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他对我一见钟情，我是他的命中注定。

    可他不知道，每次他深情款款看向我，他的眼神仿佛穿透我的身体寻找另一个灵魂。

    我比谁都清楚，他说的“我”，从来不是我。

    1

    凌晨时分，我从酒吧服务员手里接过醉醺醺的莫嘉杰。

    他像个孩子一般，紧紧抱着我的腰，任我如何劝说都不肯松开一点。

    好似一松手我就会跑掉。

    连哄带拖地把他架上出租车，上车后，他变本加厉，拼命和我挤在左边的位置里。

    不住蹭着我的脖颈，呼出醉人的热气。

    司机师傅戒备地看着我们，生怕我们在他的车里来上一场限制级“表演”。

    “我好想你。”

    莫嘉杰咬着我的耳朵，突然开口，“我真的真的好想你，采冬……”

    我不断推拒着他，脸上却不自觉露出一点笑意。

    你瞧，只要一点点甜头、一点点回应，我就能甘之如饴。

    “采冬她，她不是你，我一直知道的，她不是你。”

    脸上的笑意只一刻便消失殆尽。

    莫嘉杰啊，莫嘉杰，你怎么就这么吝啬、这么残忍呢？

    连自欺欺人的机会都已经不给我了吗？

    摇下车窗，任由冷空气吹拂着。

    寒风之中，我那一声声没出口的叹息也跟着一道飘走。

    身边的莫嘉杰仍然抱着我倾诉对别人的衷肠。

    “我等了你好久好久，你一直都不来看我，可我不放弃，你看，我这不是把你给等来了吗？”

    “斯晴，答应我，不要再离开我了，我经不起第二次刻苦铭心的分离，求求你……”

    李斯晴，这个阴魂不散的女人，可我能怪她吗？

    能，也不能。

    因为是我一手造就了她。

    2

    时间倒回到晚上十点半，我在家里的沙发上醒来，脑袋一片空白。

    只喝了几口的葡萄酒瓶在我脚边“孤零零”地立着。

    我感到头晕脑胀。

    踉踉跄跄起身，走到餐厅看到本应满满当当的一桌菜已经消失不见。

    难道是嘉杰回来了？

    这个想法瞬间被我毙在脑海。

    我自嘲地笑了一声。

    怎么可能呢？

    他如果回来，不会放任我在沙发上躺着。

    即便不爱我，他也不会容许我这副身体受到半点伤害。

    哪怕只是着凉受寒。

    我走到垃圾桶边看了一眼。

    果然，饭菜都在这儿呢。

    才一杯而已就断片了？

    以前酒量貌似没这么差吧。

    我发誓以后再也不碰酒了。

    既然一杯倒，就不要学着电视剧里失意男女借酒消愁。

    以致于自己做过的事都忘了。

    3

    今天是我和嘉杰同居三周年的日子，也是他的二十八岁生日。

    我花了三个多小时，做了诚意满满的一桌菜，全都是他爱吃的，等着晚上给他个惊喜。

    结果从晚上六点半等到十点半，他都没回来。

    一个电话也没有。

    他忘记了吗？

    他怎么可以忘记呢？

    三年了，难道他看不到我对他的好、对他的一片真心吗？

    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有点激动，我强行安慰自己：“他一定是太忙了，一定是的。”

    手机铃声适时响起，我瞬间开朗：“一定是嘉杰！”

    “你好，请问是莫先生的女朋友赵采冬小姐吗？”

    一盆冷水浇下来。

    我有气无力道：“我是，请问你是哪位？”

    “赵小姐，莫先生在我们酒吧喝醉了，你能来接下他吗？”

    4

    坐上出租车去酒吧时，我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心里一片悲凉。

    谁家男朋友在生日当天撂下家里的女朋友，独自一人酒吧买醉？

    车窗里映出我脆弱苍白的脸，我伸手抹了把眼睛。

    早该清醒的不是吗？

    5

    他的爱很深刻，很坚决，可惜就是不能分给我一点。

    而我也终于第一次在他的嘴里听到那个名字。

    李斯晴。

    李斯晴是莫嘉杰的挚爱，是他心里抹不去的朱砂痣。

    那个热情开朗的明媚少女有着和我一模一样的面容。

    莫嘉杰把我当作她的替身，这么说其实不太确切。

    我是她，但又不是她。

    她是我的第二人格。

    6

    莫嘉杰曾数次对我深情表白，说他对我一见钟情，我是他的命中注定。

    可他不知道，每次他深情款款看向我，他的眼神仿佛穿透我的身体寻找另一个灵魂。

    我比谁都清楚，他说的“我”，从来不是我。

    他的一见钟情是李斯晴，命中注定也是李斯晴。

    但李斯晴已经很久不曾“出现”。

    作为主人格的我，当年车祸后，在表姐赵若珊的安排下，接受国内顶级心理医生的系统性干预治疗。

    一次又一次剥开自己，回顾令我痛不欲生的童年生活。

    虽然最终因无法长期承受这种压抑与折磨，我半途跑路。

    但医生的治疗还是起了效果，从那之后，第二人格李斯晴就再没被唤醒过。

    我怎么知道？

    因为每次李斯晴一出现，总能把我平静的生活搅起惊涛骇浪。

    我内向社恐，安安分分码代码；她明媚开朗，自媒体事业搞得风声水起。

    她惹出的麻烦事，总能波及到我。

    当年治疗后，我的生活彻底恢复平静，直至莫嘉杰的闯入。

    7

    四年前，我加入了一个软件开发项目。

    莫嘉杰是甲方。

    第一次见面，我抬头撞上他眼神的那一刻，就被他吸引了。

    那双眼睛，似星空又似深海，明亮璀璨却又神秘不可测，将我牢牢钉在原地。

    我们俩足足对视了二十多秒。

    直到项目负责人尴尬的一声咳嗽把我们“叫醒”。

    那天整场会议，我都心不在焉。

    春心萌动的我，止不住的脸红心跳。

    好几次我偷偷往莫嘉杰的方向看去，发现他也正好看着我。

    这时，他就会畅然一笑，露出脸颊两边清晰迷人的酒窝。

    会议结束后，同事提议一起吃饭庆祝今天项目取得的重大进展。

    我不想去，借口家住的远，太晚回去不方便。

    莫嘉杰问了我的住址后，耸一耸肩：“你可是大功臣，怎么可以不去？吃完饭我把大家一个一个全都送回去，怎么样？”

    所有人欢呼出声，我也不好再做没眼力见的事。

    8

    之后几天，他变着法跟我偶遇。

    直到后来在一起后他才承认这些偶遇都是他的精心设计：“山不来就我，我只好来就山咯。”

    他布好局，等着我一步步走入他的“圈套”，我不出意外地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一个雨天，他“偶遇”在公交站等车的我，把我拽进车里，送我回家。

    我拿着他给我的毛巾擦拭着被淋湿的头发。

    毫无预兆的告白就这样伴随着雨声飘进我耳中。

    “采冬，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我低着头假装没听到。

    其实心里已经冒了无数的粉红泡泡。

    正巧碰上红灯，他停下车，捧着我的脸，郑重说道：“我对你一见钟情，我看得出你对我也并非没有感觉，所以，可以给我一个机会吗？”

    手里的毛巾被我揪成一团。

    他按住我的手，温柔又诚恳：“别揪了，都快被你薅破了。绿灯亮时，你还不回答，我就当你答应了，嗯？”

    “好。”

    声如蚊呐，但他听到了。

    两个酒窝随即跃入视线。

    “那今晚改变下计划，你就先不回家吧，我们一起去吃晚饭，第一次约会，怎么样？”

    嘴角的笑意再也隐藏不住，我看着后视镜里自己通红的脸，羞涩点头：“好。”

    9

    我们的感情进展很快，从初识到同居，不过半年。

    所有人都说我们是天生一对，命中注定要在一起的。

    尽管我嘴上每次都说着谦虚客套的话，实际心里没有一次不乐开了花。

    我无数次感叹自己的幸运。

    不是所有人都能遇到互通心意、两厢情愿的另一半。

    而我遇到了。

    那段时间，我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自己每天都是笑着入睡，笑着醒来。

    这种由衷的幸福终于轮到我了。

    可没人告诉我，幸福就是一面易碎的玻璃，看似坚固，实则脆弱得不堪一击。

    彼时的我万万没想到，我所引以为傲的幸福也不过是石中之火，转瞬即逝。

    10

    同居的第二年情人节，在这样本应是一个美好浪漫的日子，我却坠入深渊，万劫不复。

    我精心打扮，想着在家里和莫嘉杰来一次浪漫的烛光晚餐。

    挑选裙子的时候，不小心碰落了他的衣服。

    一个皮夹自口袋里滑落。

    我看着皮夹臭屁着：他会不会像电视里男主角那样，把我的照片偷偷藏在皮夹里？

    好奇心驱使下，我打开皮夹。

    最底层的确有一张照片：

    我坐在莫嘉杰脖子上大笑着，莫嘉杰抬眼看着上方的我，满眼宠溺，笑得灿烂。

    右下角写着拍摄日期：2017年2月14日。

    心若三九寒，我蹲下身紧紧环住自己。

    2017年，因为妈妈突然离世，我受不了巨大打击，痛不欲生。

    一心想着逃离悲痛的我“躲”了起来。

    第二人格李斯晴在这一年完全占据主导。

    我，赵采冬，在这一年，近乎消失。

    而我所记得的，和莫嘉杰的相识，始于去年。

    照片上的莫嘉杰是莫嘉杰，我却不是我。

    由始至终，他爱的都是李斯晴。

    我只不过是他廉价的爱情替身。

    他守着我这副身体，是为了随时迎接挚爱的回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