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秦故是在灯光暧昧的酒吧里。

    他穿着一件黑色卫衣，被别人掐着下巴强行灌酒戏弄。

    酒水顺着下巴滑入胸膛，他皱着眉眼尾湿漉地看我。

    赌博的爸，生病的妈，上学的妹妹和破碎的他。

    我心中一动，临走时塞了他一张黑卡。

    再次见到他时，还是同样的地方。

    他一袭酒红色西装，周围男女都向他敬酒。

    看到我时，他放荡不羁的笑容凝固住，脸上罕见出现一丝慌乱。

    我一挑眉，「有钱的爸，漂亮的妈，傲娇的妹妹和放荡的他？」

    01

    「江羡，你听我解释……」

    他狼狈地拨开人群穿过来，站在我面前。

    我没走，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讲。

    他愣住了，憋了半天，「我没妹妹……」

    有人没忍住笑出了声，被秦故一个眼刀扫过去闭上了嘴。

    面对我时，又耷拉着脑袋想措辞。

    他从小就憨，估计一时半会儿脑袋没有转过来吧。

    我看着他手里没来得及放下的酒瓶，感情刚才直接对瓶吹的。

    没想好就继续想吧。

    我拿着酒水单，拍在他胸口：

    「泡妞伤财，泡吧伤肝，秦二还是泡杯枸杞吧。」

    酒水单C位推出新品：

    枸杞迷恋。

    「我请客。」

    02

    「我在你家楼下，可以上去把卡还给你吗？」

    一条微信弹出在我的消息框。

    我反应了两秒，才意识到是秦故。

    「你怎么加到我的？」

    我不加陌生人，也对这个微信毫无印象。

    等我下楼后，发现树下站着位少年。

    穿着白色套头卫衣，简单的黑色长裤。

    打眼一看就是位乖乖男。

    和刚才酒吧的形象大相径庭。

    他双手捏着那张黑卡，低着头站在台阶下。

    我可以看见他干净的脖颈。

    在夜色中白的晃眼。

    「你可能不记得了……」

    「上周在你的学校伪装打广告的，所以就加上了……」

    这么说我倒是想起来了。

    我从图书馆出来的时候，也是被这么个身影拦下。

    只记得对方斯斯文文的，很有礼貌地开口询问：

    「学姐你好，可以加个微信支持大学生创业吗？」

    「这边会送小礼物的。」

    我修的是商科，对这方面比较感兴趣。

    A大卧虎藏龙，我便留了联系方式偶尔了解一下。

    「那你挺聪明的。」

    我接过卡，故作轻松。

    「这次回来玩多久？」

    秦故抬头小心翼翼看了眼我，又垂下眼睑。

    「不走了。」

    哦。

    「行。」

    我转身准备上楼。

    「江羡姐姐！」

    我的手腕被抓住。

    两人都僵滞了两秒。

    他放开了手，低声道歉：

    「对不起，我……」

    「之前不是故意爽约的。」

    我不自觉皱眉，想起了些不太愉快的。

    但当时的情感早已经过时间的冲刷消失殆尽。

    「我没怪你，当时我们都很小。」

    我透过他看着小区楼下的常青树，

    「那时候不可控的因素太多了。」

    03

    我认识秦故的时候他才十岁。

    因为不满家里人逼他上补习班，

    一个人装了一书包现金离家出走了。

    结果住网吧的第一天晚上，

    就被几个人高马大的混混堵在了墙角。

    我那天凑巧出来打印资料，

    看见衣着干净的小男孩梗着脖子抱着书包与他们对峙。

    要是动起手来，他是任人拿捏。

    原来我的圣母心原来从那时候就有了。

    像是男人不忍看见美人沦落风尘，总想当拯救者一样的心理。

    我带着保镖站在他们面前，

    没说几句话就将人唬跑了。

    我要走，小秦故却赖上了我。

    将全部身家塞给了我，要我带他一起走。

    我没来得及答应，他就被家里派来的人捉回去了。

    听说挨了一顿狠揍。

    我们认识之后经常来往，一起上学放学，节假日也外出游玩。

    可惜一年后他们一家出国了。

    那时候秦故答应等我参加完竞赛陪我过生日，

    想必因为爽约，也自责了很长时间。

    「那我们还能像以前一样当好朋友吗？」

    对于这个问题，我并不知道怎么回答。

    就算是多年没见的好朋友，重逢后也不可能瞬间熟稔。

    秦故将我的沉默当成了答案，点了点头。

    「你上去吧，那我先走了。」

    他抬手揉了揉鼻子，仓皇转身。

    我瞥见一抹血色，拉住他的臂弯，

    「你怎么了？」

    秦故的卫衣上溅出血点，鼻下更是一片狼藉。

    他闪躲着我的手，小声糊弄：

    「没事，擦擦就好了……」

    我的脑海中迅速闪过了无数苦情悲剧，

    联想到他突然回国的原因，一股莫大的悲伤笼罩在我心头。

    语气也不自觉加重了许多，「告诉我。」

    秦故默了半晌，声音有点不好意思：

    「……刚才枸杞喝多了。」

    04

    秦家二少回国第一天，就惊动了半个A市。

    他们一家虽然常年生活在国外，

    但曾经在A市的地位也举足轻重。

    近些年已经慢慢将产业转移回国内，

    而秦故，就是回国的第一人。

    当时我正在家里处理合同，朋友告诉我这个消息后，我只是淡淡皱眉。

    思索了会儿还是去了。

    想看看曾经的小孩现在长高了多少，

    想知道他是怎么变成他们口中那个放荡不羁的样子的。

    只是没想到，他竟然和我一个月前资助的贫困生长着同一张脸。

    「江羡，你又遇到骗子了？」

    朋友用酒杯指了一个方向，

    「不是已经给他赎身了吗？又跑来当男模了？」

    我顺着她的方向看过去，眼睛微眯。

    中央那卡座，秦故正被一群女人起哄着喝酒。

    察觉到我的视线，他喝酒的同时直直盯着我。

    仰起头的喉结不断滚动，往上看，唇上一片水色。

    双颊也因为酒意上头染着粉晕。

    一只纤手捏了捏他的脸颊，顺着他的下巴滑到喉结。

    眼见着要从已经解开两粒衣扣的衬衫口滑下去。

    我皱了皱眉。

    秦故抬手挡开了，往后退了两步。

    不知道说了什么，他从那桌离开后往我这边走来。

    我心中涌起一股无名怒火，

    「不好意思，没钱点酒。」

    秦故顿了下，转而笑道：

    「我白送您。」

    05

    朋友陈双知道来龙去脉，有意难为他。

    「别，她没钱我可不缺。」

    「还想来圈？那就拿出你的本事来。」

    他当男模，想要提成，想要钱。

    那就必须会哄客人开心。

    上次看着他可怜，便送了他张卡，想让他从良。

    没想到这么喜欢陪酒。

    「今天你能喝多少，我就买你多少。」

    秦故看了眼我。

    我靠在椅背上默默喝我的，没有表态也没有阻止。

    他耷拉着眼尾，抬手去喝桌上满满当当的酒。

    这次陈双没有手下留情。

    什么度数最烈，什么最多最贵，

    统统留给他。

    眼见着他一杯杯烈酒下肚，没有半分求饶的样子。

    陈双不知情，只当他是不知悔改。

    抬手拿出一张卡，

    「这里面有三百万，是上次给你的两倍。」

    「你要是能当着大家的面，把桌上的全部喝完，就送你了。」

    秦故的目光自始至终都在我身上，

    陈双当然可以察觉到，捏着那张卡，在他脸上轻轻拍了两下。

    「干嘛？想找救星啊？」

    他急忙躲开，心虚地瞄着我。

    我不懂，为什么身价百亿的秦二少会提前一个月回来。

    在酒吧出卖色相等着我英雄救美？

    现在又故技重施，在我面前装可怜。

    在他开口叫我之前，我起身往洗手间走去。

    「你们先玩，我去透透风。」

    我转身，没看见秦故瞬间垂下的脑袋。

    只听见陈双笑着说，

    「现在没人救你了，想要钱就喝吧，这些酒喝不死的，顶多进趟医院。」

    然后是一片哄笑，秦故在喝酒。

    我只觉整个空间过于压抑，迫不及待想要出去。

    可真的听不见里面的声音，

    呼吸到雨后新鲜空气的那一刻。

    我的心又被恐慌的情绪所笼罩。

    阳台处，酒吧楼下的风景一览无余。

    不少醉成烂泥的人被架着扔进车里，

    喝到医院的也是常有的事。

    陈双给我发来信息，说这次给他好好长个记性。

    她的手段我知道，虽然不会闹出人命，但给的痛苦好歹得过段日子才能缓过来。

    这种事情本身就是在赌。

    秦故在国外多年，生活作息也没见的多么健康。

    生意场上也免不了喝酒，谁知道有没有胃病。

    那么多酒……

    刚才他已经很醉了。

    这样的念头一旦有一星半点，

    便如燎原的野火一样肆意蔓延。

    直到指间的香烟烫到皮肤，我才猛然回神。

    回到卡座时，桌上的酒瓶已经空了大半。

    秦故一个人直愣愣地站在那里仰头喝酒，

    面上一片红晕，眼神也迷离了许多。

    看见我时整个人的防备警惕都松懈了，往前走了几步。

    颓着肩膀站在我面前，小声道：

    「江羡……」

    他要是再架个黑框眼镜，

    还真有点像我以前资助过的那些学生。

    可惜，他脖子上挂着的银链暴露了他的本性。

    他是人人敬仰的秦家二少，

    是常年混迹于各个酒吧的秦故。

    我莫名心中涌起一团怒火，

    抬手拉起晃到我眼睛的银链。

    秦故因为我的动作往前了几分，

    我甚至能感受到他略带酒气的呼吸。

    「秦故，你到底要装什么？」

    06

    他白皙的脖子被勒出红痕，

    胸膛用力地起伏着。

    因为已经喝了太多，他嗓间难受得挤出了一丝低吟。

    「我没有……」

    鬼都不信。

    秦故垂眸看了眼我攥着银链的手，笑了声。

    「姐姐，再不松手，我就要晕倒了。」

    他顺势低头，用滚烫的脸颊在我手背上蹭了下。

    我被烫的一下松开手。

    和秦故对视上的时候，他眼中含着一抹顽劣的坏笑。

    我深呼吸了下，意识到刚才被他戏耍了。

    可刚才食指上被唇擦过的触感还久久不能散去。

    我有些恼怒，转身就要走。

    「可以送我回家吗？」

    我看了眼四周，不少人都已经认出秦故。

    隐约又上来打招呼的征兆。

    「秦二少一句话，不少人乐意送你回家，还轮的到我？」

    我拿起外套，点了点桌面。

    「买单。」

    秦故锲而不舍追上来，

    「可我不放心别人。再说了……」

    「我们顺路。」

    我没想过会这么顺路。

    看着秦故踉跄着脚步半倚在我家门口，

    摸着钥匙胡乱地一通插。

    我拍开他，拿着自己的钥匙打开门。

    秦故恍然，跟着我进去后随手带上了门。

    我正要弯腰拖鞋，他整个人从后面拥上来，将我挤在墙角。

    我后背一阵酥麻，呼吸瞬间提了起来。

    「好难受，头好痛。」

    他嗓音低沉带有磁性，嘴里却说着撒娇的话。

    我一直埋在心中的疑惑也全都涌出来。

    他回国后三番两次找我，

    现在还要搬到我的对面。

    我们的关系，并没有熟到这种地步。

    要硬扯到暧昧，一个月前酒吧的那次见面算一次。

    之后呢。

    我不喜欢云里雾里的态度，对我自己，也是对他。

    我在狭隘的空间转过身，

    耳畔是他压抑着的呼吸。

    「江羡，我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