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头颅2
发布:2025-05-28 10:47 字数:5659 作者:天野
我问妈妈,这个时候哪里还会有肉,要不要去问问张旺他们家。
可妈妈讳莫如深,只是喃喃道他们少了个孩子。
她时不时揪紧我的衣服,被爸爸痛打后瘫软在我身上哀嚎。
最近更是在我怀里害怕得瑟瑟发抖。
“妈妈,你在怕什么?”
她手抖得发颤,只是一个劲地让我别出门,躲好。
直到有一天,我在门缝里看见父亲眼里的诡异的精光。
他贪婪地看着母亲,涎水不自觉地淌下,滴在碗里。
恐惧在我心中无限放大,我脑海里产生了可怕的猜想。
我捂着嘴控制自己不发出声音。
一周后,我看见父亲在餐桌上拿起了刀,对准妈妈。
妈妈少了条胳膊。
血液溅到了弟弟们的脸上。
他们咯咯咯地笑了出来,拍手叫好,空洞的眼里也冒出了贪婪的精光。
“我们有肉吃啦,我们有肉吃啦。”
那一夜,妈妈少了条胳膊。
肉香味传到了整个镇子上。
也许,也不是。
每个人家里,都有了肉香味。
后来,日复一日。
妈妈又少了条胳膊。
妈妈少了条腿。
妈妈又少了条腿。
一日,我不知道爸爸去了哪里,我在房间里看着妈妈,眼泪如串珠般落下,止都止不住。
妈妈已经说不出话,哼哧哼哧喘着气,声音像破了风箱的手风琴。
此时,月光悄然变成了红色,仿佛映照出了血腥的气味。
母亲看着我,哼哧声愈发急促,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妈妈,到底怎么样,才能让你结束这痛苦的一生……
我的心揪着一般疼,瞬间七窍都流出血来,妈妈之前讲的故事在我脑海里面一闪而过。
“瓜子种进去,就会得到一个向日葵,向日葵又会结好多瓜子。苹果核种进去,就会结出一个苹果树。这些都是种子啊,种子种进去就会结出好多好多果子来啦……”
我抹了把脸上的血,擦在衣服上。
人的种子……
是脑袋吧,妈妈。
我浑身颤栗起来,跑去厨房,拿起了刀。
刀一直都很锋利,太久没洗了,还残留着血迹。
也许是我上次割的大腿肉,也许是妈妈身上的。
我颤颤巍巍地举起刀,让它悬在母亲头和脖子之间。
妈妈噤了声,不再喘息。
她浑浊的眼里,映照出一个一股腥味的野兽的身影。
那道扭曲的身影渐渐和爸爸、和我,重合。
妈妈,你等着,我来给你新生。
“咔擦”一声。
血月升起。
人头落地。
我捧起在地面滚动的头颅,合上了她未闭上的眼睛。
最后,在倾洒的月光下,我吻上了妈妈的额头。
血液还有些温热,我把头颅埋在了后山上,又去河边捧了点水浇了浇。
“妈妈要快快长大哦,长出好多好多妈妈。”
而家中,王大麻——我的爸爸,看着没了人头的残余尸体,身体抖得说不出话。
“操,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血迹沿着院子一路延伸到后山中,在血色的映衬下显得格外诡异。
他本就色厉内荏,胆小得不行,根本不敢去找。
他推搡了下两个儿子,想让他们去看看,可儿子们抬起头来,盯着他笑。
原本疼爱的孩子,此刻看起来瘆人无比。
王大麻搓了搓手上的鸡皮疙瘩,心里毛毛的。
“算了,本来就快死了,没了个头而已,没事的……”
这么想着,他稍微安心了些,把剩余的身体拖到厨房里面。
这天晚上,他把房间门关得死死的,可翻来覆去还是睡不着。
他听见耳边传来几声朦胧的呓语。
要索他的命。
这夜,无人安睡。
母亲的头颅消失在土壤里。
我靠在旁边的一棵树上,看着树根裹挟着月色。
破土而生。
这几日,我都没有回家,就在这里一直照看着这个小树苗生长。
长得可真快呀,别的树都要长好久,可它一夜之间就破了土,又用了一页变成了小树苗。
我心里愈发欣喜。
另一个奇怪的事情是,我真的没感觉到饥饿,反而感受到前所未有的饱腹感。
我笑着碰了碰小树苗的叶子。
“妈妈,是你在照顾我,对不对呀?”
小树苗摇了摇身躯,我想,是妈妈在回应我。
今天也该到浇水的时候了,我又拎着一个小桶走到河边。
小树苗需要好多水,经常饥渴得晃叶子。
还好我昨天在河边捞到这个小桶,来回的行程短了不少。
这条小河在村庄的下游,我偶尔还能打捞出点别的小玩意拿来解闷。
今天我也想碰碰运气。
我下了水,在更深一点的泥沙处掏了掏。
忽然,我碰到了个硬硬的东西。
我往上拉,发现竟然是块头骨。
根据头骨大小,极大可能是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儿。
想到曾经我也差点被淹死在河里,我的眼神不禁晦暗了几分。
我在附近的泥沙处又掏了一下午,最终也没能拼凑出完整的骨骼,只好带着这几块骨头回去。
在小树苗旁边,我又往下挖了个洞,把这几块骨头埋进去。
然后,在月光下,我祷告着。
不幸的人儿,快快成长吧,我期待着你们结出好多好多果实,过得幸福快乐。
变成一棵树……
我期待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又倚靠在树边睡着了。
睡梦中的我没注意到,汲取了新的营养的小树苗,急速成长着,成长着,变成了半人高的小树。
血月悬空,树影婆娑,小树苗在夜色中舒展枝桠,根系蠕动着扎入土壤深处。
在它的一支树干上,挂着两颗小小的头骨。
王大麻最近感觉自己快要疯掉了。
每天夜里,粘稠浓重的呓语都在他的脑海里不断回响,他几乎要辨认不出现实与虚幻的声音。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一定是因为那个消失的头颅!一定是!
他咬紧牙,哆嗦着用被子蒙住自己的脸,祈祷今晚不要再出现呓语了。
可是,不幸的是。
这声音不禁出现了,甚至不止一道。
除了他妻子的声音之外,还有一道幼童的声音。
他猛地从睡梦中清醒过来,满脸的冷汗。
这声音虽然随着梦境的消退变得小声起来,可在这寂静的夜里,嗡鸣声浓稠得让人作呕。
“操,该死。为什么要找我!滚出去!不是我害的,不是我,不是我……”
他的眼睛布满了血丝,显得苍白憔悴。
“是你吗?我错了,我错了好不好……那一年,我不应该……啊啊啊啊!”
他跪到地上猛地磕头认错,对着各个方向都拜了一遍。
他忽然听见了几声狞笑声。
“是谁!”
他颤抖地直起身来,直觉告诉他这几道笑声十分耳熟。
王大麻悄悄地走出房间,在小土屋里寻找起来。
靠近儿子的房间时,狞笑声和呓语都在不断放大着。
“去死吧,去死吧,嘻嘻嘻嘻!”
他咽了咽口水,猛地推开门——
他的两个儿子,坐在床上对着血月,听见声音,头旋转了180度看着他。
“爸爸,你来啦。”
他们笑了起来,笑容咧到了耳后根,七窍都流着血。
眼珠子早已不知道翻去了那里,只剩下两双白眼球,直勾勾地看着他。
王大麻站在原地,嗡鸣声一下子在他耳边炸响,如爆炸如雷鸣。
耳鸣。
儿子们的头忽然伸得老长凑到他面前。
他一下子清醒过来,想要跑开,却双腿发软瘫倒在了地上。
他双手撑在地上止不住往后退,眼泪鼻涕流了满面。
“不要,不要……不要杀我啊啊啊啊!”
尿骚味飘到了空气中。
他吓尿了。
就在两个人头快要贴上他的时候,他闭上了眼睛——
可迟迟没有动静。
他睁开眼,才发现,他的两个儿子好好躺在各自的床上睡着。
刚刚的一幕,如同幻觉。
王大麻恍惚了一瞬,抖了抖湿掉的裤子站起来,心有后怕地看了两人一眼。
面上赫然留着明晃晃的血迹。
和狰狞的笑容。
次日,我从睡梦中醒来,一眼看见长出了两颗头骨的小树,忍不住喜上心头。
那两颗头骨,一大一小。
小头骨触摸起来手感细腻,像是光滑的瓷器表面一样,但还要软上许多,骨缝还没有完全闭合。
大头骨骨质较硬,轻轻敲击的时候,发出的声音清脆、坚实。
我爱不释手地抚摸着两颗头骨。
“你们长得好快呀,真好,不久后一定就能结出好多好多脑袋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头颅树越长越高,越长越壮。
每根枝干上,都挂着好几个沉甸甸的头骨。
周围的土壤也随着树木的壮大变化着,红得诡异,红得像是被鲜血浸染,不断往四处拓展延伸着。
我每天照看着树木,时不时浇浇水,跟它们聊聊天。
每次对视上它们的眼眶处的黑骷髅,我都感觉心里有莫名的震颤。
心里面有空灵的声音响起,在呼唤我,让我靠近。
“我们,就要团聚了,月儿……”
偶尔,在夜半,那道声音又变得狰狞诡谲,时不时夹着尖锐的笑声。
婴儿与女人合唱着变调的童谣。
“血月悬空,人头落地。满手鲜血,蒙蔽双眼。诅咒附身,头颅成树。生生世世,不得好死……”
我隐隐约约察觉到声音穿得很远很远,远到……整个村子都能听得见。
爸爸,你能听见这首歌吗?
我借着血月的光看向河边——
发现自己脸上也挂上了诡异的笑容。
王大麻再次被窗棂的抓挠声吵醒。
他颤颤巍巍鼓起勇气,伸出头去看,可窗外依然什么都没有。
尽管最近诡异的事情一个接一个,可他还是没关上窗户。
因为,一关窗,他就会看见窗户纸上映出斑驳挂满人头的树影。
那许多人头,似乎都朝着他的方向。
他走去哪个方向,那人头便朝向哪边。
明明只是影子,可他却毛骨悚然地感觉到有一双双眼睛正在注视着他。
可他家后院根本没有树!
更不可能会有一颗会挂满人头的树!
自从上次半夜见到两个儿子半夜的异常,他最近一直睡得很浅。
好在那夜的事情像是虚惊一场,他只偶尔听见呢喃的呓语和抓挠窗户的声音,就再没其他。
说到这抓挠声,尖锐刺耳,还富有规律的节奏感,古怪得很。
而且,这声音,既不像是指甲刮过的动静,也不像是石头刮擦玻璃。
他绞尽脑汁去想,怎么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王大麻复又躲进被窝里面,身体还在本能地颤栗着。
“没事的,只不过是一些声音而已。说不定只是幻觉……这世界上哪里有不干净的东西!”
他自顾自安慰着自己,又睡了过去。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王大麻忽然觉得脖子上缠着些什么东西。
干枯,结实,凌乱交缠着。
他还没完全醒来,意识混沌地把这些东西扯下来,却越扯越紧。
紧得他快要喘不过气来!
他猛地清醒,坐立起来,眼神在瞄到脖子上的东西时一下子变得清明了。
头发。
是头发。
头发很长很长,从他被子里面伸出来。
他看不见被子底下藏着什么。
他大口喘着粗气,心里爆发出莫大的恐惧。
因为,他感受腿上有东西在滚动着。
圆钝的,他扯动头发时它也跟着被拉得一动一动。
每滚动半寸就发出 “咯嗒” 一声轻响。
这是……
王大麻突然扯断发丝从被子里面跳了出来。
可随之一起掉落的——
赫然是一个头颅。
他妻子的头颅。
那头颅掉落时,正好面对着他。
王大麻的视线与滚落的头颅在空中相撞的刹那,喉间发出一声破碎的干呕。
那头颅的下截面,还残留着刀割的痕迹,血液往地上流淌着。
黑漆漆的眼睛注视着他,脸上的笑容咧开,大到了不符合常理的程度。
头颅忽然又在地上滚动了起来。
“别、别过来……” 他终于发出声音,却沙哑得像被割了气管一样。
当冰凉的头骨碰到他的脚尖时,王大麻彻底崩溃了。
他尖叫着往后爬,然后爬到墙边退无可退,心里攀升起了巨大的绝望与恐惧。
“啊啊啊啊啊啊!”
可,头骨只是碰了碰他,再无动静。
王大麻在原地怔愣了很久,才终于从恐惧中恢复过来。
理智告诉他,这不过只是个人头。
至于为什么会出现在他被子里,他不敢想下去。
“只是个人头……对,只是个人头。”
他起身跑去厨房取了个厚厚的蛇皮袋,闭着眼睛把狞笑的人头裹了起来,然后跑去山头用力一扔。
头颅被扔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这下,就没问题了。”
王大麻有种死后余生的感觉。
他走回屋子里,打算庆祝这么多天来叨扰他的恶梦,去屋里头给自己煮了碗菜汤。
烧着柴火,没过多久,香味传了出来。
王大麻咽了咽口水,刚想盛出一碗,却发现这汤面浮现了一层油脂上来。
他根本没倒油进去。
来不及细想,他的手已经习惯性搅拌了下。
碰到了个圆钝的硬物。
不对,这不对!
他扔下勺子,捂着头痛苦地嚎叫着。
蒸腾的热气里,汤面的油脂突然咕嘟冒泡,浮出半张青紫色的脸皮。
这分明就是,他刚刚扔掉的人头。
顿时,王大麻的尖叫声响彻着整个寂静的村庄。
他踉跄后退,却撞上两具冰冷的躯体——两个儿子不知何时立在身后,脖颈扭曲成诡异的角度,头颅与脖子几乎就粘连着一块皮肤,裂开的嘴角淌着黑血。
“爸爸,饿……”他们异口同声,声音嘶哑。
王大麻瘫坐在地,眼睁睁看着儿子们扑向汤锅,撕扯着浮出的头颅,咀嚼声在厨房中回荡。
“疯了,疯了,全都疯了。”
他哆嗦着身体,颤颤巍巍,低着头不敢面对这疯狂的一切。
“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吃了你,我错了,别这么害我……”
他疯狂地求饶着,磕头跪拜,裤子湿了一地,腥臊味阵阵。
可,忽然歌谣传了过来。
童稚未去的声音混着柔和的女声,合唱着无比优美的旋律。
歌曲却诡异得让人发颤。
他死死捂着耳朵,可那声音却极其具有穿透力,在他脑海里钻来钻去。
王大麻恐惧地睁开眼,看着儿子们啃咬着人头,又看见——一具泡得肿胀的婴儿和无头女尸,蹒跚着冲向他。
王大麻连滚带爬跑出家门,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仿佛有无数根发丝正贴着地面追来。 “我要报官,我要报官……”他嘶哑地念叨着,喉咙里泛着铁锈味。
终于,一口气跑出了好远,他再也听不见后面的动静。
但他还是没停下,奋力往前冲,跑到腿脚都被荆棘刮出无数的血痕,一路流淌着鲜血。
王大麻跑远后回头看了一眼,可这一眼,让他恐慌到了极点。
那山头处,赫然长着一棵巨大的头颅树!
那树上,挂着满满当当的人头,皮肤腐烂枯槁,密密麻麻的蛆虫在眼睛里爬来爬去。
在他看到这边时,所有人头,齐齐转向他,空洞的眼眶里流出黑血,
而树的旁边,站着一个人。
她面带诡异的笑容,看着自己。
王大麻怔愣在原地,吓出了一身冷汗。
那女孩的表情从来没有变过。
这是,谁?
王大麻心里不好的预感急速攀升,他哀嚎着一路往前冲。
跌倒了,满身的泥泞沾在身上,再爬起来。
他不敢回头,没停过奔跑,脚跑得快要麻掉。
跑到大街上也不敢和任何人交流,他觉得每个人,都要害他!
直到跑到了衙门,他才气喘吁吁地瘫软在地上。
官差疑惑着扶起他,询问他遇到了什么事情,怎么看起来这么狼狈。
王大麻抱紧官差的大腿,哭爹喊娘的,鼻涕眼泪,还有尿骚,都沾到了人身上。
“大人,有……有鬼要害我!真的!”
官差皱着眉后退半步,甩开王大麻的手,一脸嫌弃。
“啧,浑身又是泥又是尿的……你嚷嚷什么鬼啊神的?王大麻,衙门是讲法的地方,可没空听你发癔症!”
王大麻瘫坐在地,跟官差磕着头,眼珠暴凸。
“大人!真、真的有鬼!我婆娘……她头没了!丢都丢不掉,头还自己长到树上了!还有我儿子……他们咧着嘴冲我笑嘞,都咧到耳根子去了!”
“头长树上?你当是种苹果呢?怕不是饿疯了,把你那婆娘宰了吃,这会儿遭报应了吧?”
最近很多这样子的事情,灾荒年间,官差立马就联想到了。
王大麻,浑身一颤,脸色煞白,嚎哭着。
“大人,我,我知错了!但是这真的有鬼啊,大人救救我!不然我真的会死……”
他的唇上下哆嗦着,一桩桩告诉官差。
忽然,在讲述中,他猛地想起那头颅树旁的姑娘,心中顿时明了了诡异的熟悉感。
“是,是我女儿抢走头的!是我女儿变成厉鬼来锁我的命了!她……她来报复我了!”
官差脸色一变,突然逼近王大麻,压低声音。
“王大麻,你真是疯了。”
“你的女儿,不是一出生的时候,就被你淹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