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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失的小吃1
发布:2025-05-28 16:16 字数:5690 作者:天野
    早晨的寒气笼罩着“鲜记小吃店”,店门还紧紧关着,似乎并不准备开张,偶尔有熟客路过又匆匆离去,似乎这家店不开业是很寻常的事。

    我站在街角,深深地向店内下水道的地方望去,内心十分愉悦。也不知道下水道里的骨头,被黑鱼啃干净没有。

    我打开了卷闸门,轻轻嗅着空气里浅淡的血腥味,盘算着大概今晚需要去“进”一些饲料。

    我正忙活着,突然有个男人挽着女朋友进了店门,熟门熟路地招呼我:“老板,两碗鱼粥。”

    我看着眼前熟悉的脸庞,轻快地招呼了一声,就从桶里捞起黑鱼。

    菜刀清脆地磕在案板上,接着片开鱼肉,就像片开坐在店里的这个男人。

    我一边片鱼肉一边喜滋滋地想,饲料这不就来了吗?

    不过很可惜,该片成片的另有其人,比如男人旁边那个温柔的女人。

    1

    下水道里的黑鱼不停撞击着铁栅栏,似乎是饿得狠了,我从冰箱里掏出最后一块肉,扔到鱼群里,眨眼间就被淹没了。

    紧接着我又往空地上的鱼池里扔了一些饲料,满意地看着它们争夺。

    大概骨头渣子加肉做出来的饲料,也是不错的。

    我倾听着黑鱼搅动池水发出的哗哗声,从下水道网出一条鱼,带着杀鱼刀关上了店门。

    天气很好,下着大雨,适合去“购买”饲料。在站在那个男人的家门口的时候,我都是这样想着的。

    事情确实顺利的有些不可思议,只是我的心情却算不上美妙。

    原因无他,在我进门的时候,那个男人的新女朋友似乎迷晕了男人,手里还颤颤巍巍地抓着刀。

    我无意知道他们之间的爱恨情仇,只是一刀拍昏了背对着我的女人,转身把男人扛出了楼。

    我开车去了郊外的屠宰场,看着屋外下得愈发大的雨,叫刚从副驾出来的屠夫不着急分饲料,从车里掏出两瓶酒,坐在门槛上慢慢喝了起来。

    屠夫慢慢坐到了我身边,和我一起看着外头足以抹去一切痕迹的大雨。

    我眯眼看着屠夫脸上熟悉的刀疤,低声提醒他在这警醒些。

    在天蒙蒙亮的时候,雨终于停了。我把饲料扛上车,回到了小店。

    我先把新鲜饲料抛给了鱼,确保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后,捞出养在桶里的鱼开了张。

    但第一个客人是昨天那个男人的女朋友。

    我原本不好的心情就更差了,她看着我哆哆嗦嗦地点了一碗鱼粥,又环顾四周,见没人才怯怯开了口。

    “是你杀了他吧。”

    我皱起眉头看向她,她又转头看了一圈,急切地说:“他出轨了……”

    “我没兴趣知道你们的爱恨情仇,如果不是昨天人少我甚至都不记得你们是谁。”

    “你放心我不是要出卖你的。”女人更加急切地出声,“他背叛我,本来就该死。”女人的脸扭曲了起来,看起来有些狰狞,“我会为你保守这个秘密。”

    我只是淡淡地切着鱼肉,不发一言。

    我把鱼粥送到她面前的时候,在鱼粥鲜美的味道里,我却闻到了轻微的石楠花的味道,还有女人身上粉底液也遮掩不住的吻痕。

    女人的眼睛依旧楚楚可怜地看着我,还有仿佛从此我们就是共犯的口吻,好像笃定我是什么救世主。

    我转身回了后厨,再出来的时候女人已经走了,碗里的粥被吃得干干净净。

    2

    接下来几天女人再也没有找过我,门外的一切也都静悄悄的,仿佛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只是门外却多了好几个乞讨的人,有时候是手脚残疾的小孩,有时候是腿脚衰弱的老年人,还有脸上脏乱却楚楚可怜的盲人女孩。

    他们隔几天就路过这里向我讨吃的,我一概不理,只自顾自收拾鱼肉。

    只是这样太影响生意,搞得我只能给点吃的就把他们赶走。

    当那个小孩再次路过店门前,我向他招了招手,带他到后院吃鱼粥。

    吃完鱼粥的小孩很快昏迷,下水道里的鱼似乎也因为嗅到一丝血腥味而兴奋不已。

    我随手将他扔到后院角落,等晚上没人的时候进一步「处理」。

    这时客人刚好来了,大声询问着有没有人,我抹了抹手,笑着招呼了一声。

    一直到晚上,小孩躺在后院的柴堆里悄无声息,我觉得有些奇异。但等我忙完打开柴房的门,却发现小孩只剩下一张皮,皮套在骨头上,眼睛瞪的大大的,嘴角还有些干涸的血迹。

    他的四肢被平平整整地摆在柴堆上,仿佛真的是在睡梦中死去。

    与此同时,我听到下水道里的鱼哗哗搅动着水面,水底下透出一股血腥味。

    我不动声色地收好小孩的遗骸,找了个罐子把皮和骨头塞进去,检查下水道的鱼有没有把肉吃干净,把没吃干净的捞上来,在小院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我大概知道是谁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后院,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个小孩做成的饵不像是对我发出的警告,而像是一种无声的邀请,证明他是一个有能力的合作伙伴。

    他认为我能够将那个男人悄无声息、处理的干干净净,那么他也就要显示同样的能力,来证明自己的合作诚意。

    我抖了抖身上的灰,看着坛子里变成灰烬的皮肉,只觉得有些太过于恶趣味,同时也觉得索然无味起来。

    这位“合作伙伴”似乎有些太沉不住气,他的手法明晃晃地昭示着他是十几年前那位曾作下好几起惨绝人寰的案件的“剥皮客”。而这位“剥皮客”似乎总觉得自己是某位殉道者,“祭品”总是带着某种宗教性的意味。

    很难让人想象其实这只是两个人的合作。

    我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星,无声地叹了口气,这位“前辈”竟要找我这个初出茅庐的新手合作?

    真是有意思,大概他们也是等不及了。

    相似的手法,相似的后院结构,相似的下水道,终于招来了这对“剥皮客”。

    倒是不枉我等了这么久,我笑了笑,把小孩骸骨放在柴房里,开始准备明天的鱼。

    只是心里再怎么波动,也得按耐着等待黎明的到来。

    鱼粥店老板,不应该认识这个小孩。

    哪怕再熟悉,也得假装成一条伺机而动的蛇。而冷血动物是不应该有感情的。

    3

    今天第一对客人是一对夫妇,吃粥时也你侬我侬的,恨不得嘴对嘴喂饭,看起来恩爱无比,羡煞旁人。

    而那对夫妇隐隐散发出的味道,也是分外熟悉,石楠花的味道和微微的血腥味混合在一起,像是毫不遮掩的嘲笑。

    恰巧我这两天因为忙于生意没有去进饲料,屠夫亲自开车将肉送了过来。

    当屠夫搬着肉经过那对夫妻时,换了脸的女人似有所感,抬起头来,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我面不改色地将屠夫领到后院,把里头的肉统统倒到了池子里,里头一阵喧哗,很快就归于平静。

    今天来的客人很多,那对夫妇好像也只是在这拖延时间式的吃饭。我隔着监控观察他们,男人却似有所感,抬起头来看了一眼监控。

    我立马挪开了目光,继续切鱼。

    吃完饭男人也没急着走,只等着我把这批客人送完,才笑着过来和我寒暄:“老板今天生意热闹啊。”

    我正在清点收入,听到这话也不由得,笑了笑:“是啊,我也难得开业好几天。”

    男人笑着向我这边倾了倾身,那股混合起来有些令人作呕的味道更加浓郁:“老板您这的鱼味道鲜嫩,肉质筋道,我想买两条,回去和我妻子做着吃,您看能否割爱?”

    男人谦逊地笑着,仿佛真的只是为了妻子。

    我把钱收到了收银台里,对着男人点了点头,叫屠夫先帮我看着店,去池子里捞了两条鱼杀好递到男人面前。

    男人的脸皮微微一僵,但还是笑着说道:“能否劳驾老板给我们捞两条活鱼?鱼回去养一养再吃才新鲜,早早杀死,等过几天吃的时候,肉就不新鲜了。”

    我抿唇笑了笑,只把鱼递到男子面前:“这黑鱼可不好处理,处理不当肉就容易失去原本滋味。如果您不介意,我可以送货上门。”

    男子蓦然笑开,倒是比刚开始的假笑要真一些:“那可真是麻烦你了老板,我妻子啊就好这一口,我刚刚光想着让她吃个新鲜了,却没想到这鱼很难处理。”

    “这样吧老板,咱们加个微信,等到你方便的时候给我们送鱼,顺便帮我们处理一下。老板放心,一定会给您满意的价格。”

    加上微信以后,男人给我转了账,就带着妻子离开了。

    那位妻子一直安安静静坐在那里,眼神里带着依恋,一直注视着男人,眼神从未离开过,仿佛爱自己的丈夫至极,只是偶尔投注在我身上的眼神令人不寒而栗。

    仿佛我即将抢走她的丈夫,也不知道她那荒谬的“共犯”言论,有没有从她记忆里擦除出去。

    我看向她的时候,她好像完全忘却了自己曾经有一个“男朋友”。

    那个出现又消失的女人,让这个知情者的角色时时刻刻悬在我的心上,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把柄。

    看她的样子,又好像之前的身份被她狠狠抹去,好彰显自己对丈夫的爱慕。

    似乎遇到她的丈夫,她的敏锐和伪装都被妒火烧光。

    屠夫的脸色有些难看,我拍了拍他的肩,从刚刚那对夫妻坐过的桌子上放着的筷子筒里,掏出了一个针孔摄像头。

    屠夫的脸色依旧很难看,却突然开口道:“她认不出我。”屠夫眼里燃着深深的怒火,是受害者对于加害者的愤怒,加害者没有丝毫心虚,更是火上浇油。

    我笑笑,叹了口气:“披着羊皮的狼,不论有什么借口,终究是要被揭下那层皮的。”

    “什么都看不出来才是最好的。”

    屠夫点点头,吐出一股气,终究是缓和了脸色,他怀里抱着那个烧焦的罐子,爱惜地抚摸了两下,离开了小店。

    我坐在收银台后打开了手机,看着那条转账二十万的信息,最终也只是吐了口气。

    而转账后附带的地址我也分外熟悉,那座去屠宰场之前必须穿过的村子,我曾经的家。

    4

    我熟门熟路地来到村子,在村口特意找人询问了那对夫妇的家,才礼貌叩响了门。

    进了门,我一边应付女人的招呼,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屋内设施。屋子很大,摆设不多,很空旷,空气里还泛着一点灰尘的味道,一看就是临时过来住的。

    我拎着鱼被女人领到了后厨,手把手教女人如何处理鱼肉。女人一边看一边学,似乎很感兴趣的样子。她情绪掩饰得极好,但我还是看出了女人眼中一缕微不可查的失望。

    处理鱼的手法确实没什么特殊的,我饶有兴致地想。大概他们是想试探一下剥皮的手艺,以为杀鱼的时候怎么都会从中透露出点杀人手法,毕竟人下意识的动作是怎么也遮掩不住的。

    可惜了,我轻轻叹了口气,利落地杀鱼下锅。

    这对夫妻热情地留我在家吃饭,饭桌上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只是言语间从食谱逐渐转到了屠夫:“老板,我们吃饭那天看那位屠夫来送肉,我们想着那肉能把您家店里的鱼养的那么好,那肯定是品质不错的肉,我们两口子就喜欢新鲜的食材,不知道老板您能否为我们引荐一下这位屠夫?我们也好采买。”

    “你们不知道吗?”我故作诧异,然后又松了口气,“也是,看你们也是刚到这来吧,小店里的肉都是从村子后头的屠宰场进来的,我来得勤,这村子里的人都快认识我了。”

    我笑了笑,低头吃饭,假装没看到夫妻俩微僵的脸皮。男人很快调整了心情,笑着说道:“这是我家的祖屋,爹妈去世也有好几年没回来了,这几天也是刚打扫了住进来,你瞧,闹笑话了不是。”

    他的妻子也微抿着唇对我笑笑,眼神里似乎有一丝歉意,更多的却是眼底掩盖着的恐惧,倒没有了一开始的仇视。

    想来她的丈夫是对她“说”了什么。

    我不好再观察女人,只得放下饭碗,向他们告辞。

    我久久驻足在门口,深深回望着这栋房子,而这栋空了十几年的房子,终于迎来了它原本的主人。

    我回去的路上先去了一趟屠宰场,但屠夫不在,我只能从他宰好的肉里头挑挑拣拣,挑出像人骨的骨头扔在角落,再把肉扛走。

    出门却直直碰上屠夫,我把那对夫妻的事和他低声说了,又指了指角落里的骨头。屠夫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转头就从背包里掏出一副人皮。

    我嘴角抽了抽,把肉放回车上,回来和屠夫组装了这个“人”。

    我们把这个“人”扔到了柴垛上,又用柴盖好,又在上头撒了些人血。

    屠夫轻轻叹了口气,摸了摸随身带着的小盒子,里头装着那个小孩的骨灰,我条件反射地也摸了摸带着的项链,也叹了口气。

    我俩相互看看,最后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师傅,你说这次我们能成功吗?”

    虽然和师傅通过演戏确定了那对夫妻的身份,但这却只是开始。

    师傅轻轻地对我嗯了一声,和我一起看向了门外的夕阳。

    5

    那对夫妻确实从师傅那订了长期的肉,还参观了屠宰场,看起来很满意。也许是因为空气里隐隐透露出来的人血味道,怎么都和动物血的味道不同。

    那对夫妻好像就此放下了心似的,在村里常住了下来。和蔼可亲的模样,赢得了村子里大部分人的好感。

    除了我师傅,不过他在村子里也总是冷着脸,大家也习以为常。只是那对夫妻似乎非常在意,总是带着做好的饭去看望师傅。

    师傅说那个女人细看之下总有些虚弱,还有高领毛衣之下遮掩不住的掐痕,他们夫妻大概率是起了内讧。

    我则是有些怀疑他们的夫妻关系,和谐相处多年的两个人,怎么就突然开始内讧了?

    这个村子实在是太小了,没有办法再安插一个生面孔进来,容易打草惊蛇。我只好增加了去屠宰场进饲料的频率。

    很奇怪,我开车路过他们家,偶尔会瞥到男人在拥抱他的妻子,但我总觉得不对。那个女人虽然和他的妻子身形很像……

    不对!我猛地踩下刹车,把车停在路边,悄悄来到这对夫妻的门前。透过门缝,我看到那个女人穿着红裙,腰肢纤细,双眼无神。被男人抱在怀里晒太阳,像一枝无力的菟丝子花。

    是那个盲女!我悚然一惊,正准备离去的时候,男人就扬声说道:“是老板吗?”

    “啊,是我。路过这有点口渴了,准备到您家讨碗水喝。”我只得在脸上挂起笑意,背后缓缓渗出一丝冷汗。

    女人打开了门,眼睛笑意盈盈地看向我,她身上的衣服不是我刚才看到的那一套,反而更居家,更宽松。

    我不动声色地坐在院子里,等待女人给我倒水。男人除了一开始出过声就再也没出来,应该是找个地方把盲女藏起来了。

    女人给我倒了一碗水,我向她道了谢,问她又讨了一碗水喝。

    女人也没有不耐烦,转头就去了厨房。

    突然,我好像听到了一声“小柠”,我猛地转头看去,却没发现任何异常。

    我的心里瞬间翻起惊涛骇浪,匆匆喝完水,向女人道了谢就走。回头的瞬间我看到男人带着盲女站在客厅窗户边,男人笑着抚摸盲女的头,嘴唇却靠近盲女的脖颈,带着一股暧昧气息。

    我我假装离开,等了一会以后立马隐藏在围墙边。我听到院子里一阵响动,接着就听到那个男人的声音:“她没发现什么吧。”

    “放心,没有,应该真的只是来讨口水喝。”

    紧接着传来男人放松的笑声,还有啧啧的水声,女人娇笑着推搡他:“你就喜欢那个许意柠,得不到那个女人就要她的女儿,还起和他母亲一样的名字,也不怕膈应。”

    “乖乖,”男人和女人在院子里热吻着,“谁让她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找到她的时候就把她眼睛弄瞎了,当个泄火的东西也好,你肚子里可是家里的宝贝,错不了的。”

    “还是你聪明,在村里另找了地方,不然警察早就发现我们了。”

    我狠狠咽下一口唾沫,强行稳定心神悄悄离开了院子。

    我曾经见到过的,那个男人,在衣柜的缝隙里。

    母亲被杀死前的眼神还在望向衣柜,恳求我不要出来,男人则是不管不顾地精虫上脑,对着尸体动作。他的妻子,就忐忑地站在一旁。

    我手脚冰凉,就在车里一直坐着,直到天色渐渐变黑。

    第一,我们盯错了地方,而他们居然就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猖狂。

    第二,许意柠是我母亲的名字,我是独生女,那个盲女又是谁?

    第三,他们住的那个房子在哪?又是谁帮他们遮掩?

    我想,不能再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