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1
发布:2025-06-17 10:03 字数:3734 作者:天阅短篇
我是一个心理医生。
现在我要接诊我的第一个患者。
他患有选择性失忆症,病史,十年。
我并非心理医生,我是一个病人,抑郁症,病史,十年。
十年前的7月12日,
他说他要在那天求婚
他却娶了别的女人。
十年后的7月12日
我们终于还是成了一家人。
只是早已阴阳俩隔。
1
我是一个心理医生。
现在是晨8:00。我调整了一下状态,准备接诊我的第一个患者张三。
是的,就是这样一个随便的名字。
8点十分,他准时出现在了我的工作室。一个40多岁的中年男人,身上看不到一点生气,更像是一个萎靡不振将死的老人。我又看了一眼我的工作日志,据患者电话自述是一个被梦干扰到生活的人,并且患有选择性失忆,病史,十年。
他很健谈。下面是他的叙述。我的工作原则是让病人先说,我只引导,多了解病人的情况,才知道他的问题根源到底在哪里。
是的,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很多东西,明明可以摆在明面上说,可是世人非得藏着掖着。
“你信命不?”
我职业性微笑了一下,没有回答。没想到他第一句话就抛出如此大的问题。
“我不信。直到我开始做那个梦。”他继续说,能看的出来,他并不是要问我。
说实话,我还是有点好奇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噩梦能让一个很健壮的男人,害怕到影响生活。我继续仔细聆听。脑子里在想,这梦和他的选择性失忆有关系吗?
“梦里的我,还是我。唯一不同的是,我在爬管道,管道高50厘米,我站不起来,半蹲着走更难受,所以只能靠爬前进。”
我表面没有丝毫表情变化,但是心里还是有些失望的。居然是如此普通的梦。
“管道是金属制品,所以我看不到管道外面到底是什么。管道里没有多亮,但是也能看清楚管道内部。本来也没什么,爬了一会后,我开始感受到窒息,致命的窒息感。那种窒息感真实到我觉得我下一秒就要死了。还好,只是梦。醒来后的我告诉我自己。”
他继续讲。“没想到越到后面,事情越发奇怪。我开始在固定的时间做这个梦。”
“固定时间?”
“是的,每周三。我一度在各大平台上搜索梦的解析。最后自我安慰,一定是周三是一周里最不想上班的时间,所以压力大。”
“以后有病就求医,自己搜索,自己治疗,不可取。”我轻声说。
他不再说话,而是盯着我的嘴巴,看我的嘴型,貌似想读懂我说的是什么。对了,他的基础情况上有听力受损这一项。
我提高声音说,“没什么,你继续吧。”
“可是,后来我发现根本不是这样,因为,我爬的那个管道,没有尽头,无论我爬的快还是爬的慢,那根金属管道就在那里,没有开头,没有结尾,我只能一直爬。直到我觉得窒息,直到我窒息的晕厥过去。然后我会从梦里醒来,拿手机看表。时间凌晨4:44。”
“我开始讨厌周三,讨厌周三的夜晚,我甚至尝试把自己灌醉,但是没用。我会醉醺醺的进入爬管道的梦。”
“这些和信命有什么关系呢?”我还是微笑着问。
他的脸上相当不好看,低下头,不说话。
我想我问到点子上了,但我没有逼着他回答。
一个钟头后,我们结束了第一次咨询。我在我的工作手册上他的病症,选择性失忆下写了一个问号。他是真的患有选择性失忆吗?还是自己屏蔽了一些记忆,我有些怀疑。
2
再次见到他,已经是下一周周四了。
“你又做同样的梦了吗?”
“昨天晚上又梦了同样的梦。”他挠头。还憨厚的笑了笑。“不过,有了一个说话的地方,我好多了。”
我又职业性微笑了一下,看来大多数人都缺少一个倾诉的对象,现实生活中想找一个好好听自己说话的人太难了。而我们这个工作就是解决这个问题。
“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啊?我看资料上写的很含糊。”
“就是做一些散工。”
看来他确实不是很想说,其实我的出发点是想看看这个梦和他的工作有没有什么关系。
人和人的信任建立需要时间。
我有耐心,也有时间。
我查了一些资料,如果人一直梦到在狭小的空间里爬行,窒息,多半是压力过大。所以他这次来的时候,我在工作室点了一支可以助眠的香薰。
很快他就睡着了,却睡得很不安稳。
我第一次仔细观察他,是的,第一次。毕竟在患者清醒的状态下,如果用观察的眼神看着患者,会勾起他的戒备心。
此时的他微闭着双眼,表情很是凝重。整个面部写满了不安,甚至还有恐惧。我不知道他又做什么梦了,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怎样的经历。但这个经历一定不怎么好,他的身份证年龄40岁,可是本人却比实际年龄大。让人感觉沧桑又绝望。
上一次见到在睡觉如此不安稳的病例,还是一个杀人犯,他虽然已经被抓了,但还是夜夜梦到他亲手杀死的那个女孩。
是的,如果不是已经残暴到变态杀人狂的状态,一般人是承受不了杀人这样的事的,虽然没有被抓,但他的日子一样不好过。
最经典的一个案例就是一个外逃了十几年的犯人,被抓的那刻却实实在在松了一口气,他自己说,“这十几年我都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今晚我终于能踏踏实实的睡一觉了。”
难道张三也是个杀人犯?
那他到底杀了谁呢?
我是该继续观察,还是应该报警呢。
3
晚上回到家,我还在想张三这个特殊的病患。
一天没吃饭的我,打开冰箱看了一下,只剩下一盒过期的牛奶了。
算了,不吃了。
白天我是心理工作室的大夫,替别人治疗心理问题。夜里,回到自己的家,面对着空旷的,只有我一个人的家时,也会感觉到深深的孤独。其实现如今,心理问题已经很普遍了吧。
我独居,已经独居10年了。
今年我刚满33岁,也就是说在人生最美好的时光里,我都是一个人过的。
一直在想一些事情,后半夜,我才勉勉强强睡着,刚睡着,却被胃疼惊醒了,想起来,我已经一天没有吃过任何东西了。
我真的很不会照顾自己。
起床吃了胃药,躺下,来回翻身,终于在天快亮的时候睡着了。
我开始做梦。梦里,我在一个圆形的管道里,管道大概有50厘米直径,我站不起来,我只能趴着,我看不到管道的头,我只能往前爬。
窒息的感觉慢慢朝我袭来,我感觉胸口憋的厉害,我觉得我就要窒息了。恐惧感瞬间涌了上来。我想喊,喊不出来,然后我猛地坐了起来,睁开双眼后,发现原来是一场梦。
我想,我该去见我的心理医生了。
4
心理医生都有自己的心理医生。
每天面对各种有心理问题的病患,一股脑的负面情绪也会把心理医生击垮的,虽然我们有理论知识和实践案例,可以自我调节,但能力总有高低。弦绷紧了,总会断的。
半个小时后。
我躺在了我心理医生的诊室的躺椅上,说来这个椅子也陪我十年了。每次我半躺着在这里,总会感觉到安全感十足。这里就是让我疗伤的地方。
我和李医生已经很熟悉了,我们不止是医患关系,还是朋友。按说,心理医生和病患是不能成为朋友的。
但人是感情动物,朝夕相处,一年,十年,二十年,又怎么不会产生别的的牵绊。
李医生轻轻的对我说,“小梦,十年了,该放下了。”
我想坐起身反驳他,可是我的眼皮好重,然后我就睡着了。
从张三第一次到我的诊疗室后,我就没有睡过一个好觉。我承认我被他的梦扰了心神。
好好睡了一个小时,李医生才把我叫醒。
我起身感谢,我感觉我又活了,又能活很久。
李医生没有再对我说什么,十年了,他了解我的脾气,知道说什么也无意义。我已经熟读无数心理书籍,见过无数心理疾病患者。什么道理我不懂,可是医者难自医。
5
张三继续来我的诊室,我面对他的时候,只是一个专业的心理医生。不会让他看出我的任何不适。
这次他带来了他的体检报告。
我执意要求的。
我的意见是,“一个人的心理问题有可能导致身体问题,人的身体是相通的,人的身体问题也会影响人的心理。”
他的报告我仔细看了。
别看他精神萎靡,大毛病没有。只有听力有问题,还有类风湿关节炎。
并没有什么问题,都是小毛病而已。
我冷静的问,“你年轻的时候在哪里工作?这样的听力受损只有可能是工作造成的。”
他脸上有些慌乱,“我不记得了。”
他果然有问题,他果然什么都记得。
“……”
他还没有说完话,就已经迷迷糊糊睡着了。
今天,我又点了香。加量。
然后我让工作人员扶着他,离开了心理诊室。
6
张三再次醒来,他在一节管道里。是的,就是和他自述的梦里的管子一模一样。他不断重复着这样一个梦,深陷其中,不能自拔。一定是有原因的。
我尝试过用各种办法,但是都没有让他记起曾经到底发生过什么。他应该没有忘记,他只是刻意隐瞒。病人都这么不省心,不真实描述,怎么可能治愈。
那么只能下猛药了。
你们一定见过中医有用蜈蚣蝎子入药的,据说疗效还不错,以毒攻毒。死马当活马医。我也准备用一下这个办法。
场景治疗法,我想利用他害怕的场景来以毒攻毒。在高强度的刺激下,也许就可以知道他到底为什么害怕,以及这个场景到底发生过什么?
果然,张三崩溃了,我可以看到,因为管道里有针孔摄像头。
他在拼命的拍打着管道。拍打无用后,我看到他在掐自己的手,然后扇自己耳光。我看到了他在皱眉,并且呲牙咧嘴。很疼,他在证明这不是梦,一个古老并且有用的法子。
看着他崩溃的样子,我无动于衷。我不能心软,我知道这剂药只能用这一次,如果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那么他再也不会来了。
镜头里的张三已经满脸是汗,他开始扯自己的衣领子,此时并不是夏天,没有那么热。我的心理医生李医生就在我的旁边,他似乎更着急,“小梦,住手吧,在这样下去会出人命的。”
我顾不了那么多,我盯着镜头一声不吭。
张三已经开始出现窒息的症状了,他意识到根本没有人救他,他开始往外爬,但越爬他越觉得窒息。
最后,他说,“放我出去,我想起来了,都想起来了。”
工作人员第一时间把张三放了出来,其实他所在的根本不是什么管道,只是一个有限的密闭环境,加上裸眼3D的效果,让他误以为自己在无限的管道中。
工作人员扶着几乎是一滩烂泥的张三从那个密闭空间里走了出来。