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鳝2
发布:2025-05-28 09:41 字数:5687 作者:天野
我的皮肤病越来越严重了。
我越来越喜欢皮肤潮湿的感觉,每隔一会儿就想冲凉,冲完也不愿意擦。一但皮肤长时间没有淋水,我就会感觉要裂开般的火辣辣的疼。
单怴也越来越奇怪了。
一开始,每隔一天,单怴便会给我做同样的汤。每次做完饭,我都能看到单怴比前一天脸色更惨白,身子也一天天的消瘦。
随着我病情变重,我喝到那没肉的肉味汤的频率越来越高。从隔天一次变成一天一次,又变成一天三次。汤里的肉味儿也越来越浓郁。
我感觉到我仿佛在一天天变好。
我的皮肤对水的依赖仿佛逐渐变小,身上的斑点逐渐变淡,鼻子仿佛又可以正常呼吸了。
又过了一段时间,我不是那么怕光了。
可是我却发现了一件怎么也想不通的事。
自从黄阿姨送给我的鳝鱼被单怴丢了后,单怴便告诉我离黄阿姨远些,我问他原因,他也只肯说黄阿姨来路不明,怕我被骗。
但是某一天,快到单怴买菜回来的时间,我趴在猫眼上等着单怴回来给他看门,却撞到了让我意想不到的事。
单怴正在和黄阿姨交谈。
只见单怴低垂着头,不知道刚说了什么。黄阿姨却很开心的样子,满眼都是笑意,尖尖的牙齿全部露在外面,和单怴低语。
我正想依据唇语分辨出他们在聊什么,单怴突然转身。我吓得轻声跑回卧室装睡。
“吱呀……”防盗门里的木门因润滑油不够,发出哀叹。单怴回来了。他在卧室门口看了眼,发现我还在睡,便扭头去了厨房做饭。
晚饭依旧有那碗浓白色的汤,依旧是浓浓的肉香。
因着好奇,每次单怴出门,我都会趁他走后,趴在猫眼上观察外面。
又被我撞到好几次黄阿姨拉住单怴聊天。
这天,猫眼里,黄阿姨又是一把拽住单怴,要往单怴手里塞一个塑料袋,那塑料袋里,分明是一截血淋淋的鳝鱼。只是那鳝鱼比寻常鳝鱼粗的多,足足有成人小腿粗。
单怴见状很生气,将那塑料袋摔在地上。袋子里的鱼段因着肌肉反射弹跳抽搐了一番。
黄阿姨也很生气,神情像是在咒骂什么。我只能隐隐约约辨别出“……最后……,为什么要……他”。
单怴没有理她,扭身来开门。我惊吓不已,但又怕被单怴发现我在偷看,但这次装睡是来不及了,只能缩在沙发上。
单怴开门进家,看到我呆坐在沙发上,哀叹了一声。
“饿了吗,对不起,我回来晚了,我这就去做饭”
“没事儿……”我假装回过神,朝他笑了笑,“不着急”。眼睛却不由自主的往他装菜的口袋里瞟。
果然没有任何肉。
那汤是怎么做的呢?
单怴进到厨房里,但他今天毛手毛脚的,像是……很懊恼?连厨房门都忘记关严了呢。
透过门缝,我竟看到单怴挽起衣袖,用刀一片片将胳膊上的肉割下来,直直片了多半碗才停。而他的手臂上,深深浅浅的疤痕数不计数。怪不得他出差回来后便不再和我一起睡,我起初以为是他嫌弃我,原来……
接着,他又将碗里的肉倒进沸腾的汤锅里。
晚饭桌上,他照例给我盛了一碗浓白色的汤,而我一想到他割肉时候的情形便觉反胃。闻着汤里浓浓的肉味,我一个没忍住呕了下。
单怴关心的问道,“怎么了,今天身体又不舒服吗?”
“没,没,就是胃口不太好”
“好吧,多喝点汤,对身体有好处。”单怴紧张的扣着手指,她一紧张就扣手指,一概是这样。
“好。”
我怕单怴察觉出异常,只能应下,强忍着恶心喝下了那碗汤。其实味道依旧是很好的,只是今天的汤仿佛盐加多了。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着,身体的愈渐康复让我对单怴每天煮的人肉汤也没有了一开始的排斥。
直到单怴被捅的那天。
猫眼里,黄阿姨和单怴像是在争吵,我仔细看着黄阿姨的嘴一张一和,确丝毫听不到任何声音。不知单怴说了什么,黄阿姨瞬间气的身体发抖,浑浊的眼睛突然发红,牙齿变得更尖,活像是锯刀上锋利的锯齿。下巴也越变越尖,越变越长。喉咙上的皱纹被撑了起来,鼓鼓的,仿佛还泛着黑黄色的光泽,暗黄色的老年斑也显得更加明显。
突然黄阿姨的眼神像我家猫眼飘了过来,悠悠的看了一下,嘴角露出一丝不经意的狡黠的笑。
紧接着,黄阿姨的手突然伸向单怴的腹部又突然抽离,接着转身跑下楼,动作利索的不像一个耄耋老人,快的走出了幻影,像长了条尾巴。
我来不及看清黄阿姨手里拿着什么,她便消失在了猫眼的视野范围。只隐约可以分辨出那是一把黄黑色带斑点的,圆圆尖尖的利器,利器的把手和黄阿姨的黄黑色的皮肤完美的融合在了一起。
单怴的衣服背面瞬间渗出血迹,鲜血“嘀嗒,嘀嗒”滴在楼道里。我因为害怕,颤抖的身子撞到了门把手上,老旧的门被我撞出悠长的声响。
单怴扭头过来,微微一愣,就那么和猫眼里我对视了。
像以往一样,那双眸子如水,鸦羽般的睫毛忽闪着,委屈而又忧伤。与以往不同,单怴现在的眼珠是血红色,脸上还留下两道血色的泪痕。
我来不及害怕,更来不及瞎想,连忙打开门,将单怴扶了进来。不经意间瞥到楼道里的地上除了单怴流的一滩血血,还有一个塑料袋,塑料袋里装着上次一样的鳝段。
单怴痛苦的靠在沙发上,眸子通红着,唇色惨白,白的和他尖牙融在一起,我着急找来家庭医疗箱拿出绷带进行包扎。
伤口处,单怴的皮肤变得血红,不是被血染成的红,而是由内至外的红色,皮肤也被血浸的滑腻腻的。我一边哭一边胡乱的包扎,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
“别哭,别哭,薇薇,你都知道了是吗?”
“知道什么,知道黄阿姨是凶手?”
“你知道的,我说的不是这个。”
“你用自己的肉给我煲汤?”
单怴沉默地闭上了眼睛,不再作声,只是微微弓着身子将我整个人围起来,头埋在我颈间。
我努力的一圈又一圈包扎着,但是血太多了,止不住地一层一层渗出来。可是却不能求助医生。我知道不能。
04
是的,我都知道了。
我叫李薇,阳城平县李家村人。
我们村世代靠饲养鳝鱼谋生,所以也被成为鳝村。众所周知,野生鳝鱼才更是佳品,能买的上好价钱。所以我们村的村民除了靠经营鳝池,也经常会去野水洼里捉野生鳝。
我家亦是如此谋生。
那年,光景不好,普通的黄鳝卖不上价格。我父亲和大伯几人便想着去山里捕捉一些大些的野生鳝。几人偶然发现一堆较大的鳝鱼洞,推测里面的鳝鱼个头定然不小,数量应该也不少,便开始围堵捕捉鳝群。谁曾想这窝里的鳝竟还是较为珍贵的品种——血鳝。通常来说血鳝个头会比普通黄鳝小的多,但奇怪的是,这窝血鳝,不知怎么长得,比寻常鳝还要粗上几分。
可惜的是,其中最大的一条逃跑了。不过不影响,几人的收获依旧颇丰,除了满满几桶成年血鳝,还捉到了一批未成熟的小鳝。
因着血鳝实为珍贵几家也想尝鲜,所以在将个头较大的鳝鱼卖到市场后,未成熟的小鳝便留下了,分了一下各家拿到了一条。
父亲回家刚拎起小鳝鱼准备杀鳝时,便迎面撞上了放学回家的我。
小拇指粗细的血鳝在父亲指尖来回扭动,鲜红的血液透过它薄薄的皮肤透出来,血红血红的颜色好看的紧,三角的头上还点着一模朱红,印着透明的皮肤,好看极了。
因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小鳝,我哭闹着求父亲刀下留鳝,央着父亲从自家池边上挖了一些软泥,将小鳝养在了水盆里。
还给它准备了些水花生、水葫芦这样的小水草,想着可以给它提供遮蔽和休息的地方。
小鳝发现自己刀口脱生后,冲着蹲在水盆边观察它的我点了点头,后面每次当我投喂它蚯蚓、小杂鱼、螺肉和小虾时,小鳝总会朝我摆摆尾巴。我和父亲说这小鳝通人性,父亲还笑话我想象力丰富。
夏暑未褪,秋雨就下起来了。一次大雨天晴后,我迫不及待去找小鳝玩,却并没有在盆里发现小鳝的踪影。
我大哭一场,慢慢忘却了这个童年的伙伴。
后来,我升到了县里的中学。童年那些鳝池、鳝鱼的记忆也慢慢被枯燥繁冗的课本知识压在脑海最深处。
就在我渐渐适应新生活时,家中传来了噩耗。
打理我家鳝鱼池的三叔和堂哥说是得了皮肤病,出油长斑还极痒。去医院查也没查出原因。
医生只说是可能环境潮湿原因,有些过敏,开了些药膏便打发回家。
后面二人突然变得畏光,精神敏感,家里人便不再敢让他们出门干活。
升中学后第一次回家,是回去参加大伯的葬礼。
因为堂哥和三叔病倒了,鳝池便由大伯一人打理。但在一次雨后,池边淤泥过滑,大伯竟一头扎进了鳝池,没能再活着上来。
听说,人打捞上来的时候,七窍堵满了淤泥,身上也被鳝鱼啃咬的千疮百孔。
葬礼中我没有看到三叔和堂哥的身影,连摔盆都是村长爷爷家的大孙子代劳的。疑惑的问家里人,二人的病情怎么样了,家里大人都避之不谈。
可我偷偷听到村里最爱嚼舌根的两个阿婶在讨论。
“李家那一家子真的惨哦。先是疯了两个,现在又死了一个,不知道造的什么孽。”
“疯了还不如死了呢,上次还有人说看到他俩在夜间偷跑出去生吞活鱼。据说被发现的时候,两人头发、眉毛和睫毛都掉光了,眸子猩红,嘴角挂着血迹,手里撕咬过的半尾鱼还在疯狂的摆着尾巴。手电筒打过去的时候,给那人吓狠了呢。”
我悄悄靠近,但邱阿婶看到我过来了,立马什么也不说了还拽了拽另一位阿婶的衣袖,疯狂的打眼色。
初二上学期。班里来了个转学生,叫薛珊。是个皮肤白白,眸子亮亮的女孩儿。
薛珊身上总是隐隐约约飘出一股鱼腥味,她说她家里是养鱼的。我说我家里也是。同学总是嘲笑我们是两个养鱼佬,整天扎堆泡。
薛珊话不多,总给人一种怯怯的感觉。每次我和她说完话,她也只是会乖巧的朝我点点头,漂亮的大眼睛水润润的看着我。
我们很快成为了朋友,形影不离的朋友。
初三下半学期,薛珊突然走了,没有告别,老师只说她转学了。
我很生气她突然连转学这么大的事情竟然也瞒着我,甚至没有留下联系方式。
学业的加紧,让薛珊也成为了我心底的记忆。
大学毕业后,我留在了大学的城市,北城。
一次偶然,认识了单怴。我们一见如故,很快在一起了。
起初,我总是觉得单怴长得很熟悉,但是怎么也想不起在哪见过他。单怴总是开玩笑说,因为他长到了我的心趴上,所以看他长得熟悉。
单怴是个外向开朗的人,而我恰恰相反。自从父亲也在鳝池出事后,我突然变得阴郁不爱与人相处。单怴却像个小太阳一样每天逗我开心,总是睁着那双水润的圆哞,眼角微微挑上去,冲我撒娇。
单怴很喜欢点头回应我,而我也总能在他的眼底看到另一个人。
直到那天,我亲眼看到单怴挽起衣袖,用刀一片片将胳膊上的肉割下来。挽起的衣袖下,鲜红的血液透过他胳膊上白皙的皮肤透出来,血红血红的颜色让我想起儿时的那条小血鳝。
“薇薇,你都知道了是吗?”
“是的,我都知道了。”
血鳝,薛珊,单怴。
我早该知道的。
番外01
皮肤刚刚出问题的时候,我不由想起当时堂兄和三叔当时同样离奇的皮肤病。随着病情加重,我很担心会变得像他俩一样最后意识混乱,神志不清,甚至是……茹毛饮血。
因为我知道,那并不是因为什么环境潮湿,也并不是什么抵抗力弱。而是当初逃跑那条鳝鱼的报复。
父亲去世前,告诉我“薇薇,你要走的远远的,不要回来了,不要被他找到。”
“他是谁”,我当时很不解。
“鳝”,说完这个字父亲便断了气。
我从父亲刀下救下小鳝的那天,父亲曾在饭桌上惋惜的说,“今天那窝血鳝品相可好,就是可惜了,跑了条最大的。不过说来也奇怪,跑掉的那条鳝足足有胳膊粗了,颜色花纹是黄黑色的,不是血鳝的样子,却也绝不是普通黄鳝,怕是已经成了精。”
当时的我只沉浸在自己多了新玩伴的欣喜中。
父亲临死前说的鳝便是当年那条跑掉的鳝
可我的病情竟然在渐渐好转。
我发现原来是单怴,准确说是那只小血鳝在用他的血肉治疗我。
那天,单怴流了好多血,缩在我的怀里,变成了一条小小的血鳝。
番外02
我是单怴。
我也是薛珊。
我还是一条血鳝。
第一次见到李薇的时候,我正在一个中年人类的刀下疯狂挣扎。不一会儿,我就有了一个新的池子。
但那个池子很小,只够我绕一圈。
不过我很满足了,因为我至少还活着,而其他的亲人们都已经被那些人类杀了。
李薇是个活泼的小女孩儿,没事儿就来给我喂些小女小虾,而我只要点点头就能把她逗得笑很久。
在李薇的照顾下,我一天天恢复。
我想着,就这样过下去也挺好的。
一次雨后,族长爷爷把我从小院里带走了,那天我远远地看着李薇,她哭的不像话,我也是。
族长爷爷对我很好,除了总给我洗脑,人类都是坏人。但我总觉着人类不都是坏人,因为李薇就很好。
几年后,族长爷爷说要去闭关。我趁他不注意偷溜了出来。
我又见到了李薇。果然除了李薇的人类都是坏人。
很快,我成熟了,但我害怕吓到李薇,什么都没有说。
我们一族的性别会随着生长发生逆转。初次成熟时是雌性,成熟后逐渐转变为雄性。
转型是一个很长的过程,我终于修成了雄性。迫不及待嗅着气息找到李薇在的地方。
李薇总说看我很眼熟,笑着看着我的眼睛问我,认不认识薛珊。
我怎么能认识呢?
我只能绕开她的话题,但我心里确喜开了花。
就这样快乐的日子过了没多久。
族长爷爷找来了。还编造了一个邻居孤寡老人的身份。为了保护李薇,我只能让他不要和族长爷爷接触。
当知道李薇吃了黄……哦……族长爷爷给的肉,我暗想不妙。
我着急将那碗肉扔掉了。可是李薇的身体还是一天天衰败。
我们一族在痛苦时,可以释放出剧毒。那毒素能在不知不觉间让人逐渐变成半鳝半人的怪物,最后毒发身亡。
看着她将自己闷在暗无天日的家里,我着急的像锅上的蚂蚁,后来,我费了很大劲,打听到了一个远房亲戚,他告诉我如果想解毒,还是需要进食我们一族的血肉,只是这血这肉,必须是心甘情愿的取下。
我每天从身上割一些肉给李薇煲成汤,李薇也一天天在好转。
族长爷爷看到李薇并没有像预想中失了心智去世,又给我拿了一包他身上取下的带有剧毒的肉。我生气的扔在地上,并劝他放过李薇,他和那些人类不一样。
可是族长爷爷生气的骂道,“李薇是那群人类最后一个后代了,杀了他我们的仇就报了,为什么要救他?”
他觉得我不听话,我也觉得他不可理喻。
族长爷爷找了我很多次,我每次都试图说服他。但我没想到他会突然对我也起了杀心。
族长爷爷的触手捅穿我身体的那一刻,我呆愣住了,李薇好像也被我吓到了。
我以为她不会再理我了,她一定都知道了,可是李薇还是再次救了我。
还好,我很快又能养好身体陪着薇薇了。
番外03
我是一条鳝鱼。
我也是一个不称职的族长。
我的族人们被一群人类几乎一网打尽,我却因为苟且偷生逃跑了。
但我为他们报仇了。我偷偷地溜进那家人的鳝池,咬了那两人让他们中了毒。
后面我又将剩下的人拽进了鳝池里。
族里除了我还剩下一个小孩儿,她被那家子的小女孩囚禁在了一个小盆子里。我冒着被抓的风险将她救了出来,她还哭了好久。我不懂为什么。
后面族里的独苗苗趁着我闭关修炼的时候,偷偷跑到了那小女孩儿身边,我以为她终于想清楚,要为族人报仇了。但她却迟迟没有下手。
我心想,还是得我出马。可是这不懂事的小孩儿一直阻拦我。我一气之下杀了他。
我的族里只我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