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坠下云端2
发布:2025-03-25 21:06 字数:9344 作者:天阅短篇
    陆沁雨看着隆起的肚子,目光温柔:「云小姐,您也是女人,忍心让我腹中的孩子一出生就没有父亲吗?」

    我轻轻摇头:「从始至终,陆小姐都搞错了。

    「我忍不忍心都不重要,关键要看孩子的父亲忍不忍心。」

    陆沁雨却笑了:「我这次来,只是想告诉云小姐。

    「如果您和程宴结婚,我会带着孩子一起从世界上消失。

    「那么届时,您和程宴,都是杀死我和孩子的人。」

    我沉默半晌,最终点头:「我知道了。」

    陆沁雨表情一松,缓慢地往门口走,离开前,轻轻对我说:「对不起,云小姐。」

    对不起我什么呢。

    这对我而言,或许也是一种解脱。

    14.

    我把事情告诉了程宴。

    程宴大发雷霆,把桌上能砸的东西砸了个遍。

    我等他情绪冷静下来,才走上前。

    「阿宴,事到如今,你我都没得选。」

    程宴双目赤红:「我分明每次都……!是她算计我!我可以派人去把那个孩子……」

    我紧紧按着他的肩膀:「程宴,别让程家因为你,手染罪孽。」

    程家是老爷子出生入死创下的基业,不该因为程宴而添上罪业。

    程宴狠狠锤了下桌子,最后无力地瘫软在椅子上:「阿宁,对不起。」

    我轻笑着摇头。

    「阿宴,你从没有对不起我,只是,不要再对不起别人了。」

    15.

    程宴在程家老宅长跪不起。

    老爷子大怒,程父平生第一次打了程宴一巴掌,程母倒在椅子上默默垂泪。

    我和季云亭站在一旁,仿若两个局外人。

    但就像我所说,程家这样的家族,是做不出狠毒的事的。

    最终老爷子接受了现实,拎着程宴亲自上门向我父母请罪。

    我父母虽面上不说什么,眼中的愤怒却是实打实的。

    在程家走后,父亲恨恨一拍桌:「我云家又不是高攀,都要结婚了,闹这样一出,折辱谁呢!」

    我哥哥也从公司赶了回来,不是母亲拦着,刚刚已经把程宴揍一顿了。

    母亲搂着我,生怕我难过,连忙向父亲使眼色。

    我给父亲倒了杯茶,轻声劝他:「爸爸不要生气了,也是好事。」

    父亲立刻眉毛倒竖:「好个屁!」

    父亲平日里喜好风雅,能说出这样的粗话,可见气到极点。

    「爸爸,我不喜欢程宴,即使结婚,也不过是相敬如宾而已,如今这样,对我来说是件好事。」

    父亲审视地看着我,最终还是母亲长叹口气。

    「你这丫头,和妈妈老实说,是不是还喜欢季云亭那小子?」

    我一惊,难得结巴:「妈妈,你、你胡说什么呢?」

    母亲一捏我鼻子:「妈妈是过来人,每次那臭小子一出现,你眼睛都要扑人家身上了。」

    真是知女莫若母。

    父亲气呼呼地哼两声,不情不愿道:「我家宁宁看上他是他的福气,不过刚闹出这码子事,现在不是上门谈这些的好时候……」

    我哭笑不得地打断父亲:「爸爸,别,季云亭有喜欢的人了,我和他没可能的。」

    我惊讶于现在竟已经可以平静地说出这番话,但心里还是不免酸了一下。

    父亲又要发火,我只好佯装生气:「爸爸就这么急着把我赶出家门吗?」

    父亲讷讷说不出话,最后败下阵来,不再说什么。

    但好在没有再责怪程家的意思。

    16.

    我躺在床上,身体很累,却怎么也睡不着。

    我想,如果我再自私一点,让父亲去找程老爷子谈我和季云亭的事,想必满怀愧疚的程老爷子不会拒绝。

    季云亭最听老爷子的话,必然也不会拒绝。

    我就可以顺理成章和季云亭在一起。

    可是我躺在医院的那一个月,只要闭上眼,想到的就是季云亭对林禾说的那句「好」。

    那一个月,我每天都在期待季云亭能来看我一眼,可一次都没有。

    我扪心自问,还是爱着季云亭,但好像失去了不顾一切的勇气。

    我好像,没有那么渴望和他在一起了。

    只是命运弄人,刚下定决心和程宴凑合着过一辈子,未婚夫也跑了。

    或许这是上天对我的惩罚吧。

    莫名想到我那件婚纱,可惜没有穿上它的机会了。

    17.

    程宴和我解除婚约,在本市也掀起不小的轰动。

    众说纷纭,阴谋论甚嚣尘上,但也随着程家和云家的密切合作而烟消云散。

    四个月后,陆沁雨的儿子呱呱坠地,程家第一时间做了亲子鉴定,虽伤人,但也在情理之中。

    结果确确实实是程宴的儿子。

    程宴悄无声息和陆沁雨登记了结婚,婚礼自然是没有。

    我不知道陆沁雨会不会失望,但路是自己选的,只希望她能得偿所愿吧。

    我给孩子送去了一个沉甸甸的黄金锁,程宴握着盒子,欲言又止。

    我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程宴,新婚快乐。」

    程宴眼眶一下子红了,却什么都没有说。

    离开程家时,我遇到了季云亭,我礼貌颔首,并未停下脚步,却在擦肩而过时,被他握住了手腕。

    我心跳停了一拍,转头疑惑地看向他。

    他的唇抿成一条直线,低声问我:「你还好么?其实我……」

    我抽回自己的手,轻笑着打断他:「谢谢季先生关心,还等着什么时候喝您和林小姐的喜酒了。」

    未等他回答,我径直离开了程家大宅。

    这个地方,以后怕是很少会来了。

    18.

    我哥哥比我大五岁,早已结婚,我又早早和程宴订下婚约,别人一直没有插手的机会。

    现如今我突然恢复单身,许多人就蠢蠢欲动起来,上班时总会收到源源不断的鲜花、礼物,甚至还收到过一封信,信封很素雅,我却懒得拆开。

    等到后来我干脆和秘书说,再有人送东西来就直接拒收,这才稍微好些。

    示好的人里,属上官凛最最执着。

    上官凛是上官家的二公子,我和他不算陌生,曾一起在国外留学两年,那时我就知道他对我颇有好感。

    但毕竟那时我有婚约在身,他并未表露过什么。

    如今得知我和程宴解除婚约,他立刻展开攻势,变着法儿寻些新鲜玩意儿送给我。

    秘书不替他转交,他就特地在云氏大楼下等我,有时候一等能等一下午。

    又一次在楼下遇到他,我无奈道:「你不用上班吗?」

    上官凛理所当然道:「我写书的,不上班。」

    ……我倒是忘了,上官凛对公司事务一窍不通,沉迷文学创作,倒也写过一两本畅销书。

    他今日带了个限量款的毛绒玩偶,塞进我怀里,笑得有些傻气:「知道你喜欢这个,我特地托人买的。」

    柔软的触感实在让我无法拒绝,我紧了紧怀里的小熊,叹口气:「谢谢,我请你吃饭吧。」

    上官凛立刻双眼放光,十分自然地上了我的副驾。

    我驱车带他去了维也纳,经理一见我们便带我们去了最好的位置,笑容满面:「云小姐,上官先生,今天想吃些什么?」

    我让上官凛点菜,上官凛也不废话,报了数个菜名,竟都是我喜欢吃的。

    点完菜后,上官凛看着我,目光发亮:「阿宁真的不考虑考虑我么?我肯定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我无奈扶额:「可是我真的……」

    上官凛赶紧打断我:「别急着拒绝我,除非你结婚了,否则我是不会放弃的。」

    上官凛的直球一时让我不知道怎么接茬,好在菜上来了,我赶紧闷头吃菜。

    余光却瞥见有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

    是季云亭。

    17.

    季云亭显然也看见了我和我对面的上官凛,脚步一顿,但很快撇过头,跟着侍者在我们不远处落座。

    我嚼着牛排,漫不经心地想,他在等谁来呢?

    随即又嘲笑自己,除了林禾还会有谁呢。

    精美的菜肴索然无味,我搁下刀叉,决心下次不来维也纳了,这地方似乎和我有些犯冲。

    上官凛见我不吃了,立刻也停下刀叉,关切地问:「怎么了?」

    请别人吃饭,自然不好败别人胃口,我摇摇头:「没事,只是阴天,腿有些疼。」

    这不是假话,上次车祸后,每逢下雨阴天,我骨折处就隐隐酸痛,要定期去针灸治疗。

    上官凛有些紧张:「是后遗症么?上次听说你出事,我吓一大跳,想去看你,但被我哥拦住了,说不合适。你真的没关系么?要不要我陪你去医院?」

    我没想到他这么紧张,心下一暖,露出一个笑容:「真没事的,小问题,快吃吧。」

    说罢又插一块牛排放进嘴里,上官凛这才放心。

    季云亭听到我们的对话,侧过头看向我,我和他目光微一相接,很快移了开去。

    连上官凛都会担心我,可季云亭却不会。

    直到我和上官凛准备离开,林禾都没有来,季云亭却从头到尾都没有催促,只是耐心等着。

    我从前也会找各种理由约季云亭出来吃饭,每次都是精心打扮,早早在餐厅等着他,而季云亭虽从不迟到,却也都是压着点来。

    爱与不爱,真的很明显。

    我微微晃神,脚下一滑,身体便失去平衡,眼看要摔跤,好在上官凛反应迅速,我只是跌进他怀里,倒吓了他一大跳。

    我站稳后,示意上官凛没事,上官凛却好像误会是我腿伤复发,说什么不肯再放开我,半掺半搂着我离开。

    我恍惚好像看见季云亭站了起来。

    估计是林禾到了吧。

    我却没心思再回头了。

    18.

    快到年底,各种商务酒会越来越多,我不好全叫哥哥出马,自己也会挑一些出席。

    今天这个酒会邀请了不少人,上官凛早早问我需不需要免费的男伴,长得帅还贴心那种,我确实需要一个男伴,便答应了。

    所谓酒会,不过是个大型的信息交换场所,有上官凛在,确实可以帮我挡去不少麻烦。

    酒会自然也邀请了程宴,但程宴却没带陆沁雨,只是带了秘书一同出席。

    许多人看见我和程宴同时出现,都等着看好戏,但我和程宴却是谈笑如常,让他们有些失望。

    我和程宴怎么样,倒也轮不到他们来看笑话。

    许久不见,程宴沧桑了许多,他打量着上官凛,有些阴阳怪气:「二公子动作倒是快。」

    上官凛也阴阳怪气回去:「托您的福。」

    程宴语塞,不禁气闷,赶紧转移话题:「阿宁,云亭在那边,要不要去打个招呼?咱仨好久没见了。」

    他特意强调了「咱仨」。

    上官凛却好似听不懂,忙不迭道:「哦?是季总吗?久仰大名,今日总算见着了。」

    说罢比程宴动作还快,拉着我就往程宴指的方向去了。

    季云亭本是背对着我们站着,此时似有所感,转过了身。

    我和他一下子四目相对。

    程宴也匆匆赶到,指着上官凛气道:「你这人真是!」

    季云亭在我搭在上官凛臂弯的手上一扫而过,淡淡点头道:「云小姐。」

    却不知道为什么忽略了站在我身旁的上官凛。

    我莫名有些不爽,向他介绍道:「季总,这是上官集团的二公子上官凛。」

    上官凛忙伸出右手:「季总,久闻大名。」

    季云亭的眼神带着极强的压迫感,上下扫了遍上官凛,这才缓缓伸出手和上官凛一握:「你好,听说上官公子文采斐然,季某倒一直未有空拜读大作。」

    上官凛面色一僵,程宴也嗅出季云亭语气里莫名的火药味,上前打圆场:「是的是的,家母也很喜欢上官公子写的书呢。」

    我搭着上官凛的手一紧,把上官凛略微拉到我身后,很不喜欢季云亭此时的轻蔑的语气。

    我抬起头直视季云亭,弯起嘴角问他:「季总,怎么没看见林小姐?」

    季云亭盯着我拉着上官凛的手,双眸暗了下来:「季某的事,不劳云小姐操心了。」

    我意有所指,反唇相讥:「我的事——」

    「也不用季总操心。」

    说罢,拉着上官凛就走了。

    我敏锐地察觉到,季云亭生气了。

    他的生气更让我愤怒。

    他季云亭,有什么资格生气呢?

    19.

    上官凛站在我身旁,一个劲儿往我餐盘里夹精巧的糕点。

    等我回过神时,餐盘里已经堆起一座小山。

    我无奈地看他:「同志,喂猪也不是这么喂的。」

    他却正色道:「不许你这样说阿宁。」

    「……」

    真是说不过和文字打交道的人。

    但被他这么一闹,我心里松快许多,举起一杯香槟正要一饮而尽,却不知被谁撞了一下,香槟尽数洒在我的礼服上。

    撞我的人连声道歉,我摆手示意无碍,叫来侍者,让他带我去楼上换衣服。

    一般这样的酒会,都会有专门的衣帽间,以防突发情况。

    拒绝了上官凛的陪伴,我跟在侍者身后上楼。

    「云小姐,前面第三间就是。」

    我点点头,走进第三间,正要关门,门却被一只大手拦住。

    我并不意外,任凭男人打开门进来。

    季云亭反锁上门,「咔哒」一声轻响,在房间里显得那样清晰。

    我挑眉问他:「季总这样,似乎不是君子所为。」

    季云亭眼中酝酿着一团浓墨,他沉声道:「别这样叫我。」

    我笑了:「我男朋友叫你季总,我自然也叫你季总,难道不对?」

    季云亭似乎被「男朋友」三个字刺激了,他把我禁锢在他和门板之间。

    「你喜欢他?」

    我惊讶地睁大了双眼:「季总说笑了,我不喜欢我的男朋友,难道喜欢你么?」

    我凑近他的耳朵,轻声道:

    「我不仅喜欢他,还准备嫁给他,届时,请季总务必赏光,来参加我们的婚礼。」

    男人大概都是这么贱吧。

    我全心全意爱他时,他毫无所谓;见我不爱他了,却又疯狂嫉妒。

    是的,我知道季云亭在嫉妒。

    但他越嫉妒、越痛苦——

    我越高兴。

    20.

    我故意用言语刺激季云亭,却没想到一想矜持内敛的季云亭,突然疯了。

    他把我压在门上,狠狠地吻着我的唇,我的礼服被拉向两边,勉强蔽体。

    我的身体几乎是一瞬间就热了起来,却不由自主流下眼泪。

    他到底凭什么啊。

    我狠狠咬他作乱的舌尖,浓郁的血腥气在唇齿间蔓延,却更刺激到了季云亭。

    他动作越发狠戾,我几乎要被他揉进身体里。

    我从未见过这样失控的季云亭。

    我察觉到危险,害怕了,厉声问他:「你这样对得起林禾么?!」

    他的动作停住了。

    我松了口气,眼泪却流得更凶,心脏疼得几乎揪了起来。

    「放开我。」

    他却含住了我的耳垂,声音是我从未听过的温柔。

    「从来没有别人,只有宁宁。」

    我想我也疯了。

    只是一句话,就让我溃不成军。

    我就是世间那最愚蠢不过的飞蛾,扑向烈火,奋不顾身。

    21.

    季云亭最终还是停下了。

    我泪眼朦胧看向他,他紧了紧抱我的手:「这里什么都没有,不会动你。」

    我在他腰间拧了一把,他闷哼一声,低笑起来。

    或许是我离开的时间太长,上官凛找了过来。

    他站在门外,轻轻敲门:「阿宁,你还没好么?」

    我从没经历过这样尴尬的时刻,紧张至极,不知该怎么办。

    季云亭竟然还想来吻我,我瞪他一眼,他却慵懒地在我唇边啄了一下。

    门外的上官凛似乎听见了动静,再次出声询问:「阿宁,你在里边么?」

    我狠狠锤了一下季云亭,他才施施然把我放下,整理好衣服后,拉过一件长风衣牢牢裹住我,把我打横抱起。

    我连惊叫都来不及发出,便听见季云亭打开了门。

    我埋头在季云亭怀里,不敢去看上官凛的反应。

    只听季云亭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语气是显而易见的餍足:「劳驾,让一让。」

    上官凛不是傻子,满屋的暧昧气息昭示着刚刚发生了什么。

    半晌,才听到上官凛脚步踉跄地离开。

    而我,则被季云亭抱着,从后门离开了酒会,带回了他的公寓。

    22.

    季云亭把我在床边放下,我裹着风衣不肯撒手,却被他拽开。

    我瞪着他,声音沙哑:「你又想做什么?」

    季云亭在我唇上落下一吻,递给我一件宽大的衬衫:「乖,穿我的。」

    我脸红得要烧起来,季云亭适可而止地离开房间。

    我犹豫片刻,还是换上了那件衬衫,一下子被季云亭的味道包围。

    在床上坐了一会儿,我还是不明白事情怎么稀里糊涂就发展成了这样。

    走出房间,季云亭正在下面条,清俊的五官在氤氲雾气中沉静温柔。

    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

    我站在他身后,看着他熟练地做了一碗鸡蛋面,冷声问他:「你到底什么意思?」

    季云亭却没有回答我,只是对我说:「你晚上什么都没吃,先把面条吃了。」

    面条泡在金黄的汤汁中,十分诱人。

    我正想硬气地拒绝,肚子却适时地叫了一声。

    ……行吧。

    我本来只想吃一口,但面条实在太香,不知不觉,一碗面条尽数下肚,我打了个饱嗝。

    吃饱了,困意就涌了上来。

    季云亭温柔地问我:「要不要先休息一会儿?」

    我意志坚定地拒绝,执着地向他要一个答案:「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季云亭垂下眼睫,灯光在他眼下投射出两把小扇子。

    他声音低沉,像海妖吟唱一般蛊惑人心。

    「我想要宁宁嫁给我,宁宁愿意吗?」

    23.

    我想我该痛哭流涕才对。

    我爱了这么多年的人,此时却在向我求婚。

    我却一点都哭不出来。

    我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茫茫然回答道:「我……」

    季云亭眼中有着希冀。

    我的指甲嵌入掌心,疼痛让我一下子清醒过来。

    「我不愿意。」

    季云亭的表情有一瞬间的错愕。

    我轻笑,话中满是恶意:「季总,我不是你的玩具。」

    我凑近他,歪着头问他:「又或许,季总有兴趣当我的情夫么?」

    温馨的气氛被一下子打破。

    「你还是想要嫁给他?」

    季云亭压抑着怒火。

    我忘不了在医院的那一个月里日复一日的失望。

    他从来不知道,我在那一个月里甚至有过这样的念头:

    如果我在那晚死了,不知道季云亭会不会难过呢?

    是不是那样,他就愿意来看我了?

    我好不容易让伤疤逐渐愈合,结果季云亭现在跑来告诉我,他想娶我?

    娶他个大头鬼。

    「季云亭,你凭什么觉得,我会一直爱着你?」

    我笑得无比畅快。

    「哪怕不是上官凛,我还会爱上很多人,但唯独,不会再爱上你了。」

    我穿着季云亭的衬衣,跨坐在他身上,在他耳畔轻声道:「云亭哥哥,只要你愿意,不管我和谁结婚,身边都永远有你的位置。」

    我想知道骄傲如季云亭,受得了这样的侮辱么?

    我的灵魂在痛苦地嘶鸣,身体却控制不了,说出一句又一句彼此伤害的话。

    似乎只有这样,才足以祭奠我无数个痛苦的夜晚。

    24.

    我和季云亭陷入了一种奇怪的局面。

    人前,我们仿佛从不相识;人后,却又抵死缠绵。

    我本以为在我说出那些话后,季云亭再不会理我,但他却在一周后,主动来到我的办公室,按下了那个锁门的按钮。

    他竟然好像真的说服了自己,要来当我的情夫。

    而我,又对他没有抵抗力。

    这日,我拿着材料去到程氏,程宴正在会客,我便顺势来到季云亭的办公室。

    季云亭的办公室总是窗帘紧闭,倒是方便了我。

    「季总,在你办公室怎么样?」

    我的手灵活地绕着男人的领带。

    季云亭声音低哑:

    「别闹,程总就在隔壁。」

    我轻碰他的耳垂:「就是这样,才刺激啊。」

    季云亭侧过头,我本也只是闹闹他,撤回了手。

    他却嘴唇紧抿,眉宇间有挣扎,最后缓缓道:「我去锁门。」

    我很惊讶他如今的转变,有些发笑地拦住他:「不用,我只是开个玩笑。」

    他不再说什么。

    隔壁有开门声,程宴那边结束了,我便起身离开。

    程宴翻看着文件,思衬后点头道:「我这边没问题,后续的事务我们会全力配合。」

    我长舒口气:「那就行。这个策划案熬了我几个大夜,困死了。」

    程宴关切道:「那你就别开车了,我送你。」

    我摆摆手:「那有这么娇气,走了。」

    程宴送我到门口,踌躇半晌才道:「阿宁,你最近身体还好吗?我看你脸色不太好。」

    我惊讶于程宴的敏锐,打了个哈哈:「都说熬了几个大夜了,没事的,补觉就好。」

    程宴却还是不放心的嘱咐:「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去医院。」

    「知道了。」

    我挥挥手,没有回头。

    25.

    最近季云亭来找了我好几次,我要么避而不见,要么就找些事打发他走。

    季云亭显然那天听到了我和程宴的对话,再来时,强硬地要带我去医院。

    我拒绝:「我身体没事,别瞎操心。」

    季云亭显然不信:「那你为什么不肯见我。」

    这不是个问句,而是肯定句。

    我半开玩笑问他:「你怎么就知道我不是腻了呢?」

    他的手一瞬间攥成拳头,但又很快松开:「和我去医院。」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执着,坐着不肯动。

    季云亭便半跪在我面前,拉着我的手柔声哄我:「乖,就是腻了我,也去做个体检,好让我放心。」

    我烦不胜烦,起身把他推出了办公室:「走走走,烦死了。」

    他的表情有些不知所措,看得我差点破功。

    好在僵持半天,季云亭还是走了。

    我长舒口气。

    26.

    后天是我和医生约好的日子,我一大早就驱车开往私人医院。

    心里有些忐忑,好在一系列检查坐下来,情况还算良好。

    医生语重心长地对我说:「云小姐,现在这样的情况,不能再熬夜了。」

    我点头称是,拿好报告单,起身告别离开医院。

    刚走到车旁,却见一道颀长的身影,正目色深沉地看向我。

    我看着脸色不太好的季云亭,试图蒙混过关:「啊哈,挺巧哈?」

    季云亭没有搭话,而是向我伸出手。

    我眼疾手快地把报告单藏在身后,干笑道:「日常体检,没什么好看的。」

    季云亭沉着脸,一步步走近。

    我的背贴上汽车,退无可退,只好把报告单牢牢压在身后,和季云亭僵持在那里。

    半晌,季云亭长叹口气,伸臂把我拥进怀里。

    我有些懵,想抬头去看他,却被抱得很紧。

    季云亭的头埋在我的颈边,不说话,却有温热沾湿了我的衣领。

    我怔住了,浑身僵硬再不敢动。

    季云亭声音闷闷的,却很认真:「宁宁,我们结婚吧。

    「无论怎么样,我都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我还没来得及解释,只听季云亭无比坚定道:「你去哪里,我都陪着你,地狱也是。」

    ……不至于,真的不至于。

    我手忙脚乱从他怀里挣出来,不太好意思再瞒着他,把报告单递了过去。

    「真没多大事,医生也说这是小毛病,就是动手术也没什么风险,所以没想要兴师动众。」

    季云亭看着「慢性阑尾炎」几个字,慢慢吐出一口气。

    「为什么要瞒着我?」

    我看着碧蓝的天,无所谓道:「可能是,没有希望就不会有失望吧。」

    季云亭捏着报告单的手一颤,最终只是温和地对我道:「我们先回去吧。」

    27.

    季云亭带我去了他的公寓,给我温了杯牛奶。

    我们之间的气氛很怪。

    他照顾我照顾得很细致,细致到我都觉得自己将不久于人世。

    季云亭看向我的目光太过沉重,我几乎承受不了那双眼里过于浓重的悲哀。

    嗯……虽然不合时宜,但我脑中莫名闪过那句「他都快碎了」。

    「你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

    我拽住忙前忙后的季云亭,硬拉着他在我身边坐下。

    季云亭却迟迟没有开口,只是眉头紧锁。

    我被他的情绪带得也有些烦闷。

    「我说的那句话也没什么特别的意思。我知道我那时也没有立场去怪你不来看我,但我到底是难免……会觉得有些失望。

    「所以这回不是故意不告诉你,只是我觉得并不是什么严重的事,并没有必要去麻烦你,仅此而已。」

    我自认这番话说得很在情理之中,季云亭却好像依旧被伤到了,目光颇为悲凉。

    总是这样。

    季云亭从小就不怎么会有情绪外露的时候,总是要我去猜。

    可我现在不愿意去猜了。

    我神色也冷下来,松开拉着他的手,站起身。

    「你要是没什么想说的,那我就先回去了。」

    还没走出一步,手腕就被季云亭匆忙拉住。

    「别走。」

    我没有回头,只是轻声道:「放手。」

    下一刻,我被从后面拥住,季云亭声音都带上了一丝颤抖:「宁宁,不要走。」

    28.

    我靠在他怀里,只觉得身心俱疲。

    「季云亭,我承认我爱你,现在依旧爱你。

    「可是我永远不知道你的想法,不明白你的态度。

    「甚至到现在,我都不能确定你对我的情感,到底是爱,还是占有欲作祟而已。

    「季云亭,我真的累了,不如我们都放过彼此吧。」

    「我每天都有去看你。」

    季云亭的声音突然打断了我,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他声音很闷。

    「我每天都有去看你,却不敢进去。

    「我一直在后怕。如果你真的出了什么事,我可能会杀了我自己。

    「我不知道在我对你说出那些话后,你还想不想见我,我害怕看见我你会更难过。

    「我只敢让程宴给你带煲好的汤,却始终不敢出现在你面前。」

    我惊讶地睁大双眼,想转过身,却被季云亭牢牢锁在怀里。

    「宁宁,对不起,我是个胆小鬼,明明你已经拼命在跑向我,我却一直在后退。

    「我是个混蛋,既对不起程家,更对不起你。

    「可是宁宁,就当我是个卑鄙的人,可我真的不愿意放手。

    「我爱你,一直都爱你。」

    我的灵魂有一处缺口仿佛被补上了,有来自最深处的颤动席卷了全身。

    从始至终,我想要的,不过是一个答案。

    不过是想他亲口说出,他爱我。

    我等这句话,等了太多太多年。

    「那林禾呢?」

    我平静地问出声。

    季云亭仿佛要把过去二十几年的歉都道完。

    「对不起。」

    「我和她从来都没有关系,那晚的语音也并没有发出去。

    「我只是想……让你放弃。

    「我知道我永远拒绝不了你,如果你不放弃,我还会一次又一次地去背叛程宴。」

    我凉凉道:「这么说,我和程宴之间,还是他比较重要。」

    季云亭立刻紧张起来,讨好地在我颈边蹭了蹭。

    「我以前是个傻子。我只要宁宁,谁都不要。」

    行吧,好像气不起来了。

    谁让这个人,我爱了他这么多年呢。

    「季云亭,我必须要告诉你,我可能不会再像以前一样毫无保留地去爱你了。」

    破碎的镜子再怎么拼起,也终究会留下裂缝。

    季云亭却侧过我的头,深深地吻住了我。

    「宁宁,余生,让我跑向你。」

    他再也不愿意放手。

    29.

    一周后。

    我在清理办公室时,偶然翻出了那封信,夹在一堆鲜花礼物中,要不是自己掉出来,差点就被一起扔了。

    好奇心驱使,我打开了墨蓝色的信封,清隽的字顿时跳入眼帘。

    字迹我再熟悉不过,这封信,竟是季云亭写的。

    信很短,寥寥几句而已。

    吾爱宁宁: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曾经我以为最放不下的是似海之恩,可我现在才明白,我最放不下的是你。

    我自负枷锁,伤你伤己。

    宁宁,很抱歉这么多年都让你这样辛苦。

    写这封信并无他意,只是想问你,是否还愿意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

    我会用我的余生去爱你。

    祝安。

    季云亭

    我握着这封信,心中又酸涩又好笑。

    这个笨蛋,用写信这种老土的方式,他就没想过我压根儿就不会打开么?

    原来季云亭早已告诉我他的满腔爱意,只是我未曾察觉罢了。

    但好在,一切都还来得及。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