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清雅承受不住这样的嘲笑，突然大叫一声，猛地把阿姨推到地上：

    「你到底来这里干什么，你就是存心想丢我的脸！你到底要害我害到什么地步！」

    她哭着跑了出去，留下一地的水渍和哭得不知所措的妈妈。

    我坐在原地转着笔，脑子里思绪复杂。

    周瑾仪走过去提起水桶，将那阿姨扶了起来，声音冷冽：

    「笑什么笑，你们有病啊？」

    「抽风了就去看医生，或者我帮你们打两巴掌治一治也行。」

    许清雅的妈妈是为了帮她凑学费才来这里干清洁工的。

    工资高，时间短，在这里干完了，另外还能在接一两份工。

    可即便她累死，二十多万的学费也不是她一朝一夕能凑出来的。

    我倒不会因此就对许清雅生什么恻隐之心，只是奉劝她妈：

    「阿姨，真话难听，但你真的觉得你女儿在这里待得下去吗？」

    她妈抹了抹眼泪，「我不懂这些，但是我女儿想要的东西，我们当父母的死了也要捧到她面前。」

    6

    虽然考的和上辈子是同一份试卷，但时间过去太久，许清雅早就忘记了试题是什么。

    再加上各方面的心理压力和经济压力，她发挥得比上一世差多了。

    连个三等奖都没有拿到。

    学校张榜的那天，许清雅双眼通红站在榜单前，从头到尾一遍遍地看，生怕自己是看漏了。

    最后目光死死定在榜单上的第一名：

    方时晚。

    人流走完之后，她从校服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刀。

    一下一下，划烂了我的名字。

    7

    许清雅退学了。

    倒是比我预想中还要早一些。

    我立刻派人到她家里去盯着。

    她上辈子做的事情太恐怖，就算我不报仇，也不敢相信她会就这么放过我。

    结果去的人回复我：

    她们一家已经搬走了。

    整个H市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找到他们一家子。

    我不敢放松警惕。

    许清雅是个狠人，野心大，手段毒，要是真把她逼急了，指不定在哪个鬼地方盯着我，突然窜出来给我一刀。

    但我没有想到，一切真的就这么风平浪静下来。

    就这么过了七年，我再也没有听到有关她的消息。

    上一世的记忆越来越远，新的生活美好鲜活，我几乎都要把上一世的一切当成一场悲惨的梦时，

    她终于再次出现在我的生活中。

    妆容精致，气质高雅，穿着M&T上个月的走秀款礼服，在酒会上向我遥遥敬酒。

    她身边挽着的，是金融界新起之秀，年轻有为到我爸都想把我许配过去的，陆祁舟。

    8

    上一世高考结束的时候，许清雅把我骗到酒吧，说要跟我庆祝庆祝。

    结果我过去了她却不在，包间里等着我的是七八个身形高挑的男模。

    我当时只觉得奇怪，却没有半点戒心，挥挥手就让他们出去了。

    第二天，「方氏集团大小姐高考结束，与多名男性酒吧烂醉」的新闻，就出现在了各大媒体板块。

    我爸气得半死，直言我要是这副鬼德行，大学也不用在国内读了，简直丢他的脸。

    没过两天，我就被送出了国。

    人生地不熟的M国，生活费又被切断，要不是英语还算说得溜，简直是没法活。

    就在我好不容易开始适应的时候，我爸来了电话。

    我哥出了车祸，高位截瘫。

    这消息如同晴天霹雳，震得我许久缓不过劲来。

    我无法理解为什么那个从小骄傲优秀的哥哥，一夕之间成了一个废人。

    我爸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几岁。

    他不得不将所有的希望都压在了我身上。

    「你哥指望不上了，你弟弟又是草包一个，你要是不争点气，你老子我也算是一辈子白忙活了。」

    他哽咽的声音回荡在我M国苦读的每一个日日夜夜。

    我在三年的时间里拿到MIT硕士学位，头都熬秃了，好不容易熬到要回国。

    却在前一夜，被许清雅的人捅死在那个阴雨沉沉的黑夜。

    ……

    这一世，我哥哥没有在两年前车祸瘫痪，我也没有在拿到学位的那一夜被人捅死。

    我以为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直到这一刻看见许清雅嘴角的笑容，

    上一世的噩梦带着雨夜的咸腥味，扑面而来。

    9

    「感谢诸位莅临现场，在这个重要的场合，我想请诸位见证。」

    陆祁舟牵着许清雅的手走上台，熠熠灯光投射在她身上，她优雅得仿佛洁白的天鹅。

    他单膝跪地，打开了手里的红色丝绒盒。

    「清雅，七年前我陆家破产，如果没有你的鼓励和陪伴，我陆祁舟不可能走到今天。」

    「我想我现在的成就，或许勉强配得上给你幸福了。」

    「清雅小姐，请问，你愿意嫁给我吗？」

    许清雅在一片哄闹声中压抑着眼里的狂喜，矜持地点了点头。

    陆祁舟双手微微颤抖，郑重万分地替她戴上了硕大的钻戒，随后仿佛拥抱稀世珍宝一般，眼含热泪将她拢入怀中。

    周瑾仪在我耳边轻声道：

    「这戒指是上周JSD拍卖会上2800万成交的，陆祁舟对她是真上心。」

    我淡淡笑了笑，喝下一口酒。

    她皱眉：「这么淡定？你不怕陆祁舟为了给她报仇，拒绝和你们合作？」

    我看她一眼，「你真觉得陆祁舟一个生意人会长着一颗恋爱脑？」

    「恋爱脑才好呢，下头比上头还快！」周瑾仪皱了皱鼻子。

    「对了，你那东西发到我爸邮箱没有？你那个弟弟我实在受不了了，当初就是太看脸，非求着我爸妈要嫁给他，没想到他这么草包，我现在看见他就想吐。」

    看见许清雅举着酒杯朝这里款款走来，我快速说了一句：

    「放心，你的自由身不远了。」

    10

    「两位老同学，好久不见。」

    许清雅笑意盈盈，优雅地和我们碰了碰杯。

    周瑾仪冷笑一声，指了指不远处的方浩：「那儿还有个老同学呢，你跟他关系那么好，怎么不先去跟他碰个杯？」

    许清雅完美的假面突然裂开一丝缝隙，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快速地看了一眼正与人谈笑风生的陆祁舟。

    「我和方浩不过就是普通的同学关系，何况那么久没见，你不说我都没看见他。」

    周瑾仪翻了个白眼转身离开，一秒钟都不想和她周旋。

    她倒是毫不在意，将一张妆容精致的脸凑到我面前，笑得像条美丽的毒蛇。

    「好久不见啊，晚晚姐，我可真是想死你了。」

    「我日日夜夜，都想看你从高处跌落，受尽凌辱，凄惨而死！」

    「哦？」我微微皱眉，「筹谋了这么多年，打算用什么高招来对付我，说来听听？」

    「像上一世那样，找个巷子把我捅死，那恐怕是做不到了。」

    「可能一不小心，被捅死的就是你自己了。」

    我笑容挑衅，成功地激起了她的愤怒，但碍于陆祁舟在场，她强压下情绪，冷笑道：

    「我听说你们在新项目上投入了十几个亿啊，就差陆祁舟他们研发的芯片技术了。」

    「你说，要是他不跟你们合作，反而和你们的对家合作，那以后你们是不是连三分之一的市场份额都没有了？」

    「方时晚，你上辈子死得早，怕是不清楚你们这次的对家有多强吧，配合陆祁舟的芯片技术，你们方氏恐怕很快就要完了！」

    我微微眯了眯眼，凑到她耳边笑：「你说的是上辈子被方浩这个蠢货接手的方氏吗？可惜这辈子方氏的总裁是我的聪明哥哥呢，谁死谁活可不一定哦。」

    「方总！」耳边陆祁舟的声音响起。

    他快步走到门口，和刚进门的我哥热切地握了握手。

    「我还怕您太忙没时间过来，您能来真是我的荣幸！」

    我哥笑着拍了拍他的背：「你刚回国，我当然要过来给你接风洗尘！」

    我转头看向满脸惊愕的许清雅，好心替她解惑：

    「忘记告诉你了，虽然这些年你睡出租屋吃糠咽菜也要陪在陆祁舟身边，但真正对他出资金支持的，七年来可一直都是我哥哦，他把我哥当成伯乐和恩人呢。」

    她倏然转头，声音尖利得有些失控：「怎么可能！」

    她顾不上再和我打太极，快步过去把陆祁舟扯到一边。

    「你不是答应过我不和方氏合作的吗？」

    陆祁舟尴尬地看了我哥一眼，连忙把她拉到边上，轻声道：

    「就算不合作，他毕竟算是我的恩人，我总不能见了面连招呼都不和人家打。」

    许清雅听见这话才放松下来，朝远处的我得意地笑了一声。

    我朝她举了举杯。

    傻瓜，这就让你放心了？

    好戏在后面呢。

    11

    大屏亮起，陆祁舟带着他的团队走上台。

    「各位，今天请各位过来不仅是想小聚片刻，也是想向诸位展示我们团队这些年来的研发成果。」

    幻灯片一张一张放下去，照片里二十岁出头的青涩小伙子们，逐渐稳重，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起来。

    六年多贫寒到甚至看不见希望的研究，终于迎来破晓的曙光。

    他讲得动人，台下观众看得泪目。

    我哥在我边上频频抚头：「妈的他怎么说的好像我没给他们发工资一样，老子砸了二十几个亿给他们啊！」

    我：「……科研人才可能就喜欢过清苦的日子，以此励志吧。」

    亏得他日子过得抠搜，才让许清雅耐不住贫寒，频频和方浩私会。

    作为重生人士，陆祁舟这种破产之后凭借才华再次翻身的大佬，当然是她能抓住的最好机遇。

    七年前我在国内没找到她的时候，便立刻想到了这位上一世叱咤芯片市场的大佬。

    派人过去一捞，果然她就在人跟前蹲着呢，愣是陪着吃七美分的干面包，住300美元的合租房。

    但这样的日子让她过七年，那是不可能的。

    她很快联系上了被我爸丢到M国的方浩，两个人悄咪咪过上了没羞没臊的生活。

    留下陆祁舟一个工作狂，还自我感动地以为找到了什么绝世好女人。

    也不能怪我没有立马揭穿，反正陆祁舟一年365天有360天都待在实验室，这个女朋友在不在对他影响也不大。

    另外一点就是，我怕这个女人真的脱离我们的掌控。

    反而把我们全家陷入更危险的境地。

    但是今天，应该可以收网了。

    12

    幻灯片放到最后，陆祁舟团队被自己感动得眼泪哗哗的表情凝住了。

    一声声不堪入耳的声音，随着扩音器传遍整个会场。

    许清雅和方浩在看到视频的一瞬间，已经愣得做不出反应了。

    现场陷入了短暂的混乱。

    陆祁舟铁青着脸拔掉了大屏幕的插线，随后大步跨到许清雅跟前，从她手指上撸下那枚价值千万的钻戒。

    许清雅只来得及扯住他的衣角，不住地摇头：

    「不是的，祁舟，不是这样的，是他们陷害我，是有人陷害我……」

    「方时晚，肯定是她！是她陷害我！」

    陆祁舟一巴掌扇了过去：「方小姐跟你有什么仇什么怨，值得这样算计你？」

    「何况这种事要不是你自己情愿，怎么做得出来？！」

    「保安，把这两位主角给我请出去，我这里容不下这样的大佛！」

    周瑾仪看热闹不嫌事大，在我边上啧啧摇头：「你看，我就说恋爱脑上头快下头更快吧。」

    「不过这帅哥真是个人才，都这种时候了还记得把钻戒拿回来。冷静，聪明，又这么帅，有点想谈。」

    我：「……」

    13

    许清雅被保安请出去后，并没有离开会场，在门口不知道蹲着陆祁舟还是蹲着我。

    反正我一出门，她就扑上来了。

    「方时晚，你陷害我，你陷害我！你这个贱人！」

    她没能靠近我两米，就被我身边的保镖挡开了。

    她几乎绝望了，整个人挂在保镖身上，再也不顾上什么优雅不优雅。

    「你到底是什么时候找到我的？是因为方浩吗？」

    「找到你？从我再次睁开眼睛的那一刻起，我就立刻派人盯住了你。」

    「上一世死得那么惨，你觉得我会傻乎乎地放任你再次对我和我哥出手吗？」

    「这七年里，你每天晚上吃什么菜，几点钟睡觉，几点钟起床，穿了什么衣服，撑了什么颜色的伞，我都一清二楚。」

    「感动吗，我关注了你整整七年呢。」

    她浑身发抖，愤怒和不甘让她面目狰狞。

    「不可能……不可能……我花了七年……七年啊！七年啊！」

    七年的蛰伏和希冀在这一刻成为彻底的笑话。

    她癫狂了，

    「我活了两世，我怎么可能两世都斗不过你们！怎么可能！！」

    「你在骗我，你一定是在骗我！我不信，我不信！」

    她疯了一样抱着头疯狂尖叫，声音之凄厉，简直如同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

    两个月后，许清雅被查出挪用公司大笔公款，逮进去了。

    七年辛苦，功亏一篑，我都不禁替她扼腕叹息。

    只怪她实在太过贪婪，既要，又要，还要。

    她要是真的老老实实在陆祁舟身边待着，这一辈子的荣华富贵绝对是保住了，甚至都不用像其他富太太一样，成天有小三小四需要打。

    毕竟陆祁舟唯一钟爱的只有实验室。

    周瑾仪的爸爸也收到了酒会现场的那些照片和视频，当即气得来找我爸退婚。

    我爸气得差点冒烟，把方浩手里唯一的一点资产也全部收回，再次将他踢到了国外。

    这下周瑾仪高兴了，开始缠着问我要陆祁舟的联系方式。

    「姐还没泡过高端科研人才呢！听着就很刺激！」

    我被她缠得不行，只好将陆祁舟的电话和微信推给了她。

    她当天就端着爱心晚餐兴冲冲堵在了实验室门口。

    可惜这位陆人才醉心研究，愣是一整晚都没出实验室的门。

    周瑾仪也是个痴心的，直接睡在车里，一大早逮住了出来吃早饭的陆祁舟。

    面对她的热情告白，陆祁舟茫然道：「对不起，我刚刚在情感上遭遇了重大挫折，已经决定以后不喜欢女人了。」

    周瑾仪：「？」

    两个月后，许清雅在狱中自杀了。

    知道这个消息，倒不是因为我还像以前一样关注着她。

    而是她的妈妈拿着一把尖刀杀到了我面前。

    她披头散发，像是神志不清，但看向我的眼神里却又是清晰分明的恨意。

    她颤抖的手向我递出了一张纸条，是许清雅的绝笔信：

    「方时晚，再来一次，我一定赢你，一定赢你！」

    合着她自杀是觉得自己还能重生？

    真是疯魔了。

    她母亲被重重保镖拦在外面，根本近不了我的身。

    她只能无望地狂吼：

    「你害死了我的女儿，我要杀了你替她偿命！我要你去地府里给她赔罪！」

    我冷笑着走过去，站在她的面前。

    「大妈，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做惯子如杀子！」

    「你女儿今天的恶果，有你一半的功劳。她悲惨而荒唐的命运里，你就是书写者！」

    她怔住了，绝望的哭啸变成了喃喃自语：

    「你瞎说，不是我，不是我……我都是为了她好，是你害的她……」

    我懒得再跟她废话，直接报警。

    经判定之后，她被送进了精神病院。

    半年后，方浩在国外醉酒飙车，出了车祸，高位截瘫。

    我去告诉哥哥这个消息时，他正慢条斯理吃着早餐。

    脸上看不见一丝惊讶。

    我脑中忽然闪过五年前，在他上一世出车祸的那一天，我生怕悲剧再演，死命拉着他躲在家里不让他出门。

    他却一句「为什么」都没有问，只是笑着陪我打了一天的游戏。

    我回头望去，他坐在玻璃花窗前，身上笼着银色的晨光，冲我笑道：

    「行了，想那么多干什么，我们的新生活才刚刚开始呢。」

    我轻叹一声，也跟着笑起来。

    是啊，新生活才刚刚开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