叫着说知道错了，把自己从小到大干过的缺德事儿竹筒倒豆吐了个干净。

    他的屁股虽然是保住了，可这脸丢的着实有点大。

    现在为了那点微薄的自尊心，正一哭二闹三上吊呢。

    王夫人抱着她的小儿子声泪俱下：“峰儿啊，你就要这样伤娘的心吗？你若是死了，娘也不活了啊！”

    “娘，是孩儿不孝，孩儿下辈子再做您的孩子，再来孝敬您！”梁峰边哭着还得时不时挣扎几下。

    呦，还怪感人的嘞。

    梁伯爷恨恨道：“你这毒妇，才过门一天就闹得我梁府不得安宁，我要去面见皇上，我要让他杀了你！”

    我作为一个武将，没少被那群文臣指着鼻子骂愚蠢，但是和这位梁侯爷一比，那可真是小巫见大巫。

    我和蠢人没话可说，吩咐如一：“你派人在这儿守着，他什么时候死了来汇报一声，再找一班人去后花园挖个坑，记住，深度要够，不然会有臭味的。”

    四周静下来，梁峰吓得打了个嗝儿。

    我又催促着如一：“老师应该明天就来了，你给梁伯爷安排下课表，他一把年纪了，要学的东西挺多的，就少睡点儿觉吧。”

    如一点头：“是，属下记住了。”

    梁家人脸色各异，我略过他们施施然离开了。

    以梁伯爷的脑子，但凡他真有什么秘密，没几天就得露馅，我不着急，只要等着就好。

    成婚第三日，我要回门，梁意纵然万般不情愿，也得陪我回将军府。

    我娘不在府上，回不回门倒也不打紧，这只不过是我专门留的破绽，就等着有鱼自投罗网呢。

    回府路上，梁意和我同坐一辆马车，全程紧闭着嘴，那英雄就义的模样，好似我把他怎么着了。

    将军府有些老旧，石板路被走的锃亮，老梧桐树倒还是郁郁葱葱。

    我没想到会在树下见到他。

    李胤宸，他在等我。

    梁意赶忙上前行礼：“微臣参见皇上。”

    李胤宸摆手：“一家人，无需多礼。”

    我没动，歪头打量着他。

    上次见李胤宸穿寻常衣裳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在那之后他再也不偷溜出宫和我鬼混。

    红色就是比黄色更衬他。

    梁意直起身子，谨慎问道：“表哥为何会出现在这将军府中？”

    李胤宸没答，只说：“去前厅吧。”

    说去前厅，也只是把梁意撵去了前厅。

    他掸去肩头的梧桐花，笑意有些淡：“姨母不在，我不想你回门无人，就擅自来了，想做你的娘家人。”

    我笑了下：“皇上有心了。”

    李胤宸抱臂看着我：“君君真的长大了，一点都不可爱了。”

    我走过去拉他：“别装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俩有段虐恋呢。”

    李胤宸被我拉着走，问的理所当然：“没有吗？”

    我回的斩钉截铁：“没有。”

    5

    这顿饭我吃的很舒心，梁意吃的很揪心。

    李胤宸不知抽了什么疯，对我那是嘘寒问暖，夹菜盛汤。

    梁意汗流浃背，勉强撑到吃完，告退离席。

    我咕咚咕咚干完汤，有些无奈：“干嘛做这些多余的事，都不像你了。”

    他突然说：“等此事办完，我便下旨让你与梁意和离。”

    我随口道：“都行。”

    “都行？”他扬了扬声：“不和梁意和离也行？”

    我淡淡回应：“行。”

    “你我之间再无可能……也行吗？”

    “……行。”

    我一直都知道李胤宸知道我对他的心意，他把握着我们之间的距离，偶尔给我一口甜头。

    今日的事，就好像他是真的吃醋了，什么都不考虑之后才做出来的。

    也是演出来的吗？

    从十年前他竭力为我母亲证清白之后，我就再看不懂他了。

    李胤宸登基六年并非后宫无人，只不过无人怀孕，也无人专宠，宫里连个八卦都没流传出来。

    但这事儿还得靠说书人，传来传去竟成了李胤宸和先帝一样是个痴情人，他迟迟不立后，只为了等他的命定之人。

    还命定之人呢，他们老李家的情种都在先帝身上用完了，只留给了李胤宸满身的心眼子。

    就像现在，他说着多情的话引人遐想，表情认真，可真心上称也不够几两。

    李胤宸擦了擦手，我端详着那如玉般细腻修长的手指，只有执笔时留下的薄茧，而我的手早就粗糙不似女儿家了。

    刀枪剑戟很好，不必非要执掌凤印。

    从李胤宸对我提出嫁给梁意开始，我自欺欺人的梦就醒了个彻底。

    “你早些回宫吧，外头不安全，我也回去看看钓没钓到蠢鱼。”我没形象地打了个饱嗝儿，站起身来，敷衍着行了个礼。

    李胤宸也起身，他跟在我身后碎碎念着：“君君，你知道我的苦衷对不对？父皇不是昏君却也非明君，他在位这二十余年，我朝农工没有半点改进，边境频频被挑衅，全靠祁姨母南征北战。”

    “可世上只有一个祁姨母，没有国库支撑，她能做的也只有尽力保卫疆土，而不是斩草除根，君君，我若是想要你不再受苦受累甚至以命相搏，我得肃清朝堂，我得将着大凌从上到下都治理明白，我……”

    我停住了脚步，李胤宸也停了下来，我俩面无表情地看着不知何时站在一旁的梁意，他面如死灰，结结巴巴地说：“表、表哥，我只是想来问问祁将军什么时候回府……”

    看来听了不少，瞧给他吓的。

    有旁人在，李胤宸立刻操起了他的帝王威严，挂上真假不明的笑：“梁卿，朕同你、同表弟媳说些家常话，切勿外传呐。”

    我虽不在朝堂浮沉，但也听得懂敲打之意，梁意连连应声，弯着腰不敢直起来。

    回程路上，梁意神色莫名地问我：“你和皇上是什么关系，该不会你们……”

    我浑话张口就来：“我俩珠胎暗结，因为身份没法进宫，正好嫁给你让你给我养孩子。”

    只听“咚”的一声。

    梁意跳起来撞到马车顶晕了过去。

    6

    回到梁府后，如二说她们抓到了一个想要偷溜出去的小厮，小厮还带着梁伯的亲笔信。

    我打开信瞅了瞅，一共三页纸，两页半都是在骂我，最后几行才说到正题。

    梁伯问人家有没有办法杀了我。

    我“嘶”了一声，挠挠后脑勺，心中升起一个疑问，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会找梁伯合作？

    把信装回去，把小厮威胁好，我让他把信送了出去。

    其实我大可以拉着小厮去找梁伯对峙，到时候私刑一上，就没有什么是问不出来的。

    但我真的很想看看对面的回信。

    现在我在梁府过得挺舒坦，梁伯爷和伯夫人每天上课，脸色都不似原先红润了。

    梁意从回门之后再也不敢在我跟前触霉头，梁峰上次被我吓惨了，现在也乖乖跟着先生上课。

    至于梁姣姣，因为出不去府，整日窝在自己院子里，我也懒得去管。

    在后花园闲逛的时候，我遇到了多日不见的傅云娘。

    看得出梁意对她的用心，穿戴无一不是最好的，她本就柔美，如此一装扮也不输这满园春色。

    傅云娘并未躲我，她走到我面前直直跪下，反倒让我吃了一惊。

    “傅荣盛之女傅云娘，给祁将军请罪。”她音色婉转，我却听出了其中的坚定。

    我没想过她有勇气挑明此事，此番确实让我刮目相看。

    “你先起来。”我上前扶她，她这才跟着我的动作起身。

    “我记得你，你从小没了娘，在傅府受尽磋磨，诬陷我娘之事不是你做的，你甚至没有在傅府享过一天福，还被牵连没入奴籍，所以你不必为此歉疚。”

    傅云娘终于笑了，眼下晕开点红。

    她深吸了口气，警惕地环顾四周，见确实无人，才凑近说：“将军，我不知您对梁意的感情有多深，但我知道您一心为民，所以我才敢把这件事告诉您。”

    “梁伯在与人密谋皇位。”

    我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你知道是谁吗？”

    傅云娘有些犹豫，最终说道：“我不认识官员，只听见了一句‘沈大人’。”

    朝中姓沈的官员也就一个帝师沈行知了。

    我拍拍她的肩膀：“若是梁家倒了，或者你想离开，来找我吧。”

    “是，多谢将军。”

    傅云娘走后，我就进宫了。

    自那日不算愉快的分开之后，他没胖没瘦，看着生活不错。

    我有些踌躇，不知道该怎么和他开口。

    李胤宸是个从小就很会利用自身优势的孩子，如果哭能吃到糖，他保证比谁哭的都惹人心疼。

    算不上顽劣，但教他的老师换了一个又一个。

    直到遇见了沈行知。

    沈行知，一位耐心超出常人的老臣，有多年哄娃经验。

    他俩碰一起那真可谓是棋逢对手，讲圣贤的课堂都多了股天伦之乐的氛围。

    硬要让我总结的话，沈行知算是李胤宸的……奶爹。

    真是感情深厚。

    想的太杂，嘴有点跟不上溜，本想组织好语言委婉暗示来着，谁想到张嘴就是：

    “你奶爹伙同你舅联合朝臣要杀你。”

    7

    李胤宸并不吃惊，只是纠正我：“不要乱给旁人起绰号。”

    这算绰号吗？

    “那叫……乳父？”我觉得这词有点禁忌。

    李胤宸一脸无言地看着我。

    我干咳一声切回正题：“我看你也不吃惊，难道早就知道了吗？”

    “并不，不吃惊是因为我告诉过自己，不论谁都有背叛我的可能。”他还是淡然的样子，不见丝毫悲伤。

    我有点儿好奇：“你也有想过我背叛你吗？”

    他定定看着我，轻声道：“从未。”

    我撇过头去，让人怪有压力的。

    “那你有什么对策吗？引蛇出洞、请君入瓮之类的。”

    不过好在沈行知有梁伯爷这个大破绽，我有些懊恼地拍脑门：“不该让梁伯爷的读书的，万一变聪明了怎么办！”

    李胤宸被我逗笑了，笑得花枝乱颤。

    他试图靠近我，像小时候那样倚在我的肩头。

    我不动声色地避开。

    李胤宸表情淡下来：“不必担心，人不可能一下变聪明，就像老师不会突然背叛我。”

    什么意思？是不相信我说的话吗？

    啊……什么时候开始，他说的每句话我都会下意识揣测了呢？

    “嗯，你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我掩饰般勾起嘴角。

    他摇头：“没有，只此一件就够我后悔的了。”

    我不接他话茬，只感慨道：“那太好了，终于要回泷关了。”

    李胤宸两步走到我身前，笑的眼角弯弯：“泷关并无战事，你在与不在都无紧要，不如在京城多呆些时日，待到七夕灯会，肯定很热闹，我们可以一起去看。”

    我答应下来：“好，人生苦短嘛，咱们也乱伦一次。”

    李胤宸刚扬起的嘴角接着瘪了下来：“君君，你是知道的，我也在后悔，我一定会下旨让你和离，我也一定会让你做我的——”

    不等他说完，我一把捂住他的嘴。

    “行了，出来够久了，我先回去了。”

    等到七夕节过，我就回泷关，大概此后再回京就难了。

    李胤宸皱着眉头，他表达不满时都那么好看。

    “君君，你已经不想听我说这句话了吗？”

    他这样让我想起边塞无趣时打发副官去城里买的话本子里讲的故事。

    姑娘为供男子读书进了花楼，男子高中状元并未忘恩负义，此后也对姑娘非常好，可他偏忘了最重要的事，那就是替姑娘赎身，姑娘知足，只偷偷盼着，不想让做了大官的男子为难。

    后来男子陷入朝堂纷争，便请求姑娘入了对家为他搜集消息。

    那之后男子便总想着姑娘，想让她脱身。

    我还没买到下册，也不知后续如何，但那男子让我想到了李胤宸。

    不过他比男子要好，我也比姑娘更幸运。

    我因为看不到后续食不下咽好几天，副官也看了这本，她说这种情节的多了去了，后续肯定是男子追悔莫及，各种示好各种心痛，最后追回了姑娘。

    我想，真能追回姑娘吗？

    我说：“要不我推荐你本书吧？”

    李胤宸懵了下：“书？什么书？”

    “《状元郎的别梦思语：嫣嫣姑娘请回眸》。”

    李胤宸：“……”

    8

    给梁伯爷的回信到了。

    收到信时，梁峰不知抽了什么疯，跑我跟前来，说先生夸他功课做的好。

    我敷衍着：“好好好。”

    果然年纪不大，还有救回来的余地。

    “嫂嫂，我想明白了，这世上，只有你是真心觉得我能有出息的，不然也不会花这心思来教导我，我定不会让你失望！”

    我偷偷问如一：“请来的先生怕不是给他下蛊了吧？”

    如一偷偷回我：“先生是尹市，您回京路上抓的那个搞天地爱民教的教主。”

    我瞪大眼睛，怪不得能把梁峰教出这效果。

    “顺带一提，”如一靠近我耳边，“他对您一见钟情，想把这事儿当投名状呢。”

    我当没听见。

    又说了几句好话打发走了梁峰，我迫不及待拆开信查看。

    信上让他赶紧把女儿送进宫，这样他们的计划就能尽快实施，到时候要把我杀还是剐都他说了算。

    我敲着桌面，思索着怎么逼他们把计划提前，这样过完七夕我就能再无牵挂的离开了。

    没想到瞌睡来了送枕头。

    梁意的嘴兜不住事儿，把我的胡话当真跑去告诉他爹了。

    他爹一封信送出去，急的课都听不下去。

    然后他听从回信，硬挤着笑脸给我安排了场家宴，端起酒杯说的每一句话都能听到磨牙声。

    我笑呵呵摆手：“最近戒酒了。”

    梁伯一脸深意，笑容都扭曲了几分。

    倒是梁峰一脸关切：“嫂嫂是胃不好吗？可要找个大夫瞧瞧？”

    尹市，你是真的很有本事。

    梁家人看梁峰的表情都带着惊悚，梁峰压根不管，就嫂嫂长嫂嫂短。

    梁伯爷回神：“既然不喝酒，那就喝些酸梅汁吧。”

    早就等好的人端着酸梅汁上来，我假装没发现这蹩脚的破绽，端着杯子一饮而尽。

    “果然爽口。”

    喝完我就栽到在地。

    幸好早就把如一她们调走了，不然这戏真的没法演。

    希望醒来之后，能把这群逆贼一网打尽。

    我想无忧无虑地和李胤宸过七夕。

    9

    醒来时脑袋还有些昏沉，一睁眼就看到了打量着我的沈行知。

    老头今年五十了，精神抖擞，慈眉善目，说话都像在哄孩子：“君君醒啦？”

    “沈伯伯，我怎么会在这里？你又为什么会在这里？”我装啥充楞：“哎，我怎么被绑起来了？”

    沈行知安抚地拍拍我的头：“别怕，沈伯伯不会伤害你的。”

    “为什么要怎么做呢？”我想知道内情。

    虽然文官总把武将当傻子看，但沈行知不觉得我傻，他端详着我的神情，笑呵呵地说：“其实你早就知道了吧？”

    我老实回答：“知道的不多，我主要是想知道为什么。”

    “您几乎是看着李胤宸长大的，难道就没有半点父子君臣的感情吗？”

    沈行知一愣，突然笑得癫狂：“我对宸儿没有感情？”

    “宸儿是我教过最聪明的孩子，我从见他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他会在我的教导下成为一代明君！”

    我纳闷：“这不挺好的，一段佳话啊。”

    “佳话？”沈行知用有些枯瘦的手掌掩面：“他用那些把戏戏弄群臣、戏弄我，他把我的教导扔进了狗肚子，他这样怎么能做一个好皇帝？！”

    我有点懵：“啊？”

    李胤宸这皇帝做的没毛病啊，杀伐果决，手腕高明，春风细雨就能化危机于无形，简直是天选皇帝。

    我试探性开口：“难不成，沈大人您是真把李胤宸当自己孙子了？”

    所以才接受不了李胤宸的不受控，只能接受在朝会上哭闹着得他来哄的李胤宸。

    好一个畸形的爱。

    沈行知避而不答：“君君，你原本是个好姑娘的，怎么能做那种苟且之事？”

    我大言不惭：“男欢女爱都是寻常事，沈大人别这么死板嘛。”

    “你抓我是想用我来威胁李胤宸？怎么威胁？”

    “别担心，只要宸儿娶了梁娇娇生下太子，你和你的孩子也会平安无事的。”沈行知慈眉善目地说着天方夜谭的话。

    我环顾四周，不确定现在在哪里，也不知道李胤宸找到我要花多长时间。

    话说这些人怎么比我自己都相信李胤宸对我的感情？

    拿将军威胁皇帝，真是旷古至今头一份儿。

    正想着呢，门“哐”的一声被人从外头踹开。

    李胤宸大步走进来，身后跟着的是我的私兵。

    沈行知面色一凛，并未慌乱，他拿刀抵住我的咽喉，语气亲切：“宸儿来啦？”

    李胤宸面色如常，淡笑着拱手：“老师，您快放了君君吧，等会儿她发起疯来，连我也是没办法的。”

    沈行知胜券在握，丝毫不退让：“宸儿，你做不好皇帝，等你与梁家女生下孩子，我会好好教导他，让他成为一个好皇帝的。”

    我看着这个固执的老头儿，突然想起，他的亲孙六岁早夭，他成为李胤宸老师那年，李胤宸也才六岁。

    这悲伤数年的老头儿终于找到了一个寄托，此后便把所有对孙儿的爱都加注到了李胤宸身上。

    李胤宸认真问他：“那到时老师要如何处置我呢？杀了我吗？”

    这阴险皇帝在动摇老头儿的心志。

    我说过，他最会把控距离，因为他知道所有人对他的感情。

    沈行知自己死了都不舍得李胤宸死。

    我趁他分神之际，一个翻身，动作利索地踢掉了他手中的刀。

    沈行知被吓了一跳，大喊着：“当心动了胎气！”

    我华丽的动作停在半空，最后摔下了床。

    李胤宸更是瞪圆了眼：“你怀孕了？”

    我哎呦哎呦地站起来：“你真信啊？”

    10

    皇上下了两道圣旨，一是赐沈行知告老还乡，二是让我与梁意和离。

    梁伯见事情败露，一把鼻涕一把泪哭着去请罪。

    李胤宸撤了梁氏的世袭爵位，梁伯还没怎么着呢，梁意先晕倒了。

    他醒来之后，听说傅云娘恢复良籍要离开梁府，接着又晕了过去。

    转眼就到了七夕。

    李胤宸乔装出宫，和我在将军府门口碰头。

    “君君！”

    难得见他这么兴奋。

    我俩并排走在路上，街上热闹至极，到处都是卖鸳鸯物件的商贩，小吃摊都吆喝着第二碗半价。

    李胤宸买这些东西有点上瘾，第二份半价的东西他全都想吃。

    “行了，你还搁这儿挥霍上了，这么有钱都给我充军饷啊。”

    我实在撑得吃不下了，他依旧买个不停。

    “军饷肯定不会少的。”他回神，终于不想买了，改去拉我的手。

    我想了想，没躲。

    李胤宸的手很嫩，又滑又凉，摸起来很舒服。

    他侧头看我：“如果我不当皇帝就好了。”

    “如果我有个能干的兄长，我就可以做个闲散王爷，我要他给我们赐婚，然后举办最盛大的婚礼，婚后我们游山玩水，如果有了战事，我就跟你一起去边关，我这么聪明，肯定会帮上忙。”

    我跟着他的话陷入了想象，这比我的梦还要令人向往。

    “君君，你不能再对我宽容一点吗？”

    擦身而过的有情人们欢声笑语，我和李胤宸凝固在这片暖光里。

    只要我妥协，我们可以成为世人传颂的帝后，伉俪情深。

    可我没法妥协，不是因为他的后宫有了其他人这些理由。

    而是我清楚自己在战场上比在皇宫中更能发光发热。

    母亲在教我功夫时就说过：“如果你不擅长使枪，那就不要勉强，刀一样也能杀敌。”

    我握紧了李胤宸的手：“你说了四方只有一个祁将军，可加上我，那就是两个祁将军了。”

    “小祁将军现在不如大祁将军有威望，可我保证，数年后我也会名震四方。”

    李胤宸知道我话中的意思，他再不顾及什么，紧紧将我抱在怀里。

    “好，你尽管去做。”

    焰花在夜空中炸开，绚烂夺目，周围都是此起彼伏地赞叹声。

    我听到李胤宸在我耳畔轻声说：

    “等我。”

    ……

    第二日我就启程回了泷关，母亲还有些惊讶：“我以为你这次回去就不回来了呢，我还洗了新衣，准备接你封后的圣旨。”

    我撇撇嘴：“我在你眼里就是满脑子情爱的人？”

    母亲哄我：“那倒不是，只是你对皇上的感情，为娘是一直都清楚的，当初你咬着牙习武不就是想建功立业以后能当他的皇后吗？”

    “那时候才多大啊，十一二岁，想法单纯很正常！”我有点不好意思。

    “不过，当初习武是为了李胤宸，现在领兵打仗却不是为了他。”

    “百姓比他更需要我。”

    母亲欣慰地揉了揉我的头，就是手劲儿有点儿大。

    如一又给我买话本了，这次终于买到了下册。

    我点灯熬油地看，一开始确实和如一说的一样，可是结局却不是。

    姑娘说自己现在有了些盘缠，这些年学了不少东西，准备下江南去开家铺子。

    她收拾行囊同男子告别后，决然离开。

    我看完结局长舒了一口气。

    如一猜错了结局还有些懊恼。

    再过半月，如一兴致冲冲地回来，说这本书出了外传。

    作者一改往日简练笔锋，用华丽的辞藻，水了一本两人重逢的故事。

    还在后记中感谢一位印辰公子的金钱支持。

    很好，这生怕人认不出来的化名。

    我又去买了本新的外传收藏起来。

    先把梦束之高阁，时过境迁再由命运开盒。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