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身体还给我1
发布:2025-05-28 10:51 字数:8405 作者:天野
十五年前,楼梯下断气的是我姐姐林薇。
活下来,并取代了她身份的人,是我,林静。
从那天起,我顶着她的名字,过上了本该属于她的人生。
我以为这个秘密会永远腐烂在时间的尘埃里,连同我心底那些见不得光的嫉妒和怨恨。
直到今天,镜子里的“林薇”无声地对我张开了嘴。
口型清晰无比——
「把身体还给我。」
1
我接下来要讲一个发生在我身上的,或者我听说的,真实到令人毛骨悚骨的故事…
一切都从那封该死的高中同学聚会邀请函开始。
信是寄给“林薇”的——如今这个名字属于我。
可信封最后那行歪歪扭扭的手写字,像淬了毒的针,一下扎进我眼睛里:
「可惜林静不在了,不然咱们姐妹花又能一起。」
林静。
这个名字……十五年了,再没人当着我的面提起过。
一股寒气,又冷又硬,顺着脊梁骨就爬了上来,带着熟悉的、令人作呕的恐慌感。
正在给我倒水的丈夫陈明察觉到我的异样,他放下水杯,手背贴上我的额头:“薇薇,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手心也冰凉。”
我试着扯出一个自然点的笑,却感觉嘴角无比僵硬:“没什么,可能是最近太累了,看到老同学的名字……有点感慨。” 我垂下眼睑,避开他审视的目光。
他拿起信封,看到了那句话,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随即舒展,语气温和:“是啊,都过去这么久了。不想去就不去,别勉强自己。”
“你最近好像是特别累,晚上睡觉也不安稳,偶尔还……说些胡话。”
“胡话?我说什么了?”我心头一跳,脱口而出。
“听不大清,”他摇摇头,似乎不愿多谈,“大概是工作压力太大了吧。别想太多。”
我敷衍地点点头,心里却警铃大作。他说谎了,他眼神闪烁。他肯定听到了什么。
陈明是个好男人,体贴,顾家,事业有成。我们还有一个可爱的儿子小杰。在外人看来,我林薇拥有着令人艳羡的一切。
只有我自己知道,这一切,都是偷来的。是从那具冰冷的尸体上剥下来的。
原本,它们都该属于那个十五年前就摔死在楼梯下的,真正的林薇。那个永远比我耀眼,连陈明最初的目光都只追随她的林薇。
丈夫去书房处理工作了。
我捏着那封邀请函,指尖因用力而发白。
同学聚会……意味着要见到很多知道“林薇”和“林静”同时存在过的人。
虽然当年我用一场恰到好处的“失忆”蒙混了过去,但十五年了,言行举止间细微的差异,那些被我强行模仿却终究不是我的习惯,难保不会有人在酒精和怀旧的催化下,看出破绽。尤其是……那些曾经也熟悉林静的人。
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我走进浴室,想洗把脸冷静一下。
拧开水龙头,冰冷的水流冲刷着掌心。
我抬起头,看向镜子。
就在这时——
镜子里的“我”,那个顶着林薇面容的影像,动作停滞了。
我的手还在水流下,但镜中的手却静止在半空。水珠从那静止的指尖滑落,无声无息。
更让我毛骨悚然的是,镜中人的脸,慢慢地,慢慢地,转向了我。
那不是我习惯的、属于“林薇”的温婉表情,而是一种……混合着悲伤、怨恨和极度陌生的神情。她的眼神空洞,仿佛能穿透我的皮囊,直视我深藏的、罪恶的灵魂。
她直勾勾地盯着我,嘴唇无声地动了。
一次,两次。
我看懂了。
她在说:「把身体还给我。」
“啊!”
我惊叫一声,猛地后退,撞到了身后的置物架,上面的瓶瓶罐罐噼里啪啦摔了一地。
巨大的声响惊动了书房里的陈明。
“薇薇!怎么了?”他急匆匆跑过来,看到一地狼藉和我煞白的脸,立刻扶住我,“发生什么事了?”
我惊魂未定地指着镜子,声音颤抖:“镜子……镜子有问题!它……它刚才……”
陈明疑惑地看向镜子。
镜子里,是我自己苍白惊恐的脸,背景是凌乱的浴室,一切正常。
“没什么问题啊,”他皱起眉,语气带着担忧,“是不是太累出现幻觉了?你看你,脸色差得吓人。”他蹲下身查看地上的狼藉,“别是低血糖了,我去给你拿点糖。”
幻觉?
不,不可能!刚才那一幕无比清晰!那眼神,那口型,都烙印在我脑子里!
可镜子里的影像,此刻确实和我本人一模一样,没有任何异常。
陈明递给我一颗糖,扶我到旁边的凳子上坐下,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严肃:“薇薇,你最近是不是压力太大了?工作上的事?还是……别的?你晚上做的噩梦,听起来很吓人。”
“我没事!”我有些粗暴地打断他,心里烦乱无比,“就是没站稳,你先出去吧,我收拾一下。”
陈明深深地看了我几秒,那眼神让我有些心慌,但他没再追问,叹了口气,转身出去了。
浴室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死死盯着镜子,心脏狂跳不止。
十五年了。
整整十五年,我扮演着林薇,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从未出过差错。我以为自己已经和这个身份融为一体。
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在她死亡十五年后的今天,开始出现这种诡异的事情?
是因为那场同学聚会吗?勾起了某些不该被记起的东西?
还是因为……她真的回来了?
那个被我夺走一切的姐姐,她的亡魂,或者更可怕的东西,附在了镜子里,要来向我讨还一切了?
记忆不由自主地回到十五年前那个阴冷的雨天。
我和姐姐林薇在楼梯间争吵。起因是她发现了我偷偷藏起来的、她写给陈明的、尚未送出的情书草稿,还有我模仿她笔迹写的日记。她怒不可遏,指责我像个阴沟里的蛆虫,永远学不会光明正大,只会偷偷摸摸地模仿她,妄想抢走她的一切。
“你永远都比不上我!你就是个可怜的影子!”她的话像刀子一样戳进我最痛的地方。
“你闭嘴!”我被那句话刺痛,积压了十几年的嫉妒和怨恨冲昏了头脑,在她再次伸手想抢回那些东西时,我下意识地,也狠狠地推了回去。
她脚下不稳,尖叫着,像一片凋零的叶子,从二楼的楼梯口滚了下去。
咚,咚,咚。
沉闷的撞击声后,世界死寂。
我僵在原地,血液仿佛都凝固了。看着躺在楼梯转角,一动不动的她,身下一片模糊的血色在昏暗的光线下迅速蔓延。
我试探着叫她的名字,没有回应。
颤抖着下去摸了摸她的鼻息,冰冷的,没有一丝起伏。
那一刻,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我,几乎让我窒息。
但紧接着,一个疯狂的念头,像毒蛇一样钻进了我的脑子,迅速占据了所有思维——
林薇死了。
那个永远比我优秀、永远被偏爱、永远挡在我前面的林薇死了。
她的房间,她的衣服,她的朋友,爸妈更多的爱,甚至……她有好感的那个学长陈明……是不是都可以变成我的了?
我看着她那张和我几乎一模一样的脸,除了气质不同,五官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一个计划,迅速成型。
我弄乱了自己的衣服,在墙壁上蹭出擦伤,甚至用指甲在胳膊上划出了血痕,然后,我躺在了她的身边,紧紧闭上眼睛,用尽全力压抑住颤抖,等待着被发现。
后来,我“醒”了过来,声称自己受到惊吓什么都不记得了,连自己是谁都有些模糊。
父母沉浸在失去大女儿的悲痛中,又担心仅剩的女儿精神出问题,对我“失忆”后的状态加倍怜惜和纵容,没有人怀疑这场“意外”的真相。
我就这样,从林静,变成了林薇。
十五年来,我把“林静”这个身份和那段记忆埋得死死的。
我努力学习,模仿林薇的温婉,模仿她的语气,模仿她略带潦草却自信的笔迹。
我考上了她理想的大学,进入了她向往的公司,一步步接近并最终嫁给了她曾经暗恋的学长陈明。
我活成了她,甚至比她计划中更成功的“林薇”。
我以为我可以永远这样下去。
直到今天。
镜子里的警告,像一把冰冷的钥匙,打开了尘封十五年的恐惧之门。
她回来了。
她一定是要把我夺走的一切,都拿回去。
不行!
我绝不能让她毁了我现在的生活!我花了十五年才得到这一切!
我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狠厉起来。镜子里的“我”也同样眼神狠厉。
不管是鬼魂作祟,还是别的什么。
既然十五年前我能让她消失一次。
那么现在,我一定也能让她再消失一次。
永远地。
2
那一晚,我几乎没合眼。
只要闭上眼睛,就是镜子里那张冰冷陌生的脸,和那无声的口型。
「把身体还给我。」
五个字,像魔咒一样在我脑子里盘旋,伴随着楼梯滚落的沉闷声响和骨头碎裂的可怕幻听。
第二天醒来,眼下的青黑重得像淤伤。对着洗漱台的镜子,我甚至不敢和里面的自己对视超过三秒。匆匆洗漱,尽量避免任何反光。
我绕开了卧室里那面能照出全身的大镜子,径直走到窗边,“哗啦”一声拉开了窗帘。
阳光猛地刺进来,晃得我眼晕,却一点也暖不了心里那股寒气。
“妈妈,你眼睛下面有两条大青虫!”小杰揉着惺忪的睡眼,小手指着我的脸,童言无忌。
我扯了扯嘴角,算是笑了,把他抱进怀里:“妈妈昨晚没睡好,做了个吓人的梦。”
“薇薇,你真没事?” 陈明从洗手间出来,领带系了一半,他停下手里的动作,皱着眉看我,“你昨晚翻来覆去没停过,还说胡话。我好像听到你喊……‘别过来’什么的,还有……好像喊了一个名字……”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忆,“听不清,很模糊。”
“是吗?可能是梦到工作上的事吧。”
我心虚地移开视线,不敢追问他听到了什么名字。
“你最近确实状态不好,从上周开始就有点心神不宁,”
他走近了些,目光在我脸上一扫,带着审视,“那封信只是加重了你的焦虑。同学会的事,不想去就算了,别把自己逼太紧。”
他的话看似关心,却像针一样扎在我心上。
“从上周开始”?那封信是昨天才到的!他早就察觉到我的不对劲了!
我赶紧抓住信的由头:“嗯,可能是吧,一想到要见那么多人,心里就发慌。而且那句话……确实勾起一些不太好的回忆。”
“都过去了。” 他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动作倒是温柔,“别瞎想。” 可我看得分明,他眼神深处那点探究和疑虑,根本没散。
吃早饭时,我强迫自己拿起勺子,尽量装得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可我的眼角,就是忍不住一次次往餐厅墙上那面装饰镜瞟。
镜子里,我们一家三口坐在一起,画面挺温馨。
但我心里发毛,总觉得不对劲,镜子里那个“我”,笑容挂在脸上有点假,眼神也冷冰冰的,带着一丝嘲弄。
尤其是,我每次不经意扫过去,都觉得镜子里的影子好像慢了半拍,在我视线移开的瞬间,她的嘴角似乎有一个极其细微的、僵硬的上扬,等我再看过去时,又慌忙恢复了同步。
那感觉……特别瘆人,胃里一阵发紧,后背也跟着发毛。
“妈妈,” 小杰忽然小声说,手指头还指着镜子,“镜子里的阿姨……她在瞪我。”
我手一哆嗦,杯子里的牛奶泼出来一点。
“别瞎说!”我嗓子一下子拔尖了,尖得我自己都吓了一跳,“镜子就是镜子,哪有什么阿姨!赶紧吃饭!”
小杰哪见过我这凶样子,小嘴一瘪,眼圈立马就红了,委屈巴巴地把头低了下去。
“小杰,没事,” 陈明眉头锁得死紧,把儿子搂过去轻轻拍着,抬头看我时,语气里全是压抑的不满,“薇薇,你今天到底怎么回事?对孩子发这么大火干什么?你以前从来不会这样的。”
“我……”。我能怎么解释?说镜子里有个东西要抢我的身体,现在连小杰都看见她了?陈明不把我当疯子才怪。
“我不是故意的,” 我赶紧放缓声音,试图找补,“妈妈就是……头有点疼,不太舒服。小杰乖,妈妈不好,对不起,快吃饭吧。”
小杰偷偷抬眼瞟了我一下,还是委屈,但在陈明的安抚下,总算低头继续戳碗里的麦片。
一顿饭吃得死气沉沉。
陈明虽然没再追问,但那若有所思的目光,时不时就落在我身上,让我坐立难安。
好不容易送走他们父子俩。
我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客厅里,一种前所未有的孤单和无助感铺天盖地涌来。
家里所有能反光的东西——窗户玻璃、黑漆漆的电视屏幕、甚至锃亮的冰箱门,每一点反光都让我心惊肉跳。
我心烦意乱地在屋里走来走去,最后还是鬼使神差地停在了玄关那面穿衣镜前。
镜子里的女人穿着一身简单的家居服,脸色白得吓人,眼神里混杂着无法掩饰的恐惧,和一丝连我自己都害怕的狠戾。
这张脸是林薇的,可里面装着的,是我林静那颗快要被逼疯、日益扭曲的心。
我死死地盯着镜中的影像,眼珠子都不敢错开,就想抓住哪怕一丝一毫的不对劲。
一开始,什么都没有。镜子里的人,一举一动都和我同步。
我紧绷的神经稍稍松懈了一点。也许,小杰真是看错了?昨晚浴室里那一下,也只是我太紧张产生的幻觉?
就在我心里刚刚冒出这个念头,准备转开视线的时候——
眼角余光里,镜子里的人影,在我视线偏移的一刹那,她的嘴角,极其快速地勾起了一个清晰的、充满恶意的、嘲讽的冷笑!那眼神冰冷,带着一丝“抓到你了”的戏谑!
它只存在了不到半秒,就迅速消失,恢复了和我同步的、因惊愕而瞪大的眼睛。
但那半秒,我看得清清楚楚!绝对不是眼花!
寒意瞬间从脚底窜到了头顶,仿佛一盆冰水浇下,连骨头缝都冷透了!
这不是幻觉!
镜子里的东西,真的在动!她在挑衅我!她在嘲笑我的恐惧!她甚至能预判我的视线!
“你到底是谁?!你想干什么?!” 我对着镜子低吼,声音因为恐惧和愤怒而嘶哑。
镜子里的人,只是惊恐地看着我,和我一模一样。仿佛刚才那一闪而过的诡异笑容,从未出现过。
这种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感觉让我几近崩溃。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任由她这样不时地骚扰、挑衅,我迟早会精神崩溃。陈明已经开始怀疑了,连小杰似乎都能察觉到异常。我必须在我彻底失控之前,解决掉这个“东西”。
我得搞清楚,镜子里那东西,到底是姐姐林薇不散的阴魂,还是别的什么更可怕的东西。
十五年前的那个雨天,那段楼梯,那场“意外”……
也许,我该回老房子看看。
那个我们从小长大的地方,那个姐姐丧命的地方,那个一切开始的地方。
那里,一定还留着什么线索。
或者说,那里,就是这一切诡异事件的源头。尤其是……姐姐房间里那面她最喜欢的,据说还是从奶奶辈传下来的老式梳妆镜。
我找出车钥匙,迅速换了身深色的衣服。
临出门前,我再次用力看了一眼玄关的镜子。
镜子里的人,神色紧绷,眼神里充满了决绝和孤注一掷的疯狂。
这一次,我没有移开视线。
我对着镜中的“自己”,或者说,对着那个潜藏的“她”,一字一句地,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林薇,别以为这样就能吓倒我。”
“十五年前我能让你闭嘴,现在也一样。”
“你想抢走我的生活?等着瞧!”
说完,我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家门,重重地关上门,仿佛要隔绝掉身后那无处不在的窥视。
不管前面等着我的是什么。
我都不会束手就擒。
这具身体,这个人生,现在是我的。
谁也别想夺走。
3
老房子在城郊一片待拆迁的旧区,早就没人住了。
父母在我“失忆”后不久,就以“为了让我换个环境,远离伤心地”为由,匆匆搬去了南方,几乎是逃离了这个地方。我知道,他们也是怕触景生情,更怕面对那个空出来的房间,和那个“变得不像薇薇”的我。
车子停在布满铁锈的大门前。十五年没人打理,院子里的杂草长得比我还高,疯长的藤蔓爬满了墙壁,几乎要将破旧的窗户吞噬。
我费力推开吱呀作响、摇摇欲坠的铁门,一股浓重的、混合着尘土、霉菌和时光腐朽的气味扑面而来。
屋子里的摆设还和十五年前差不多,只是蒙着厚厚的灰尘,沙发和桌椅上盖着发黄的白布,像一个个沉默的幽灵。
阳光透过肮脏的窗户,在地板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空气中漂浮着无数尘埃,让这里显得更加阴森和死寂。
我没心思打量,心脏在胸腔里不安地跳动,径直走向二楼。脚步声在空旷的屋子里回荡,显得格外清晰。每一步都像踩在自己紧绷的神经上。
目标明确——姐姐林薇以前的卧室。
她的房门锁着。当年爸妈搬走时,把钥匙留给了我,或许是希望“林薇”有一天“恢复记忆”后,能回来看看。讽刺的是,这把钥匙我早就有了——是我当年为了偷偷溜进她房间,看她日记,偷她写给陈明的信,而偷偷配的。那把罪恶的钥匙,我一直没扔。
颤抖的手指将钥匙插进锁孔,轻轻一拧,“咔哒”一声,门开了。一股比外面更冷、更沉滞、带着隐约铁锈般血腥味的空气从门缝里涌出。
房间里的空气似乎比外面更冷,光线也更暗淡。
梳妆台,书桌,小小的单人床,墙上贴着的早已过气的明星海报……一切都维持着十五年前的样子,仿佛时间在这里凝固了。
我的目光,第一时间就锁定了那面椭圆形的梳妆镜。它被安置在房间最阴暗的角落,镜面灰蒙蒙的,几乎映不出清晰的人影,只隐约反射出窗外摇曳的树影,像一张模糊不清、哭泣的人脸。
我屏住呼吸,一步步走过去,伸出手,想擦掉镜面上的灰尘,看清里面到底藏着什么。指尖甚至能感觉到镜面散发出的刺骨寒意。
手指刚碰到冰冷的、带着潮气的镜面——
“嘻嘻。”
一声轻笑,极其微弱,却又无比清晰地猝然在我耳边响起。
那笑声稚嫩,带着一种不属于孩童的、冰冷的凉意和恶意。
我惊得猛地缩回手,心脏差点跳出嗓子:“谁?!”
下意识地猛回头,房间里空无一人,只有厚重的灰尘在光束中缓慢飘动。门在我身后不知何时,被穿堂风“砰”地带上了半边。
“谁在那里?林薇?是你吗?” 我又问了一遍,声音因为恐惧而发颤,紧紧握住了口袋里防身用的瑞士军刀。刀柄冰冷的触感给了我一丝微不足道的勇气。
没有任何回应。
只有风吹过窗户缝隙,发出呜呜的、像是哭泣的声响。
是风声……一定是风声……这里太久没人住了,有点风吹草动很正常……我努力安慰自己,但后背的冷汗已经浸湿了衣服。
壮着胆子,我不敢再用手直接接触,而是从口袋里掏出纸巾,用力擦拭镜面。
灰尘被一层层擦去,镜子逐渐清晰起来。
映出的,是我自己紧张戒备、脸色惨白的脸。
看起来……很正常。和我此刻的表情、动作完全同步。
难道刚才又是幻觉?是我自己吓自己?因为心里有鬼,所以草木皆兵?
我稍稍松了口气,准备凑近仔细看看这面老镜子,是不是镜框或者背后刻着什么特别的标记。
就在这时——
“咚!”
沉闷,用力,像是困在里面的人用拳头狠狠砸着玻璃!镜面都跟着震了一下,发出嗡嗡的回响!
我吓得魂都快飞了,尖叫着往后退,脚下一绊,被地上一个蒙尘的旧书包整个撂倒,重重摔在冰冷蒙尘的地板上。
脑袋嗡嗡作响。不是外面……绝对不是!这声音他妈的是从镜子里面传出来的!里面真的有东西!它在回应我,它知道我在这里!
紧接着,一个声音幽幽地飘了出来,很轻,带着哭音,像隔着一层冰冷的雾气,又像是直接响在我脑子里:“姐姐……是你吗?”
“我好冷……这里好黑……我出不去……”
这声音……是林薇!是她小时候的声音!那个时候,她还不是我心里那根拔不掉的刺,还会怯生生地跟在我身后叫姐姐……
一瞬间,我浑身都僵了,血液好像瞬间冻结。铺天盖地的恐惧里,还掺杂着一种做贼心虚被当场抓住的狼狈,以及……一丝几乎被十五年时光掩埋的,对她的……愧疚?
“嘻嘻,姐姐?谁是你姐姐?”
声音突然又变了!变得尖锐、冰冷,充满了嘲弄和怨毒!还是那个令人毛骨悚然的轻笑声!
“你把我推下去的时候,可没想过我是你姐姐!”
“我好疼啊……林静!我的头……我的脖子……都摔断了呢!血……流了好多血……”
“你为什么要抢我的东西?为什么要抢走爸爸妈妈?为什么要抢走陈明哥哥?!那些都是我的!我的!我的!!!”
镜子里的人影开始剧烈地扭曲、晃动,不再是我自己的脸。
隐约能看到一个穿着当年那条染血的碎花裙的小女孩轮廓,她的脸在阴影和扭曲的光线里看不真切,五官模糊成一团,但那双眼睛,透过模糊的镜面,死死地盯着我,充满了无尽的怨毒和疯狂!甚至能看到有黑红色的液体从那模糊的眼眶中流出!
“还给我……把一切都还给我……”
“还给我!!!”
尖利刺耳的声音要刺穿我的耳膜,镜面剧烈地晃动起来,边缘甚至出现了细微的裂痕,发出“咔咔”的声响,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破碎,里面的东西就要冲出来!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和腐烂的气息从镜子里弥漫开来!
我再也承受不住这种极致的恐惧,尖叫着,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下楼梯,逃出了这个如同鬼蜮般的老房子!
冲出大门时,因为太过慌乱,我甚至没注意到口袋里的车钥匙掉在了及膝的杂草丛中。我只想尽快逃离这里,离那面镜子越远越好!
4
我几乎是跑着离开了那片旧区,浑身颤抖,脸上又是冷汗又是泪水。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报上地址时声音都是抖的,司机频频从后视镜里看我这个狼狈不堪、像是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女人。
天色渐暗,回到家时,陈明和小杰还没回来。
我把自己重重摔在沙发上,浑身抑制不住地发抖,冷汗浸透了衣服,混合着老房子里带回来的灰尘和那股若有似无的血腥霉味。
老房子里的经历太可怕了。
那面镜子,绝对有问题!里面藏着的,就是林薇的鬼魂!不,甚至可能比鬼魂更可怕,那怨气,那力量……她要报复我!她要夺走我的一切!十五年的安稳生活,就像一个即将破碎的肥皂泡,被那只无形的手轻轻一戳就要破灭。
不行,我得想办法!不能坐以待毙!
对了,那面镜子!既然一切的源头是那面镜子,只要毁掉它,是不是就能让她彻底消失?就像恐怖片里演的那样,毁掉寄宿的媒介!
这个念头一起,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了唯一的稻草,迅速在我心中生根发芽,带来一丝疯狂的希望。
我猛地坐起来,眼神开始变得疯狂而坚定。毁掉它!必须立刻回去毁掉它!今晚就去!
就在这时,门锁转动,门开了。
陈明带着小杰回来了。
“薇薇?怎么没开灯?” 陈明打开玄关灯,刺眼的光线让我眯了眯眼。他看到我失魂落魄、衣衫沾灰、头发凌乱的样子,眉头立刻紧锁,“你脸色怎么这么差?你去哪里了?这身……是回老房子了?” 他嗅了嗅空气中残留的霉味和那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我……” 我心头一紧,不敢看他的眼睛,“嗯,回去……找点东西。”
“找东西?” 他放下公文包,语气里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审视,“我记得爸妈搬走时,让你把重要的东西都带走了。而且,你今天不是说不舒服请假在家休息吗?你脸色这么差,根本不像是休息过的样子。”
“我……我突然想起来有点重要的旧照片落在那里了。” 我含糊其辞,感觉自己的谎言越来越拙劣,在他锐利的目光下无所遁形。
小杰挣脱陈明的手,跑到我面前,仰着小脸,好奇地问:“妈妈,你身上有灰尘的味道,和小时候老家阁楼上一样。你去阁楼了吗?”
我心里咯噔一下,脸色更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