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恨无极2
发布:2025-03-24 22:37 字数:10270 作者:天阅短篇
    “说实话,这笔投资确实对我很重要,我签了这份合同,你就只是我的投资人而已。我还是那句话,我不需要朋友。”

    他料到我一定会回到桌前签字,得意地笑了。

    我拿起合同仔细看了好一会儿,故意膈应他。

    “放心,我肯定不会骗你。”他不满我看得那么仔细。

    “我现在对你的了解,只有前两次的见面和媒体的报道。鉴于前两次你给我的印象都不太好,我自然要仔细一点。”

    他听完这话,又翻了个白眼。

    “你觉得我会坑你?说实话,你全身上下除了美貌外根本没什么可骗的。”

    我抬头瞪了他一眼,正是因为这个该死的“美貌”,我才这么小心,怕他对我图谋不轨。

    我磨蹭到等他白眼也翻累了,才在最后落款签字。

    我真怀疑,他给我投资就是为了多在我面前翻几个白眼。

    6

    他给钱,我办事,就行了,毕竟我只是想让我最后实践课的成绩好看点。

    幸好从签字以来,他都没有再莫名其妙来找我,一切顺利 地可怕,我所有关于场景布置转换的设想,只需告诉他,就全帮我实现,像是实现愿望的阿拉丁神灯。我对他的好感增加了那么一点点,很感谢他那么配合,我确实无法找到像他那么好的投资人了。

    “明天最后一次彩排,你作为投资人要不要来看一下?”

    “不用,最后看效果就行了。”

    “你真的不来吗?毕竟是你的钱,如果上座惨淡,是你投资失败的问题。”

    “你觉得我在乎吗?”话刚说出口,他察觉自己语气不善,又在后面补了一句“放心,你的第一场戏我还是去看的。”

    “我打电话又不是让你来看的,只是尽责任告诉你一声。”

    他在电话那头轻笑了一声。

    “好,那就祝我们成功吧。”

    他真的很奇怪,吃错药了吗?

    不管他,后天就要演出了,我要确保万无一失。

    我站在舞台上,从没想过自己会离梦想那么进,我以为这只是我的幻想,从未想过那么轻易实现,我恍惚了,我害怕这件事情做成后会有什么影响,我害怕姜驰天会看到我,尽管我最初的愿望就是让他看到。

    离开幕只有一分钟,我无法预料以后会发生什么,我想逃。

    但付出了这么多,我逃不掉了。

    姜檀兮,忘了他们吧,忘了现实的一切,你现在应该是德莉娅,一个不断和命运抗争的女战士。

    她不断的死去,每次死亡都是一次重生。

    为家人死,为朋友死,为信仰死,甚至为整个人类而死,她失去了死亡的意义 ,在不断的轮回中彷徨失措,因为每次死亡都是一次新的开始。现在经历的以后都会重来,注定失去的东西重来几次都不会回来。她在不断的轮回中,学会了珍惜眼前的人,如果他们注定离开,她能做的只有接纳,并在他们离开前去用力地爱他们。这种循环一直到她真正懂得了生的意义才停止。

    7

    直到表演结束那一刻,我才能感受到自己心脏砰砰跳着。

    我站在舞台上,呼呼喘气,这种成功的窒息像死亡一样扼住我的喉咙。满天的掌声,飘落的花瓣,红的,黄的,亮的白的……绘成绚烂的油画,包裹住我的眼睛,带我旋转。

    一阵恶心,我头很晕,似乎要不受控制地晕倒,所幸下一秒,我的双腿恢复知觉,有力地撑起摇摇欲坠的我。

    《德莉娅》在吴城大获成功,而我的名字,也被别人熟知。

    姜檀兮,一个从小被避而不谈的名字,谈起我,大家都会想到姜家的耻辱。

    二十年前,我的妈妈是破坏别人家庭的小三,她逼姜驰天不得不与第一任妻子离婚娶她。在生下我之后,她却和一个意大利男人跑了。

    这是我从别人口中听到的故事,我已经很久没见过她了,我的记忆里从来没有她的身影,只是从别人的只言片语中了解。

    别人说她是个可怕的女人,是个淫荡的女人,是个品德败坏的女人。

    我不在乎,我不在乎她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只想知道为什么她丢下我了,为什么这么多年连看我一眼都做不到。

    她真的不爱我吗?可是别人都说没有不爱孩子的母亲,那她为什么不联系我?她难道不知道我过得很不好吗?

    每次姜家的人因为一些小事,或者别人犯的错罚我关进小黑屋,我都在心里祈祷着妈妈来救我。

    十八年了,你一眼都不来看我。

    如果我出名了,全世界都知道我,你会来找我吗?

    我一个人对着镜子哭着,没有注意到化妆间的门开了。

    “怎么了?不高兴吗?”萧信廷突然走到我身边,用我从来都没听到的温柔语气问道。

    我看是他,立刻擦干眼泪,略带不满:“没事。”

    他把手中的紫色铃兰送给我,顺势坐在我旁边的桌子上,“不想出去庆祝吗?今天没准备什么,毕竟我也没想到这个话剧反响这么好。你说个地方,想去哪里都可以。”

    他吊儿郎当的态度激怒了我:“我什么地方都不想去,能别来烦我了吗?”

    说完我又有些后悔,毕竟他是我的合作伙伴,这次话剧的成功,他功不可没。

    “那小姐能把眼泪擦干再来吼我好吗?你现在的样子可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他开玩笑的态度逗笑了我,他看我有哭有笑的表情,又嘲笑了我起来。

    “既然姜小姐自己定不了,那今天的庆祝计划我就来定了。”

    他一直拉我走到外面,刚开始我有些抗拒,但他的手紧紧握住我,给了我一种坚定的感觉。

    我慢慢接受他,他感觉我不在抗拒,便松了松手上的力道。他手掌的温暖传到我的手心,我忍着这诡异的暧昧感觉,直到他松了手。

    “上车吧,小姐。”他替我拉开副驾驶的车门,滑稽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再次被逗笑了,他看见我笑了,邪魅地挑了挑眉。

    我不知道他要带我去哪?只是看着车穿过一个又一个霓虹灯,我轻咪着眼睛,眼前的光影变化成一个又一个绚烂的光圈,在我眼睛里交舞着变。

    这是一个秘密旅程,至少藏着我软弱的秘密。

    他带我来到海边的酒吧,里面放着Lana Del Rey的歌。我们走进的时候,几十个人正唱着“I don\'t wanna live”

    真是太诡异,太疯狂了。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Lana?”

    “你的手机壁纸就是她啊。”他递给我一杯酒,“来吧,尽情宣泄吧。我发誓,无论你做什么,在这是都不会被视作怪物。”

    我一口饮完他递的酒,酒精味刺激得我直皱眉头。

    “嘿,没必要这么疯狂吧。”

    我拉着他走到舞池中间,尽情得跟着节奏跳着。

    我把他当作歌里的officer,old man,邻家少年……

    周围的一切都是这一刻的背景板,拉娜的歌声像是从天堂飘来的天使之音,一个濒临堕落的天使,祈求着上帝的拯救。

    我们都濒临地狱,我们都接近撒旦,我们都渴望被拯救。

    他究竟是我的上帝,还是撒旦呢?

    我知道拉娜告诉我只有自己才能拯救自己,但我好像沉得太深,渴望被拯救成为了一种惯性。

    年少渴望妈妈救我出去,现在渴望别人把我从这莫名其妙的绝望中拉出来。

    我会好好活着吗?

    极端的兴奋产生极端的落寞。他似乎察觉到我的不对劲,竭尽全力地想逗我开心,他把我高高举起,我像一只自由的小鸟呼吸着高处新鲜的空气。

    当我厌倦了舞池,拉他走向海边。

    海边湿咸的冷空气,让我的头脑稍微清醒一点,但却阻挡不了我想要自由的心,好像前面有什么新世界大门似的,我拉着他一直走着。

    海边的风真的很冷,他脱下西装外套披在我身上。

    大海没有尽头,尽头也没有新世界的大门。我走累了,坐在沙滩上。

    “你为什么要赞助我呢?”

    “没有为什么,因为我想。”

    我撇撇嘴,他拉拉衣角,别让我冻着。

    “从来没有人这样对我呢。”

    “到底为什么?”

    “你没看出来吗?”他惊讶地看着我,好像在看一个蠢货。

    “你喜欢我?”我试探地问着他。

    “还要怀疑吗?”他嫌弃地说道。

    “我以为你只是对我的脸感兴趣。”

    “如果只对你的脸兴趣,我根本没必要做到这步。”

    “那你对什么感兴趣?”

    他迟迟未说话,当我转头,却对上他幽深的眼睛。这种眼神我只在订婚宴那晚见过,但眼里少了凶戾。

    难道他也和我一样,都濒临地狱吗?

    可他怎么可能?萧家众星捧月的独子,怎么会不被爱呢?

    他慢慢向我靠进,我沉溺于他的眼神里,我知道他要做什么,我自己也渴望这样。

    像是一团绵软的云朵,原来一个人的嘴唇是这个感觉。

    海边的浪不断的拍着,我逐渐迷离在这场海宴梦境。

    是上帝来救我的吗?我冰冻的心终于可以解封了。

    8

    因为这次话剧的成功,我结识了几个上流社会的小姐,她们邀请我参加一周后的茶会。

    这种活动,我听长姐说过几次,她本人还是挺讨厌这种活动的。

    之前从来没有人邀请我,姐姐和妹妹参加这种活动也不会带我。

    我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想不想去,但我知道的是我心里总有一种想去看看的心理。因为她们有的我也想有。

    可没想到我去那里竟是那么的格格不入。她们聊奢侈品时,我对此一无所知,而她们问我对哪个品牌,哪个系列最感兴趣时,我只能说出最烂大街的名字。

    敏感的我自然能察觉到她们嘴角的嘲笑。

    而当她们谈到自己的祖先多么伟大时,我发现却连家谱都不知道,我从来都没姜家排除在外。

    “今天又聊什么啊?不会又是你的曾祖父是开国功臣吧,梁恩曦,你这故事都讲过几遍了?”长姐突然出现在这里。

    梁恩曦被怼得脸色通红,但又不好发作,“慕兮,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今天有事吗?”

    长姐淡淡一笑,拉着我的手:“我来找我妹妹的,你们不介意的话,我把她借走一会儿。”作势就拉着我走,根本不等别人回答。

    “慕兮,你别走啊,你留下来再聊会儿嘛。”梁恩曦在后面喊着。

    “不了,下次吧。”长姐背对着她翻了个白眼。

    她把我拉到车上,警告我不要再参加这种活动。

    “为什么?”我虽然感激她把我从这种交际中就出来,但却不满她这么管我。

    “难道你真的把她们当朋友?”她嘲讽地笑了,“你要是真信了她们的话,你被卖了都不知道。”

    “好好在你的学校带着,不要再去丢人现眼了,包括你的那个话剧。”

    我生气地撇过脸去。

    “你来管我干嘛?你现在就应该把我丢下车,让我自生自灭,省得给姜家丢人。”我说着说着,不由得哭了。

    她真的很别扭,从小都是。她应该恨我,家里的保姆阿姨都说她应该恨我,可她偏偏从不欺负我。每次她从她母亲家回来偷偷给我带回一些东西,说是她捡得破烂给我玩的。

    我就是再小,再不懂事,也知道这肯定价值连城。

    她是偏爱我的,至于为什么,我不懂。

    她从后视镜看到我的眼泪,语气软了下来:“再过几年好吗?再过几年我送你去国外。”

    “为什么?”

    “父亲很生气,他不想看到你在舞台上。如果他停了你的信用卡,你的日子会很难过。”

    “所以我就是要演话剧挣钱自己养活自己啊。”

    “如果父亲不同意,你哪个舞台都上不了。”她停顿了一下,又说“如果他想让你结婚,你就哪里也去不了了。”

    趁着红灯,她转头,盯着我说:“答应我,再忍三年。不要出头,不要让别人再注意到你。”

    “姐姐,我做不到,我不想再忍了。”我哭着说。

    “你难道还不懂吗?父亲会把你当做政治联姻的工具,就算是我,不也是嫁给江斯奕了,你觉得你在他的面前有什么话语权吗?”她突然急躁了起来,吓了我一跳。

    “长姐,我…”

    “不要再哭了,哭没有用,哭不会让父亲心软一点,你难道还不懂吗?”

    我当然知道,我越是哭,他就越是嫌弃我。

    我只是有时控制不住我的眼泪。

    “听我的话,再过三年我就把你送去国外,你想干什么都可以。”她再一次郑重地对我说。

    我点点头,答应了她。

    她把我送到校门口,从包里掏出一张卡。

    “如果父亲停了你的信用卡,你就用这张。”

    9

    从此以后,我收敛锋芒,却还是难逃父亲的责罚,他像从前一样停了我信用卡三个月。

    第四个月后,他把我叫回老宅。

    他的书房是我小时候的噩梦,被打,被罚都是从这里开始。

    在这里,我学会默默接受各种诬陷,默默忍受所有不公。

    我的父亲就是不疼我,他就是不爱我。我能有什么办法呢?

    我只想快速摆脱姜家,姐姐让我等三年,我真的等不了。

    三年前就是这样,我自己考上了古典文学高中,他十分不满,停了我两个月的信用卡。

    我天天喝食堂里的免费汤,才避免自己被饿死。

    “你的话剧演得很好啊。”熟悉的阴阳怪气再次回荡在我耳边,我克服着内心本能的恐惧。

    我恨他,我也一直害怕他。只有强烈的恨意才能让我摆脱从小被根植的恐惧。

    “别以为我不知道慕兮给你一张银行卡。她仁慈,不代表你可以无耻。”

    “劣性基因果然会遗传。”他瞥了我一眼,厌恶地说道。

    他真的很懂戳我的痛处,他每次含沙射影地提到母亲,我总是忍不住眼泪。

    “既然你那么想上舞台,明天公司的夜总会你去吧。”

    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是讽刺,还是真的。

    “可是我明天还要上学。”

    “你还需要上学吗?”他抬头瞪了我一眼。

    我很害怕,我真的害怕他已经给我办退学了,毕竟他什么都做得出来。

    “我不要。”我忍不住哭了起来。

    他嗤笑一声,嫌弃地让我滚。

    我不知道他做到哪一步了,我害怕地跑出老宅。给我办退学,他以前又不是没干过,当初我跪着求了他很久,他才放过我。

    这一次我不会再跪了,我不会再向他服软。

    我打车到机场,我不会再待在吴城了,我要去……

    我要去哪呢?我绝望地发现自己没地可去。

    去首京吗?找萧信廷?

    可我不想变成一个乞讨者。

    我到底该去哪?

    我随便找了一个最近的航班,去哪已经无所谓了,别被姜驰天抓到就行。

    我知道哭没有用,但眼泪还是流了一路。

    我一个人在不熟悉的城市待了一夜。

    姜驰天会抓我回去吗?我这么做会不会惩罚更重?

    我不得入眠。

    第二天,我被姐姐的一通电话叫醒:“你现在在哪?我去找你。”

    我如实告诉她地址。六个小时后,她赶来。

    “你的学父亲已经退了。你去首京吧,那里我有人,任何专业都可以。”

    “那他不就更容易找到我了吗?”

    “父亲那边我会处理,你先去。如果现在被他逮到,只会罚得更重。”

    我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什么都有可能发生。他就是想折磨我,无论我怎么做,他都会的。他就是想通过折磨我来发泄他对我母亲的恨。

    我只好接受长姐的安排,尽管我觉得这样做父亲会更生气。

    最后也不知长姐怎么说服的父亲,他竟然没有再来找我。

    10

    估计事情闹得有点大,萧信廷也知道我来首京了。

    说实话,我们自从那次海边后再用没有联系,他不找我,我也不找他。

    这次他突然约我出来见一面。

    我犹豫了好久,才同意。

    在衣柜里挑了好久的衣服,想好好打扮,但又怕太过用力,显得过于卑微。

    我自暴自弃地选了一个平常穿的淡紫色碎花长裙。

    他西装革履出现在我面前,与他穿着不搭的是他的眼睛,我不由得怀疑他已经熬了好几天夜了。

    “你来了。”他示意侍者给我准备一杯咖啡。

    他疲惫的眼睛盯着我,总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你盯着我干嘛?”

    他坐在对面,还是沉默不语。

    “嫁给我吧。”他突然开口。

    先是惊愕,后又暗喜。我装作吃惊,压抑内心的兴奋。

    “你在说什么?”

    “姜檀兮,嫁给我吧。”他掏出一枚戒指,向我打开,

    他漂亮的眼睛,痛苦地含着泪。我的内心瞬间就动摇了。

    “为什么?”为什么选我啊?

    “我就是想余生你在一起。”他站起来,走到为身边向我求婚。

    “檀兮,答应我吧。”他一向骄傲的姿态如今卑微地乞求着。

    我不懂是什么让他变成这样,那双高傲优雅的眼睛本不该承受这样的痛苦。

    我究竟是喜欢他,还是喜欢他的眼睛。

    我几乎沉溺于他深情眼神中,像是有一首诗,一首来自前世的诀别书,在今生的相遇中燃烧着地狱的火焰。

    答应他吧,答应他吧。

    我把手递给他,说了句“我愿意”,任他把鸽子蛋大的钻戒套在我手上。

    “真重啊。”我只能发出这样的感慨。

    他搂着我,我们相视一笑。

    疯狂,是我对这个片刻唯一的评价。

    我就这么接受了他的求婚,不去想后果,不知道为什么,我就这么跟着他的节奏。

    我倒希望他能给我带来让我兴奋的东西,未知的,刺激的,自由的,让我能尽情吸吮新世界的味道。

    我做了一回叛逆少女,不管不顾和他在一起。

    我抛弃了所有东西,学业,事业,家庭,名声……

    有些我真的在乎,有些我早就想扔掉。

    他父母反对又怎样?长姐反对又怎样?姜驰天利用我又怎样?

    我不在乎了,通通不在乎了。

    我只想听他一遍一遍叫我名字,只想一遍一遍看他迷醉的眼睛。

    我原本像个上神一样冷漠地观察他慢慢上瘾的状态,却可悲地发现自己也沉迷其中,不可自拔。

    爱情真是毒药啊,它让我理智全无。

    它腐朽糜烂的味道像毒触手一样关上我所憧憬的新世界大门,把我囚在他的世界。

    我们都不管不顾的结了婚,我们都做了这辈子最蠢的决定。

    11

    爱情是会变质的,而婚姻就是那个变质的蛋糕。

    铺天盖地的谩骂,萧信廷忽冷忽热的态度浇醒了在这场爱情中走火入魔的我。

    “不是吧,那么美的小姐姐非得做小三吗?”

    “听说她妈妈就是小三,女承母业。”

    “萧信廷真是渣男,放着黎初家世性格好的不要,非要一个小三的女儿。”

    “不是吧,小三还有人洗。抢别人的男人,真不要脸。”

    ……

    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和萧信廷结婚被曝光,明明我们还没有放出消息,网络上就出现一堆人骂我。

    我感觉自己就像被扒光衣服游街一样,别人任何眼光都是丢在我身上的烂菜叶。

    我害怕出去,我只能躲在家里。

    萧信廷那个疯子,他第一时间就去找了黎初,不知道说了什么,竟气得黎家长辈要与萧家断绝关系。

    这下好了,他的父母更要怪我了。

    他刚回到家,就从酒柜中拿出61度的威士忌,湿透的西服尽显狼狈。

    “你是有什么毛病吗?”我倚在门口,冷冷地问。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我,感觉下一秒把我生吞活剥。

    “我是在为你奔波。”

    “那你也不该和黎家闹那么僵。”

    他被气笑了。

    “你如果真的不想让我和黎家闹僵,当初就不该嫁给我啊。你现在在乎是什么意思?”

    是啊,我到底是在生气什么?一段本来就没人祝福的婚姻,我干嘛要希望它能屹立不倒。

    我双手环胸,站在门前,气得要哭了。

    我没法为这种情绪找到理由,一堆的莫名其妙,让我把他当作宣泄口。

    他不耐烦,拿着酒瓶走了。

    我恨死他了。

    我恨他为什么不来安慰我?

    恨他为什么骗我,既然不能全心全意永远爱我,永远坚定地选择我,永远原谅我,永远抱紧我,为什么要招惹我?

    我恨自己投入过多感情,我恨自己相信他。

    我更恨自己毁了自己的前途。

    现在的我是谁?

    萧信廷的妻子?还是人人喊打的小三?

    我一个人绝望地哭着。我把一切都毁了。

    我还有什么?

    我一个人在首京,我一无所有。

    为什么我永远都无法理智地思考问题?

    我把一切都搞没了。

    我该怎么办?

    我不想待在这里?

    我想回家,我要回家。

    不是姜家老宅,是一直出现在梦里的家,是有妈妈在那里等我的家。

    我要离开这里,我要找到真正的家。

    逃离这里,逃离这里,我受够了。

    我立刻带几件衣服和一些现金,拿好护照,我要出国。

    一直到上飞机,我精神都是恍惚的,我的脑子里只有要出国这唯一的想法。

    13

    下了飞机的我找了一家安全性挺高的酒店。上电梯后,我全身乏力,每走一步都要缓好久。来到床边倒头就睡,足足睡了一天一夜。

    凌晨两点,实在是口干舌燥,我被迫醒来找水喝,却发现右小腿已经站不起来。

    我有些慌神,但架不住口渴得厉害,我拖着腿,到饮水机前狂灌了四杯水。

    待我缓过神来,按摩了一下小腿,却感到骨头从小腿疼到脊柱。

    我痛得蜷缩在床上,额头直冒冷汗。

    痛得我昏厥,一直第二天下午,才醒来。

    打开手机,看到萧信廷的电话轰炸,我瞬间烦躁,真想把手机扔下去。

    正在我查阅异国他乡怎样看病时,他的电话又打进来。

    我挂掉,他接着打。

    一瞬间,我想把手机摔粉碎,但鉴于我很需要去医院检查我的身体,我忍住了,接了他的电话。

    “你现在在哪?”

    “国外。”

    “我知道是国外,具体点!”他急得吼了出来。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因为我是你的丈夫。”

    “那好,我要和你离婚。”

    他气得破口大骂,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他这么失态。

    “姜檀兮,你听着,我要你立刻回来。并且你一辈子都别想离婚。”他恶狠狠的语气让我想到姜驰天。

    “恐怕不行。”我苦笑一声,挂断了电话。

    我现在的身体根本不可能立刻回去。

    我预约了检查,就算是最快的也要4天后,我甚至怀疑我能不能撑过这四天。

    我焦虑自己的身体,毕竟实在太反常了,从来没遇到这样的情况。

    检测结果出来后,我悬着的心终于死掉了。

    胃癌晚期。

    我那么年轻,怎么可能是晚期?

    我始终不敢相信,明明在出国前,我的身体一直好好的。

    会不会检测错了。

    我才二十一,不可能啊。

    只有震惊,没有眼泪,我不相信自己得了胃癌,还是晚期。

    我要回国查清楚。

    我的整个逃亡之旅就是个笑话,当时的我肯定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回来吧。

    我不会再去首京,我要回吴城看病。

    再次回来,可能是思乡的缘故,吴城比记忆中美了好多,更温婉,更多情。

    回来途中,我的身体好多了,出来小腿会时不时抽筋,那噬骨的疼痛再也没出现过。

    只是上天却非要跟我开这个玩笑,结果和国外一样。

    医生的建议我什么都听不进去,我久久地沉浸在“我癌症晚期”的震惊中。

    这似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我从未想过我会得这种病。

    我,姜檀兮,被雨淋了都不会感冒,一个班发烧我都不会发烧,从小免疫力很强,怎么可能是晚期呢?

    这就是我的人生吗?在过得一团乱麻中突然结束?

    上帝,你真的对我那么残忍吗?我还没找到妈妈,我还没发表过几部剧本呢。

    我的人生就这么结束了吗?

    我的眼泪不知在什么时候干涸了,现在对生活只有恨意。

    14

    我不要做化疗,我只吃药,我只想最大限度减轻我的疼痛,我并不想多活几日,哪怕多活一个小时。

    我趁着生命最后的时间,把从高中开始写的剧本,诗集,小说通通整理,发表出去。

    这才是我活过的证据。

    期间长姐来找到我,她不懂我为什么不回首京,一个人躲在小屋里。

    我的长姐,我从小嫉妒又崇拜的人,这个家里唯一在乎我的人,我不忍告诉她真相,只告诉她我想离婚。

    “父亲不会同意的,他们正在合作。他资助萧信廷竞选,萧信廷则让父亲跻身首京政界”

    我不懂政治,也不在乎他们。

    “姐姐,我们一定要在乎父亲怎么想?我现在只想在乎我怎么想。”

    “如果父亲和你丈夫都不同意,你这婚不可能离得成。”

    “姐姐,我真的受够了。我不想再顺应别人的要求过我自己的人生了。”

    她突然同情地看着我,和小时候一样罕见的温柔。

    “檀兮,告诉我,你怎么了?是之前的事情吗?”

    我控制不住鼻头一酸,又使劲憋着眼泪。

    “不是,和那没关系。”

    只是这样在她眼里更显欲盖弥彰。

    “如果你想离婚,父亲那边我会劝的。”她拍拍我的手。

    “谢谢姐姐。”我实在控制不住,抱住她痛哭起来。

    这是我们生命中最后的拥抱,我还有好多问题要问她,只是已经来不及了。

    为什么对我那么好啊?她没有理由。

    姐姐走后的一个星期,姜驰天找到我,把我押回首京。

    真是可笑,押我回去又怎样,我很快还会离开。

    我见到萧信廷的第一句话就是“我要和你离婚”

    他自然不同意。

    “如果你真的在乎我,那我要告诉你,我不想我死后的坟头刻着’萧信廷亡妻’这几个字;如果你早已不在乎我,那我希望你明白,我无论做什么都要和你离婚的。”

    “你为什么说这么晦气的话?什么亡妻不亡妻?”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讨厌你,我不想我的生命和你有关,这简直是污点。”

    “不幸的是,你身上的污点还挺大的。”

    我气得直接将手中的玻璃杯砸他头上,只可惜,没砸准。

    他冷笑一声。

    “你现在想离婚,晚了。萧家和姜家的利益已经捆绑在一起。离婚根本不是你一个人能决定的。”

    “想一想,你以后会成为总统夫人。”

    “我不要!”

    “没人在乎你要不要。你能不能别像个幼稚的孩子。”

    “我们不可能离婚。”

    绝望的是,我发现自己根本无力反驳。他说的是事实。

    我已经决定不了,就连他也不行。

    我们的婚姻是两个家族的纽带,如果想强强联手,这跟纽带就不能断裂。

    他满不在乎地走了,只留下我一个人在这空荡荡的大房子里。

    首京的夜比吴城还可怕,黑暗会孕育出恶魔将我吞掉。

    我余生都要活在这种恐惧里吗?

    我不要!

    他们派保镖将我关在这里,我哪也不能去,甚至不能去买药。

    好几个夜晚,我几乎疼得昏厥,第二天醒了又继续疼。

    自从上次不欢而散,萧信廷从没来看过我。

    我当然庆幸,因为我不想让他看到我这么狼狈。

    可我真的好想有人来救我,我疼的受不了了。

    15

    “你是想绝食抗议吗?没有用!”在我连续几天疼得下不了床,吃不了饭时,他带着私人医生来,给我注射营养液。

    “放心,有我在,你死不了。”

    我不由得嗤笑一声。从前我也认为自己很健康,不也是癌症晚期了吗。

    “后天你姐姐的婚礼,你还要参加呢。明天彩排,她希望我们都去。”

    我只恨手边没有东西,只有将枕头砸向他。

    他只是冷笑,然后走了。

    他走后,我让医生给我些止疼药。这才能睡着觉。

    只是第二天,我发现自己已经站不起来了,两条腿根本使不上力,我的身体已经不听我的使唤了。

    “如果你再不起,我们就要迟到了。”他已经准备好,不耐烦地倚在门前,催促我快起。

    “我做不到。”

    他不悦得皱眉,看我还是不起来,就到床前把我抱起。

    我已经无力反抗他,在他把我放下后,我站不住,瘫坐在地上。

    “你在搞什么?”

    他愣了一下,看出我的异样,蹲下来问我:“你怎么了?”

    我平静地盯着地面,一言不发。

    他捏住我的肩膀,那力道似乎要把我的骨头捏碎。

    “姜檀兮,你到底做了什么?说话啊。”

    “你管得着吗?”我愤怒地瞪着他,“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怎么对我自己的身体,你管不着!”

    他立即打电话,把私人医生叫来,让他们给我检查,我就像个木偶任他们摆布。

    萧信廷推掉了今天的彩排,焦头烂额了一天。

    我冷冷嘲笑他,只有动情的蠢货才会这样,他应该不在意,就算是用轮椅推也要把我推到媒体面前参加姐姐婚礼。

    我早就不爱他了,我只要纯粹,炽烈,痛的骨髓深处的爱,我要我们彼此炽烈的爱将我们烧的灰飞烟灭。

    差一分都不行。

    既然他中途选择放弃,那我也可以随时浇灭这情爱的烈火。

    他在这场爱恋中犹豫不决,不敢太爱,又不得不爱。

    我自然嘲笑他的懦弱,他要么狠心,彻底利用我,要么纵情,彻底爱上我,拖泥带水,犹犹豫豫,那他就是个感情中的懦夫。

    首京的夜晚,寒凉瘆人,我依然无法入睡。

    萧信廷踉踉跄跄地走到我房间,满身酒气。他的眼睛像是求婚那天一样,有我不忍直视的痛苦,只是我不会像上一次那样心疼他,我已经无感了

    “如果你真的想离开,没有必要是这种方式。”

    “如果我能决定,我也不想。”

    他自嘲一笑,“你还想做什么,除了离婚,我都可以帮你。”

    “我现在只想离婚。”

    他此刻应是恨极了我,我却以他的恨为快感,不断地挑衅他。

    “你应该不想闹出’候选人妻子自杀’的新闻吧。如果你不同我离婚,我可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

    他额头上的青筋暴跳,恨不得掐死我,但一股落寞又涌上他的眼眸,他走了。

    病中的日子是无聊痛苦的,你会感叹时间为什么那么长。即使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你还是会暗怕死亡的突然降临。

    只是有一天,室内的光变得格外明亮,淡淡地升出白烟,莫名的喜悦涤荡病中哀愁。一个漂亮的蝴蝶呼哧飞了进来,这光下翩然起舞,我伸手要抓,只是怎么也起不来,怎么也动不了。光线越来越刺眼,蝴蝶越飞越远,我也越来越没有力气。

    再也听不见,再也看不见了,我的意识越来越沉重,我好想睡觉,我好想回家,我想要妈妈啊。

    睡吧,睡吧,你会做个美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