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小吃2
发布:2025-05-28 16:16 字数:9494 作者:天野
6
当崔队带着特警破开门,里头早已人去楼空。我和师傅戴着帽子口罩站在院里,等待这次搜查结果。
“报告,床上似乎有一个人!”
崔队狠狠抽了口烟,大步向屋内走去。我和师傅也紧跟着进了屋子。
床上的人似乎很瘦小,侧躺在床上,外面再大的动静也似乎吵不醒她,而此时屋里的血腥味连口罩都遮掩不住。
师傅深吸一口气,揭开了被子。
被子里的人皮松松垮垮地挂在骨头架子上,背后有一道细密的缝合线。有人已经冲到屋外吐了起来,师傅叹了口气,把被子盖好:“先抬到局里去吧。”
我坐在解剖台一旁,看着师傅小心解剖那个女人。她脸部皮肤已经被完全毁坏了,看不出来是谁,肌肉组织没被完全处理掉。很显然,他们这次跑得太急,来不及处理完全。
师傅仔细地观察着那张人皮,在肚皮处发现了几根不明显的纹路。
师傅浑身一震,转头问我:“你昨天听谈话说那个男人的妻子怀孕了?”
我“蹭”地从凳子上弹起来,去观察女人的肚皮,果然发现有些松垮,还有几道纹路。
“那个男人,杀的是他的妻子!”
我和师傅连忙召集同事来查女人的身份,对比之下却发现这个女人早在十几年前就死了。我注意到那个女人的死因,病死。再看看死亡日期,正是我母亲死亡一个月左右的时间。
崔队叹了口气,转过头来对我说:“十几年前登记身份信息还不全面,这个女人估计是假死换了个身份,先查查几十年前有哪家人病死吧,尤其是能改变人面相的那种大病。”
崔队拍拍我的肩,走出了档案室。我死死盯着电脑上的信息,看着电脑上那个笑靥如花的女人,眼里的恨几乎倾泻而出。
这个女人,我母亲所谓的朋友,为了得到她心爱的男人,再次把母亲拉到了地狱。
他们夫妻应该用了同样手法换掉了身份,再加上证据抹的干净,很难查到她丈夫现在的身份。
我瘫坐在椅子上,长长地吐了口气,十几年了,那个曾经以权压人、让我畜牲不如的父亲把母亲献给他的人,村支书的儿子,看来还是侥幸捡回了一条命。
第二天我带着人又把那间屋子仔仔细细地翻了一遍,最终在树底下挖出了孩子的遗骸。小小的肉团蜷缩在那里,身上都是被黑鱼咬出的口子。
崔队看到这一幕忍不住骂了一句畜牲,我在一旁戴好了手套,轻轻展开了孩子的身体。
里头放着一张纸条,纸上的字神采飞扬,嚣张至极:“柠柠,找到你了。”
我悚然一惊,又强压下心里的惊骇强行镇定。
崔队看着我如梦初醒样子,倒抽了一口气:“我记得,你母亲名字里好像有一个柠字……”
我点点头,把小孩放回木盒子,转头对崔队说:“我们回局里再说。”
崔队看了看那个木盒子,不忍地闭了闭眼,让人把孩子装好,先放在太平间。
回去的路上我开着车,特意只载崔队。
“我怀疑局里有人帮他们的忙。”
“什么?!”崔队差点从座位上弹跳起来,但最终还是强行稳定了下来,“是谁?”
我定了定神,努力从最不堪的回忆里搜刮有效信息:“我想到一个线索,如果没有出错……”
红灯亮了,我踩下刹车,和崔队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崔队笑着叹了口气,点了一根烟。
“如果是真的,那就让这一切快点结束吧。”
7
崔队带人去村子里打听男人弟弟的下落,我和师傅坐在车里等消息,却怎么都觉得不安。
等崔队把打听来的消息告诉我,我忍不住狠劲掐了掐手心。预料之内,就算警察们告知村民村支书家的小儿子犯了罪,村民们还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不是说他家没有小儿子,就说这家小儿子被过继出去,不知去向,但也有人说这家的小儿子早在十几年前就病死了。
当年的村支书夫妻早已经去世,只留下那栋祖屋,据村民说屋子十几年都没人住,只看着好像有人收拾,最近也只有那对夫妻来住。
而这对夫妻对外的说法是他们买下了这个房子,和他以前说的话一对比,我们更加确定了那个男人就是村支书家的儿子。
这些年我和师傅想方设法搜集信息,盯着村支书家的旧房子,以期收获什么,但他们却抹干净了痕迹。
虽然现在被我们等到了线索,可这线索断的太快,再想要抓住很难,现在这家人好像凭空消失了。
没办法,我抱着最后一线希望,准备再去村子里转一圈,以期获得什么消息。
我慢慢悠悠地晃悠,路上遇到和我熟悉的婶子拉住我,热切地和我交谈今天警察来查人的事情。
我不动声色地警惕起来,只装出一副诧异的表情,听婶子说话。
“小老板你不知道啊,这村里原来有个婊子,到处勾引男人,也不知道从哪买来的,骚的很,村支书的两个儿子都是她的客人,据说他们三个人还一起在床上。”
“最后听说那个女人死在男人床上了,啧啧啧,真是家门不幸啊。”
我微笑着配合婶子,脸上也适时露出嫌弃的表情。
婶子说得起劲,但眼睛却时不时在我脸上转一圈,最终没发现什么异常,看我一直点头附和她之后心满意足地走了。
我等婶子走远后深深吐出了一口气,不动声色地摸摸手腕里曾植入的一颗追踪器。
我走到路旁的大树下,打开软件把短视频声音放得很大,借着坐在树下休息的遮掩给师傅发了一条讯息。
就在我内心焦虑的时候,背后有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谁啊?”
我关掉了手机,起身向树后看去,是明阿婆。我顿了顿,蹲在了阿婆面前。阿婆眯着眼睛打量了我半晌,突然惊喜地说:“是小许吧,不是说你带着女儿去外地了吗,怎么回来了?”
我任由阿婆拉着我的手絮絮叨叨了好一会,听着阿婆讲我母亲以前的事情。突然,阿婆瞪大了眼睛,开始用全身的力气推搡我:“你不是小许,快走,快走!”
我以为阿婆只是觉得我不是她熟悉的母亲才让我快走,但等到她第二次说快走,我看到了她眼里的惊恐,还有背后那张狰狞的脸。
我一脚踹倒了男人,却被另一个男人狠狠用沾满乙醚的布捂住口鼻,在昏迷的最后一瞬间,我看到那个男人手上母亲撕咬留下的疤痕。
捂住我口鼻的男人听到不远处传来的警笛声,立马和自己哥哥一起扛着我跑向后山。
在无尽的黑暗里,我在心里默默描摹着母亲的模样。
8
母亲是一个坚韧温婉的女人,被拐卖来的经历让她学会了曲意逢合,她说为了我她不能疯掉。即使我那畜牲不如的爹把她献给别的男人,再回来鞭打她、辱骂她不守妇道,她都容忍下来。
她好一些的时候总带我去后山辨认草药,尤其是断肠草。我明白她的意思,和她悄悄收集断肠草再把它们带回家捣成汁液。因为回去总会被盘问一番,所以我们攒了很久。
母亲告诉我她的名字叫许意柠,是医学生,住在云城,她一遍一遍反复告诉我,也是在提醒自己是谁。
记忆里母亲的屋子里总传来男人的喘息,这时候我总被那个畜牲爹关在屋子里。我趴在窗户上看着他像狗一样候在门口,带着小心谄媚。
在某一个晚上我和母亲终于攒到了足够的断肠草,在做饭时把它们统统放在了饭里。那天晚上村支书的大儿子和畜牲爹喝多了酒,对我和母亲也放松了警惕。
我和母亲缩在角落里,看着他们一口口吃下饭菜。等他们口吐白沫,母亲就带着我从早就勘察好的路线跑了出去。一路上没什么动静,我们顺利地逃出了村子。
母亲不敢在附近停留,只用草药把我们的脸抹得憔悴不堪,用更高价买了一对夫妻手中的火车票。母亲按着火车票上显示的地点,带着我去投奔了她的朋友,以为这样就能逃脱。
可母亲太天真了,那个女人流下几滴鳄鱼的眼泪,热情地帮我母亲张罗房子和工作,然后就带着迷药上了门。
母亲毫无防备,喝了带药的水,在失去意识之前她拼尽全力用烟灰缸把那个女人打昏,把卧室里的我藏在了衣柜夹层里。
彼时我和母亲都不清楚村支书家实际上有两个儿子,来母亲屋子的也是两个人。可他们长的太像,再加上刻意模仿对方的行为,根本分不出来谁是谁。
先上门的是村支书家的小儿子,他施施然拿着屋子的钥匙,开了门。
这是他的房子。
他不紧不慢地钳制住我的母亲,在地板上脱下了母亲的衣服,露出他狰狞的下半身。
那个女人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倚在门框上,笑着看我母亲被贯穿。
母亲艰难地抬起头:“为……为什么……”
那个女人笑着的脸陡然变色,变得狰狞了起来:“你一个孤儿,为什么处处都比我强?成绩比我好,我爱的男人也喜欢你,就算我把你卖了、失去贞洁了,他也不惜了上你这个贱女人!”
男人没有停下身下的动作,只是粗暴地把母亲拉起来箍在身前,然后一巴掌打倒了女人。女人谄媚地笑着站起来,带着男人来到了床上。她想亲吻男人,却又被男人一巴掌打倒在地:“跪着。”
女人就真的跪在那里,怨恨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母亲。而此时母亲早已失去意识。
男人又突然开口:“滚出去。”女人再不甘愿,也滚回了她的房子。
我因为恐惧而失去了肢体控制权,只是僵硬地趴在那里,几乎看不见任何东西。
突然客厅响起了轻微的钥匙开门声,另一个男人不急不缓地走了过来,看到床上被凌虐的母亲露出一丝笑意,紧接着也来到了床上。
母亲失去意识又被凌虐,身上很快布满了淤青。两个男人似乎毫无节制,从天黑到天亮,再想继续,却发现母亲的身体已经有些僵硬了。
他们遗憾地停了下来,开了床上的电热毯,加热僵硬的尸体。
他们坐在床边,不停地欣赏母亲的尸体,仿佛在欣赏什么艺术品。
等到母亲的尸体又回软,他们也不管自己上次留下的脏污,继续尽情发泄着欲望。
我的眼睛里只剩下母亲青青紫紫的身体,和母亲依然残留着恳求的眼睛。
母亲就在床上被剥了皮,但他们的手法似乎不够熟练,血溅得到处都是。等到他们剥下了人皮,突如其来的警笛声惊醒了他们,他们忙乱地用裹尸袋收起母亲,把女人赶下去拖延时间,他们兄弟俩则迅速清理了自己可能留下的任何痕迹,带着尸体躲了起来。
等到我被警方挖出衣柜,已经呆滞到对外界没有任何反应。我一个人坐在警局里,指认不出任何人。甚至在突然昏迷后失去了关于这件事的大部分记忆。
甚至在警局里,村支书的大儿子施施然站在我面前表达了对我母亲被杀害的遗憾,还摸了摸我的头。
此时的我站在回忆的卧室里,冲破了记忆的枷锁,那两张相似又狰狞的脸在我的眼前越发清晰,直至定格。
9
我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在一间手术室里。我被绑在一个十字架上,正对着手术台,手术台上躺着那个盲女。
我看着盲女身上熟悉的皮,紧咬着牙关。我仔细搜寻着她身上熟悉的地方,果然发现了母亲身上熟悉的疤痕,虽然只有浅浅一道,但这种熟悉感让我愤怒。
盲女闭着眼似乎毫无声息,唇色泛白,脸颊泛着冰冷的光泽。
突然旁边响起了鼓掌声,我只是死死盯着台上的盲女,并没有理会那个男人。男人笑了笑,抹掉了脸上的伪装,那张噩梦般的脸终于再次出现在我的面前。
柜子边还倚靠着另一个男人,微笑着看向我,眼里闪烁着野兽般的光芒:
“别看了,这个地下室有屏蔽追踪器信号的东西,要不是为了你这张皮,早就给你全剜出来。”
“真可惜,我们找了你很多年,没想到你居然就在我们眼皮子底下被那个法医收养了,还当了警察。”哥哥拿起手术刀,微凉的刀锋在盲女脖颈上轻轻划过,“早知道你在那个衣柜里,就不剥你母亲的皮了。”
“我们花了好大的代价才保存好你母亲的脸皮,把它移植在别人身上,还复刻了一下疤痕。”弟弟笑嘻嘻地接话,“要是当年能把你带走,我们还花那么大的力气带走尸体干什么。不过逃跑的女人,在被抓回来之后就该和我们永不分离。”
弟弟接着就向哥哥抱怨母亲身上的血都被抽光了换给盲女,肉吃起来不是很鲜嫩。哥哥则是向弟弟示意冰箱里有新的肉,弟弟悠哉悠哉地走过去,在工作台上把肉切成一片一片,开始用煎锅煎肉。
我努力压下愤怒,冷冷地看向手术台边的男人:“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这还不简单吗?找个人剥了皮然后换上呗。”弟弟依旧嘻笑着,把一份煎好的肉递给哥哥,两人走到我面前不紧不慢地吃了起来,鲜血从西餐刀下渗出,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腥味。
兄弟二人看我像笼子里的囚兽,眼神赤裸裸地刮在我身上,慢条斯理地欣赏我的愤怒:“你们很聪明,查到了我们之前的据点,可惜了,到最后你们也就只是探出了下水道的人皮和骨头,还有我们用人肉来养鱼。”
哥哥笑着看向我,仿佛不是身处地下室,而是处在什么高雅的殿堂,欣赏摆放在那里的艺术品:“你们也查不到店长是谁,只能通过食客的描述来确认我的身份。”他笑着叹了口气,仿佛在谈论今天的天气,“你们找到了我弟弟身上,但我弟弟那时一直在警局协助警方破剥皮案,根本不可能去千里之外的地方,身份也查不出问题,你说是吗?”
我依旧保持着原来的表情,哥哥只好没意思地叹了口气,继续自己的演讲:“我弟弟从小体弱多病,村里神婆说我们兄弟需要共用一个身份生活直到25岁。但25岁之后我们又发现共用一个身份生活是一件非常方便的事,就一直用了下来。”
“所以。”他大笑了起来,露出了森森利齿,“我们兄弟从小用着一样的东西,扮着同样的身份,当然也会爱上同一个女人。”
弟弟咽下口里的肉,眼睛深情地看向我,“说不定你就是我们的女儿呢,你可真坚强呀,你在你母亲的肚子里的时候,我们怎么在床上折腾你都不掉。不过也好,你母亲去世了,不还是有你吗。”
“你和你的母亲,长得可真像啊。”弟弟的眼睛里闪烁着痴迷的光,“你母亲这张皮已经维护不了了,现在有新鲜的皮,就等我们最后用一次这张皮,再使用你吧。”
我依旧保持着愤怒的神色,一动不动。
这时,躺在手术台上的盲女悄悄起来了,她手里捏着男人放在手术台上的手术刀,飞快地在两个男人的腰腹处捅了两刀。我趁机挣脱开绳索,给他们俩一人当胸踹了一脚。
两人的脑袋狠狠磕向地面,昏迷了过去。我和扮成盲女的同事趁机把他们五花大绑了起来,这时外面也响起了警笛声。
我和同事都松了口气,忍不住在这个脏污的地方拥抱了一下。
终于,要结束了。
10
在查案子的时候,我曾经努力搜刮过自己的记忆,积极接受催眠,虽然依旧记不起当时案发现场到底有几个男人,但小时候的记忆却在催眠下复苏。
虽然当年他们掩饰得很好,但我还是发现他们有着细微的不同,比如哥哥笑起来温润,弟弟的笑里总是若有若无地带着一些邪气。
弟弟偶尔会给我一颗糖,眼里闪烁着恶意的光芒,仿佛在估算着什么;哥哥则是不屑于靠近我,但眼神总是有意无意地扫过我,像是要把我扒光。
我结合着小时候的记忆,终于把目光锁定在了前几个月调出警局的法医身上。面容经过整容可以改变,但一些微小的方面是无法改变的,比如微笑时扬起的弧度,比如气质,比如走路时微小的习惯,这都无法随意改变。或者说因为他们这么多年来都没被发现,所以才笃定自己不会露出破绽。
崔队调来所有档案,我们一个个地翻过,包括师傅儿子被报复性地拐走的案子,再加上在现场好不容易收集来的DNA、指纹,最终得出一个结论,他们很可能共用一个身份生活。
他们那次似乎被逼到绝境的逃亡,终究留下了痕迹。
向当年的同班同学调查也是如此,同学们大都觉得这个人偶尔会有些奇怪,似乎和前一天不太一样。比如记得他的伤疤在右手,隔天伤疤的位置就会不一样,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不一样的地方越发减少,也就没人在意这些异常了。
之前师傅的儿子被拐走,应该是他们兄弟商量好由哥哥出面,在警局假借取资料的名义拐走孩子,弟弟则接下外派任务,等到哥哥把孩子带到接头地点,他们就开车去往外地,以制造不在场证明。
师傅对着档案咬牙切齿、泪流满面,只因师傅当年在查其中一个案子时通过据点几乎追踪到他们的秘密,被迫放弃据点的恶意就尽数倾倒在师傅身上。为此,我的师母疯疯癫癫地寻找儿子,死前咽气的时候还在拉着我的手说不怪师傅。
只是我讨水那天晚上又见到了盲女。不知道为什么,她一个人从黑暗里摸索出来,独身走在路上。我见周围没有人,犹豫了一下还是下了车,走到了盲女身前。
盲女停了下来,轻声问我是谁。我犹豫了一下,说我是鱼粥店老板。盲女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又大声说道:“我吃过您的鱼粥,我很喜欢,您能陪我走走吗?”
不得已,我扶着她,被她带着走在路上。路过一个拐角,她轻声对我说:“他们在云城625号。”随即就推开我,大声哭喊:“你就是看不起我,嫌弃我是个瞎子。”然后又地低声对我说,“走。”
我别无他法,也只能大声斥责她:“我好心好意地扶你,你说我看不起你,你讲不讲道理?”
我想要带她走,她却一味地推开我,大声哭闹个不停。眼看就要有人过来了,她又着急地低声对我说:“别让他们逃掉。”
然后就跌跌撞撞向前跑去,扑在了一个人的怀里。
那个男人阴森森的眼神看向我,我连忙大骂一声“晦气”,转头就走。
男人因为盲女的哭闹而不停地安抚她,我得以脱身,连忙把车开走。
在回去的路上,我的手还在轻微的颤抖,我不知道她是谁,她却好像知道我是谁,特意来提供线索。
也许是从男人们的谈话中?也许是因为眼盲被骗得团团转的时候,午夜梦回想起自己被活活剥下自己的皮安上别人的皮的痛苦?或者是她从我店里路过,模糊的视线里看到我与母亲相像的脸?她认识我母亲吗?
这些我都不知道。
等我回警局时,最后一个问题才被解开。
盲女在被带回去的时候就咽气了,死前紧紧攥着一张合照。那张合照早已发黄,里面有一个人依稀能够辨认出来是我的母亲。是我没见过的照片,里面是年轻的母亲,笑靥如花,旁边是一个和她有神态几分相像的女子,她们亲密地贴着脸颊。
我想另一个人应该就是盲女。
我拜托崔队帮我查一下盲女,然后和师傅一起去了墓园。我看着师傅抱着儿子的骨灰对着师母的墓碑默默流泪。
留下他们一家人单独相处的时光,我坐在草地上摘下项链。看着项链里母亲的笑容,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我的母亲和她最亲近的人,就在青春年华被人骗走折磨,我不知道还能否找到母亲的骨头,但我想母亲是很愿意和照片上的姑娘合葬的。
她们曾经那么好,那么好呀。
11
师傅在这件案子完结以后申请退出一线,清闲了起来。他坐在小区里的时候,小孩都乐意靠近他,他总是给小孩们慷慨地分一些零食,听小孩们欣喜地说谢谢叔叔。
他最后接受了单位的返聘,为即将上岗的法医提供指导,然后再听一耳朵关于“剥皮客”的后续进展。
我则是忙的脚不沾地,只能幽怨地看着师傅躲清闲,然后听他嘲笑我。
那两个畜牲关于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包括杀了多少人,处理了多少骨头,在多少个地方卖了鱼粥。但就是不供出我母亲的尸体在哪里,他们盯着我笑,告诉我我永远不会找到我的母亲。
他们紧紧盯着我,得意地笑着,试图从我的脸上找出一丝烦躁或者愤怒。
“是在被废弃的那个院子里吗?在你们第一次强暴我母亲的地方。”
哥哥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瞳孔紧缩了一下,弟弟的表现更为明显,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我对着同事点了点头,就离开了审讯室,身后是哥哥声嘶力竭的喊叫:“她的皮肉不会和我们分开,永远不会!”
我带人去那间屋子底下挖出了我母亲的遗骸。
说起来这件事还得感谢那个撞上来的婶子,在把那两个畜牲逮捕归案后我也逮捕了这个婶子一家,直截了当地要他们供出杀人凶手,否则按知情不报论处,先关个几年再按罪行轻重量刑。
那个婶子倒是咬着牙一言不发,她男人倒是滑跪很快,说那两个畜牲威胁自己不准把他们的事说出去。他那天只是去附近撒了个尿,回来听见我母亲的屋子没有动静,以为他有了机会,就翻墙进了院子。
哪知看到了两个长的一模一样的人,一个脸色惨白,一个暴跳如雷。他们听见响动扣下了他,让他把死人埋了。他定睛一看死的是畜牲爹,而村支书的儿子突然变成了两个,他吓尿了裤子,跌跌撞撞准备跑就被弟弟拿刀拦住。
他们威胁男人,让他想想自己的全家老小。男人妥协了,把死人扔到井里。也是他帮助那两个畜牲把母亲埋在了屋子里。
旁边的婶子看她男人什么都说了,大骂了起来:“要不是你这个骚狗管不住下半身,会和那两个畜牲扯上关系……”
男人唯唯诺诺的神情一变,狰狞了起来,一巴掌把那个婶子扇倒在地。旁边的同事们赶忙把两人分开,那个婶子的眼睛里恨得能滴下毒水,捂住脸却没敢再骂男人,头一转骂起了我:“贱人的女儿……”
我无动于衷,只是和崔队商量着怎么处理这件事,尤其是调查出他们把自己院里的房租给这对兄弟之后。他们最后藏匿的地点也被铺陈到阳光下,为这件案子提供了最后的线索。
这家人最终也喜提监狱游,一个不落地进去了。
这个大案带出很多问题,我和崔队因为升了职,后续事情在我们的职责范围之内,每天忙的脚不沾地,睡不了几个小时就又要起来,每天两人看着对方的黑眼圈就开始嘲笑对方。
同事打趣我说我总算有个笑模样之后就被我拉来赶活,于是我就深切体验了一把什么叫做“笑容不会消失,只会转移。”
上头说我们需要整理好案件框架和细节给群众一个交代,同事忙着整理手头的档案,抛给我一个幽怨的眼神。
我还没笑完,就又和崔队去整理其他警局送来的案件资料,同事也没心思笑了,又拉来几个同事一块整理。
我笑着看向窗外的蓝天,长长舒了一口气。
12
“剥皮客”案件的公布在社会上掀起了轩然大波,崔队负责去新闻发布会回应事件,我和师傅在局里负责接待从各地来的父母,尽量把孩子的骨灰交到每一对来寻找的父母手中。
有的父母白发苍苍、步履蹒跚仍要坚持到来,有的父母看着年轻,但眼里都是麻木,直到拿到孩子的骨灰,眼睛里才流露出光亮,接着就是眼泪。局里哭声一片,宣泄着生离死别的情感。
还有一些无人认领的骨灰,我出钱把他们葬在了墓地与母亲做伴,相互陪伴,也算是有个归处。
我坐在母亲的墓碑前,郑重磕了三个响头,为母亲,也为那位素不相识的阿姨,而随着那位阿姨的死,一切都成了谜。
我倚靠着墓碑,不知不觉,在温暖的阳光下沉沉睡去。
我和许意柠是最好的朋友,我们出自同一个孤儿院,一同生活,一同上学直到大学才分开。
可就这一次分别,让我们之间变成了永别。
许意柠喜欢和我分享生活里的一切,包括她吃了什么饭,老师讲课好难,新交了几个朋友。我注意到她和其中一个女生关系很好,并真心为她高兴。
但还没等我再联系她,就等到了警方的电话,说许意柠失踪了。我不知道我是怎么赶到学校的,被带到警局的时候,只看见一个弱柳扶风的女生在呜呜哭。
我直觉她是许意柠在这个学校最好的朋友,可我怎么也没想到,就是她把许意柠卖给了人贩子。
我一边寻找许意柠,一边拼命攒钱,希望有一天能找到她。
直到有一天一个陌生号码给我打电话,我鬼使神差地接起来,听到电话里熟悉的声音,我热泪盈眶,许意柠很高兴地和我说她现在很好,还有了一个女儿。
……有了一个女儿?我如遭雷劈,先是详细问了她在哪里,准备问她的女儿的时候,她说先不说了,朋友来看她了,等会再给我打过来。
我越想越不对劲,那个出现在电话里的声音,好像是那个和她原来关系很好的同学。
那个同学!我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了一双泪眼朦胧却又暗含得意的眼睛。
我立马报了警,强忍着泪水把事情说清楚,可还是迟了。
等我赶过去已经是第二天的晚上了,我看着那个呆呆坐在凳子上的小姑娘,长着一张和许意柠极像的脸。
我向警方了解了情况,摸了摸小姑娘的头,给小姑娘留下一张带着我大半积蓄的银行卡,离开了警局。
我请了私家侦探寻找那个男人,在几年之后找到了他,可是他好像是两个人。我也眼看着那个男人摇身一变成了警局的法医,在发生不知道第几起剥皮案之后还有不在场证明。
我不敢大意,只能变着法地接近他,我想他那样对许意柠,肯定会注意到和她差不多的人。
我成功了,但只来得及给私家侦探发去一条消息。紧接着就被药物弄昏、弄瞎了双眼,被换上了脸皮。
等我清醒过来后忍着剧痛去摸脸,却被人钳制住了手,那个人温柔的叫我“许意柠”。
我忍不住想笑,可我的眼睛里涌出了泪水。
从此我就是“许意柠”。
我的眼睛只能模模糊糊地看见一点东西,但我没有告诉他们。他们也只是带着我辗转各处,我分不清我身在何处。
不过过了一段时间他们的据点被似乎发现了,我想私家侦探应该看明白了我发的那条消息。
所以当我灰头土脸地站在粥店门口,看到那张极像许意柠的脸,我激动,我难过,可我什么也不能表现出来。
我开始曲意逢迎,那两个男人一边享受着一边骂我、殴打我,问我当初那样听话为什么还要逃。
我假装昏迷,偷听他们的谈话,终于打听到了他们的据点。
我每天晚上都出来散步,谎称不希望别人看见我是个瞎子,实际上只是在碰运气。果然,让我等到了她。
男人被我扑在怀里搞得心猿意马,纵情过度,搞得我奄奄一息。
我蜷缩在床上,听见那两个男人说“不需要我了”,我猛地一惊,察觉到他们发现了小姑娘。
我只好向他们求救,让他们救我,我死死撑到了他们带我去据点。当我被从手术台上救下时,已经无力回天了,我恳求警察把我外套里的照片拆出来,捏着照片咽了气。
许意柠,你可要等等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